第13章 ☆13.十二(已修)

十二(已修)

沒過多久,先是下班後順便到菜市場買了菜回來的女主人,然後是騎車把女兒從學校接回家的男主人,讓院子熱鬧了起來。岳芽朝太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自己提着剛剛從超市帶回來的食材,走進了廚房。

上一次葷素搭配做一桌完整的晚餐不記得是什麽時候的事了。最後,她把做好的韭菜炒蛋端出來放在餐桌上,看到不遠的地方,書桌前他的背影。他的注意力大概都在電腦上吧,這邊瑣碎的動靜,他根本沒有察覺。

平時吃飯的時候都是她叽叽呱呱說個不停,他不想聽也得聽。今天在餐桌相對而坐,岳芽偷偷看了他幾眼,一反常态地非常安靜。太陽吃東西的時候不喜歡說話,今天難得耳邊沒有某人的聒噪,開始還十分疑惑。

整個晚上書桌都被他征用了,岳芽開始擔憂長此以往自己要去哪裏畫畫。到了該休息的時間,她可憐巴巴地站到他旁邊,後者完全沒有要休息的意思,抽空看了她一眼。

“想都別想。”

“可是……”電視劇不都是這麽演的嗎。

“我看你之前在上邊睡得挺舒服的,”他手上的動作不停,視線已經回到了屏幕上,“還是你忍心讓我一晚上就蜷縮在沙發上。”

“好吧。”她看了看身邊的沙發,自己睡都才是剛剛好。

第二天早上岳芽醒得很早,鬧鐘甚至都還沒有響。

她從沙發上坐起,第一反應就是望向書桌——臺燈和電腦都已經關上了,屋子裏很安靜,估計他還在睡。正想着要不要抓緊時間用洗漱,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個想法——有點好奇,他睡着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呢。

輕手輕腳的走過去。

“咦?”床上平平整整。

“在這。”

他又變回了人偶大小,抱着胳膊站在了窗臺上。

“不用表現得這麽失望,對于現在的我來說,體型迷你一點說不定反而是好事。”

直到下午,岳芽坐在往長洲的地鐵上,腦子還是因為荷載了過多的信息而處于極度混亂的狀态。

長洲在內湖北面,幾百年前,那裏曾經有一條穿大京而過的河流。二十年前,古河道的遺址被填平,國家美術館遷入之後,造型前衛的現代藝術館也在那裏建成。由于大京市和幾大藝術高校的有意引導,近幾年,那裏已經形成了一個成熟的藝術文化區域。

作為一個繪畫專業的學生,岳芽已經不記得去參觀過多少次那裏的大小展覽館,聽過多少場講座了。但是今天,下了地鐵,走在熟悉的街道,心情卻有些複雜。

她今天來這裏,是為了參加現代藝術館主辦的一個講座,主講人是項衡之。這是太陽拜托她去做的第一件事。但藝術館的講座一直很受追捧,事先沒有預定的話,能入場的可能性基本為零。項衡之被稱為“愛國收藏家”,早年從商,中年之後一直致力于在世界各地搜集Z國前朝末期被掠奪以及戰争時期流失出去的文物和藝術品,之後它們大多陳列在河口他的家族所建立的博物館,該館免費向公衆開放。因此他很得業內外人士敬重。

太陽交待這件事之後,岳芽馬上就到藝術館的網站上看。早在兩個多月前,館方就已經開放了參與講座的申請,現在哪裏還可能有名額。她抱着試試看的心情給夏欣然打了電話,隐約記得後者曾經說過夏家在藝術館初創期進行過投資。好友聽到她的求助覺得十分稀罕,一面又保證難得被她拜托一次,說什麽也要幫上忙。

會來參加這樣講座,又能方便地弄到邀請函的人,除了和導師關系比較好的藝術生,更多的就是有錢有閑的富太太們了。特別這次項先生的主題就是關于藝術品收藏的,聽完之後周五晚上正好有一場比較值得去的拍賣,說不定能現學現用。

所以岳芽來這場講座的目的和接受藝術熏陶積累知識經驗沒什麽關系,她的關注點需要放在這些貴婦身上。網路上能找到的信息非常有限,而如果太陽的身份真的像他們推斷的那樣,從這裏有可能聽到的八卦以及小道消息中,整理出有價值的內容的機會或許更高。

