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裴……”
當裴樂讓鱗進入水箱的時候, 人魚突然喊了聲她的名字。
在如今安靜的異形庫中分外清晰。
裴樂低頭看向鱗,新長出來的面容幾乎百分百地契合了她的審美,尤其是當他用那雙漂亮的眼眸不舍地看向自己的時候, 總會讓人忍不住想做些什麽。
她移開了一下視線。
如今人魚長得和人類分外相似,正如長得美好的事物總會受倒優待一樣, 裴樂發現自己對018也多了一些耐心——但她知道季林在身後一百米處看着自己。
【你需要在這裏再呆一陣子, 我不可能就這樣把你帶出去。】
她在腦海中說道。
人魚聽明白了,看着裴樂的眼神雖然不舍, 但還是乖乖地下潛入那片沒有光線, 與他而言過于狹小的水箱。
在這樣的眼神下,裴樂甚至産生了自己是個‘渣女’的錯覺。
她輕輕搖了搖頭。
當裴樂轉身想要回到季林那時,卻詫異地發現,對方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将近三米的大門正好完全關閉。
裴樂意識到對方沒有繼續和她閑聊的想法。
也是, 畢竟作為執行官,他的時間遠比自己要金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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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樂暗暗松了一口氣。
雖然知道季林對自己沒有惡意,可能只是單純喜歡她媽,但她也并不願意和這樣的人多打交道。
現在回家嗎?
好像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裴樂輕聲問道:“現在還有哪些地方是安全的?”
【AX區的商業區以外的地方都是安全的。】
鱗很快回答道。
裴樂感慨, 對方這個隔空對話技能确實方便。
【你能和我聯系的最遠距離是多少?】
【只要你還在這個星球。】
【和其他人呢?你也能這樣交流嗎?】
【只有你。】
裴樂猜測就是因為自己體內注射了他的血液緣故。
此時她已經離開了異形庫了,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正在往自己的員工宿舍走去。
【最後一個問題, 你是不是能聽到我的想法?】
鱗……鱗沒有回答。
看來是了。
裴樂心下了然。
但這個算是顯而易見的事, 多問一句只是為了确認罷了。
想到這,裴樂心情有些奇妙。
抗拒嗎?
肯定有的。
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她對自己的虛僞一清二楚, 想到當自己笑呵呵地與別人打招呼時, 心裏卻在罵對方傻逼這個行為被鱗知道了, 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沒有人會喜歡自己的真實性格,至少從她以往不算長的人生經驗看來, 一個陰沉不陽光的女孩總是不讨喜的,甚至自己的脾氣也不好——沒辦法,你總不可能要求一個長期被束縛的人能擁有心理健康的一面。
裴樂忍不住在心裏自我開脫。
【喜歡裴樂!】鱗的聲音再次出現。
裴樂長期挂在嘴邊的笑意加深了。
她沒有回答,但心情不可避免地變得愉快起來。
只是忍不住心想:要是當時注射血液的是另一位呢?018是否也會像對待自己一樣對待另一位人類女孩?
但裴樂并不貪心,不管出于什麽原因,至少結果是真實的,那就夠了。
走出研究院之後,外面的人反而比室內的要多了起來。
因為剛才心情過于緊繃外加亢奮,現在放松下來之後依舊精神十足。
裴樂看着比自己整整高了兩個頭,全副武裝的軍人從身前經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看來外面的情況還不算太糟糕。
“女士,前面的路已經被封了。”
這位軍人停在了裴樂的面前,伸手攔住了她。
這條路正好的通往AX區的大路,也是裴樂從商業區過來的方向。
因為現在的車基本都是懸浮車,道路就是所有行人都可以通行的地方,只要在車下降之前離開就好了。
裴樂看着眼前的軍人,點點頭:“好。”
大概是難得碰到這樣好說話的行人,對方補充了一句:“如果想要去AX區,遇到什麽異常記得随時報警。”
“好的,謝謝。”
一路上,裴樂看見不少街道被紅線封了起來,每隔一個路口就站着兩個軍人。
裴樂懷疑,估計基地中的半個軍隊都出動了。
她心想:或許明天在家裏要多屯一些食物?