現代藝術館顯然很重視項衡之的到來。不僅在展館前的廣場就能看到巨大的宣傳展板,每個入館的人無論是否聽衆,都能拿到一分關于講座內容的簡單介紹。岳芽來得還算準時,但是當她出示邀請函走進會場時,發現裏邊幾十個座位已經是座無虛席。她的位置不怎麽好,在後排靠左,周圍坐着的大多數都是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學生。找到座位,坐下之前,她匆匆掃了一眼前邊幾排,一片珠光寶影。而空氣中彌漫着高級香氛的混合氣味,也說明了今天的來賓中,富家太太的數量頗為可觀。

她與她們離得太遠,有些遺憾。不過講座下午三點開始,七點結束。按照她以往的經驗,中途肯定會有一段休息時間,方便主講人和觀衆們到茶餐廳以及盥洗室解決一下生理需求。那時候的藝術館咖啡廳才是她的戰場。

因為對藝術品收藏和所學專業的關系不大,個人也沒有什麽興趣,所以項衡之其人,岳芽之前也只是稍微有一些了解而已。所以當一位看上去絕對不超過五十歲的儒雅男人走上講臺時,她還有點吃驚。而稍後開始的講座之精彩,不僅讓她暫時忘記了今天來到這裏的任務,連前排那些十多分鐘前還在忙着互相炫耀首飾珠寶以及丈夫的貴婦們,聽得如癡如醉。其中有幾位甚至在中場的時候都放棄了咖啡廳八卦時間,直纏着這位頗有風度的先生。

休息時間大概有半個小時,岳芽等了一會兒,看到講臺上的幾位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得先走出了會場。

現代藝術館的咖啡味道不錯。夏欣然知道,讓岳芽這種擁有奇怪味蕾的人對咖啡說出這樣的評價有多麽不容易。不過相應的,它的價格也不怎麽大衆。而本身藝術館的門票就價錢不菲,所以一般情況下她都不會選擇到那裏消費。

她進門的時候,咖啡廳的服務員和印象中一樣,很有距離感地對這位客人說了聲“歡迎光臨”,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和那些衣着考究、悠然自得地坐在沙發椅上小口啜飲咖啡的女人們,不是同類。

她挑了一張看上去不怎麽舒服的高腳椅坐下,位置離那一圈把這裏當做臨時的小型沙龍的貴婦們有點遠。她懊惱地垂下頭,又一次埋怨自己上不得臺面的性子。

“請問您需要些什麽呢?”服務員雪上加霜地把菜單拿過來了。

點了最物美價廉的現調咖啡,還在猶豫是不是要再點一份甜點。

“這位小姐,”一位服務員來到她的身邊,“那位夫人邀請您過去坐坐。”

她順着她的指引看去,不遠處的沙發椅那邊,剛剛成為富家夫人的何萌正朝她點頭示意。

“那麻煩你把我剛才點的咖啡送到那裏吧。”

在外人眼裏,何萌與許氏獨子,立榮地産現任總裁的婚姻,是她費盡心機才達成的願望。雖然多年來不齒她所作所為的人極多,但參加完那個排場極大的婚禮之後,這種不齒幾乎都變成了帶着一點酸意的羨慕——有多少人能真正追求到自己夢想的生活呢。而何萌本人,剛開始也是這麽想的。

但是之後做了豪門媳婦,才知道想要真正填平家世的鴻溝,比成功釣到一個金龜婿,要難得太多。比如今天這個小小的咖啡廳,她是用了多少勇氣才走過來,假裝忽略這些夫人們的眼光,才有些突兀地加入到她們之中,只有她自己清楚。

許家是大京的世家,本來是絕對不會同意她做自家兒媳的,但因為許益豐是獨子,又已經實際控制家族命脈的地産事業多年,他一心要辦成的事無人能奈何得了,許家雙親最終才妥協。何萌當初就是聽說搞藝術對于年輕女孩來說,是一條能夠接觸上流社會的捷徑,才在此下了一番苦工。功利心如此,對繪畫沒有産生厭惡情緒都是難得,她當然不可能有半分對美術的熱忱。以為嫁入豪門之後,就可以徹底把那些東西抛在腦後。然而諷刺的是,很快她就發現,在那些高傲的貴婦們面前,她們唯一願意聽她談及的,只有她曾經在美院學繪畫的經歷。

今天也是如此。她坐下來之後,越來越自慚形穢,特別是在她們因剛剛項衡之的講座而燃起對藝術品收藏的熱情,被禮貌地拉入話題之中她又由于早就把藝術史忘得幹淨談不出什麽東西之後。盡管她比她們都年輕、漂亮,丈夫也更英俊有才華,婚姻生活也更要幸福一些。

在何萌覺得她們的所有語言、神态都是在委婉地提醒她,她是低她們一等的時候,在這樣的場合裏依然顯得很局促的岳芽,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救命稻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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