就在裴樂即将到達家門口的時候,昏黃的路燈下,一個蜷縮在街邊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有些驚奇,現在基本上都沒有流浪漢的存在了。
畢竟,人力是非常寶貴的資源,只要不是自願的,基本的衣食住行是可以得到保障的,哪怕是精神病,此刻也應該在醫院,而不是在路面。
想到這,裴樂沒有打算搭理這個‘流浪漢’的打算。
因為道路狹窄問題,她不得已地靠近了‘流浪漢’。
對方穿着一身髒兮兮的衣服,可能是經歷了什麽變故,也可能是單純的愛好,不管怎麽說,裴樂都沒有興趣去了解。
就在她離對方不足二十公分的時候,腳上驟然傳來的溫熱讓裴樂心下一驚。
她被抓住了腳踝!
裴樂猛地一低頭。
對方看體型應該是個男人,而且比她高大,也就意味着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身為缺乏鍛煉的女性是打不過男人的。
裴樂飛快地在心裏盤算。
而且現在情況,就算要報警估計也來不及。
只見流浪漢緩緩擡頭,露出裴樂熟悉的面孔——郁良才。
此時的他異常狼狽,頭發像雞窩一樣淩亂,臉上帶着擦傷,還有混着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鼻涕的液體,眼神流露出來的是駭人的絕望。
“裴樂姐……”他哽咽地開口。
認出此人,裴樂才在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氣。
“你怎麽了?”她盡量以一種溫和的語氣問道。
郁良才嘴唇翕動,但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挫敗地垂下腦袋:“我沒有家了……”
見狀,裴樂有些詫異。
上次分開的時候,她告訴了郁良才剛才所在的商業街可能有危險,讓對方先回家,不要輕舉妄動。
沒想到在大半夜——裴樂看了一眼時間,2:00,遇到了這個入職沒多久的同事。
很顯然,這個充滿幹勁的後輩此刻遇到了什麽打擊,像蔫了的白菜一樣蹲在地上等待一位有緣人,又或者就這樣枯坐一夜。
想到這,裴樂只好耐心地問:“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并且在心底想:千萬不要去她家。
然而墨菲定理的絕妙之處就在于,它總能精準地發生。
“我可以去你家嗎?”郁良才悶悶地問道。
她說什麽來着!
裴樂看着對方濕漉漉的睫毛,一副随時可以哭出來的樣子,不由有些頭疼道:“好吧。”
*
在一間簡約的小公寓中,郁良才接過了裴樂遞給他的熱水,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裴樂搬了個椅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白霧氤氲,模糊了對方的面容。
裴樂一時間走神想到了在實驗室的鱗。
當時對方也是在這樣模糊的霧中任自己為所欲為,漂亮得驚人。
“其實……”郁良才緩緩開口。
裴樂收回了思緒,耐心看向這位同事。
“我聽了你的話,打算回家,然後、然後在路上我接了個通訊,嗯,是警察的,他說、他說我爸媽死了……”
郁良才語無倫次地說道,他像是一個被這場事故吓傻的孩子,只會用最簡單的詞磕磕絆絆地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聽到這話,裴樂的心情并無多大波動——事實上,她是一個同情感很低的人。
對此,她只能回憶起影視劇中人物的對話,用蒼白無力的語言安慰道:“很抱歉,節哀順變。”
“如果我能早點回家……”郁良才自顧自說道,眼神有種濃稠的、揮之不去的悔意,“他們是想找我才去的商業街的,如果我當時能早點回家,不,如果我當時不出門……”
看着這樣的郁良才,裴樂不由回憶起了以往的事。
那時候自己母親就是吃了薯條之後死的,被幾乎要被吓傻了的她在後來反複地回憶起了那天,如果她當時能阻止母親吃下食物,又或者她當時沒有提出這種任性的要求就好了……
現在想來她還真是傻,明明長期被一個人虐待,但僅僅因為那層血緣關系,她從來就沒有想過反抗,也不斷地想着做到最好,這樣她還是個好媽媽,自己還是個好孩子。
這樣的結果是什麽?
裴樂臉上的笑意加深。
對,她被扇了一巴掌,只因為當時被考了滿分,迫不及待想告訴母親時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我怎麽有你這個笨手笨腳的孩子,你什麽時候才能讓我省心?”
裴樂看向逐漸抽泣的郁良才:“沒關系的,這都是意外,誰也不想這件意外發生,不是你的錯。”
但顯然當事人并停不下,裴樂也只能無奈地舍命陪君子,去給他拿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