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裴樂來到異形庫的時候, 已經接近中午了。
算了算時間,此刻的AM區應該全部淪陷了,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逃過了這一劫。
【你要如何讓我看……】
大概是這樣和鱗對話久了, 裴樂也習慣用意識而不是發聲聊天了。
異形庫的一角,水箱中的人魚蒼白的肌膚反射着透明的光澤, 他伸出雙臂, 用手撐起身,漆黑的睫毛宛如深海般幽暗, 緩緩合上眼睛, 将自己額頭正好抵在了人類女孩額頭上。
裴樂怔了一下,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冰涼觸感,額頭的碎發很快被打濕了。
她正想問怎麽了,接着突然睜大了雙眼。
她‘看’見了。
穿過了羽毛般飄灑的大雪, 在廣闊毫無人煙的大地上,一個小小的透明保護罩庇護着一處地方,外面一條不顯眼的大道通往遠方,連接另一個人類基地。
這個小小的基地被劃分成了四塊, 中間是以研究院為核心的圓形, 其他的被分割成五份,而一塊黑色渾濁的東西覆蓋在其中, AX區被覆蓋了三分之一, 而AM區幾乎已經全部染黑。
站在污染外哭泣的多數為強壯的青年人,而在剛才的污染中死去的多為老人和孩子。
他們淩亂的衣服頭發, 崩潰的神情, 包括有人摔倒時擦破的傷口, 露出紅肉當中細小的泥沙,在他們的身後則是黏稠漆黑的‘污染’, 已經飛濺在房屋中的血液,碎肉……
“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看到的世界嗎?”裴樂喃喃道。
她蹲着身子,上半身傾斜,和水中的人魚額頭相貼,接着主動分開了相觸的肌膚,擡眸看向對方。
人魚的面無表情,只有澄澈的眼珠有些擔憂地看着心上人,接着,他突然将臉湊了過去,鮮紅的舌尖一點一點地舔舐對方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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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樂只感覺到鼻尖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然後對方那異人妖異的長相不斷放大,完美無瑕的皮膚上只有碎鑽般的鱗片,然後濕滑冰涼的觸感在自己的臉頰上滑動。
她哭了?
這個缺乏同理心的人類女孩後知後覺發現。
在這樣靠近的距離中,連呼吸都會交織在一起。
而裴樂才發現,鱗那對于人類而言過于優越的鼻子并沒有氣息,也就是說高挺的鼻子只是一個擺設。
但他卻很喜歡靠近自己,不管是溫度還是氣息。
漆黑的眼眸中倒影出裴樂的面容,相對于人魚而言,裴樂臉上的絨毛,黑眼圈,紅血色等在完美的參照物下顯得一覽無遺。
而鱗癡迷的動作卻看起更像是長相稍遜的那位。
【我以後會提前告知污染。】
人魚對裴樂說道。
他似乎明白了這對于眼前的人類而言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
裴樂沒有怪他,因為對方不是人類,甚至是被人類傷害過的異形,被稱作‘怪物’的存在,不恨人類已經算不錯了。
【為什麽要恨?】鱗似乎有些不理解。
裴樂微微怔了一下。
【你之前被他們傷害過,不是嗎?】
【我之前和一個大海螺打架的時候,它咬掉了我半截尾巴,不過最後還是被我殺死了!】
人魚的尾鳍在水中拍打了幾下,似乎在得意的展現自己強大的武力。
聞言,裴樂有些啼笑皆非。
她突然意識到,對方的思維與人類不同,在他的眼中,好像沒有仇恨這回事,而是成王敗寇,弱肉強食。
仔細想象也很合理。
畢竟,作為獨居生物,他們先天就是海底的霸主,除了配偶也沒有其他的社會交往行為,自然也缺乏人類曲曲彎彎的複雜情緒。
回想到剛才見到的情景,裴樂的心情半是無力半慶幸。
至少,大部分的人都救下來了。
如果,如果昨天晚上她不管不顧地直接去AM區逐戶逐家地通知會怎樣?
裴樂心想:大概會被警察帶進局子吧?
沒有權力,她的話根本不會被人信服。
更別提季林那樣大權獨攬了。
裴樂想起在舊地球的時候,那個率先實現貢獻點制度基地的掌權人正好是季林的父親,不得不說,他們一家确實有政治的基因。
而渺小的她要如何獲得大衆的信任呢?
在思考的時候,裴樂無意識地用手在人魚的臉上摩挲,直到對方在手中輕顫,她才清醒回來。
【裴樂,我們交/配吧!】
鱗的語出驚人,裴樂被吓了一跳,剛才的顧慮頓時被抛在了腦後。
雖然在課本上有學到不少生物知識,但面對如此直白的邀請還是驟然紅了臉。
【怎麽可能,現在你在異形庫,我們都是受到監控的!】
【不在實驗室就可以交/配嗎?】人魚反問。
裴樂嘴角微抽。
他是怎麽把這種話說得這麽理直氣壯,人類當中最放/蕩的男女妓也不過如此。
最關鍵的是,說這話的人魚的表情是坦誠的,好像在問‘吃了嗎?’一樣的正常。
裴樂在心底安慰道:他是異形,不能以人類标準衡量。
【也不能這麽說,這種事情是需要兩情相悅,并且雙方都做好了準備的。】
沒談過一次男朋友的裴樂艱難地解釋道。
【怎樣才算做好了準備呢?】
【至少要有一個安全的居住所吧……】裴樂随口一答。
【我們去海底吧!海底有很大的洞口!】
裴樂的腦海中頓時回想起在高壓冰冷的深海中,她和鱗在黑燈瞎火中一堆馬賽克的情景。
饒是她,也被這樣的腦補給震到了,随後立刻想到這只魚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聲,趕緊制止自己的想象。
可是朋友,你聽過‘白熊效應’嗎?
當你越不讓自己想白熊,腦海中的白熊形象也會越清晰。
裴樂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
她絕望地發現自己控制不住馬賽克的畫面。
關鍵詞還是:人外、窒息、異形……
【不是這樣的。】鱗突然說道。
裴樂:?
【交/配不是這樣的。】人魚坦然地說道。
他那副海妖般的面容離裴樂不過二十公分的距離,水珠順着他的發絲蜿蜒滑落,從白到透明,引人遐想的肌膚上隐入沒有光線未知的海水中。
【那是怎樣的?】裴樂問道。
但鱗卻不回答了。
他好像害羞一般将臉偏了過去,身上的鱗片比以往都要緊縮。
裴樂感覺自己臉頰發燙的同時,也有些驚奇。
剛才他不是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嗎?怎麽現在突然有了廉恥心,矜持了起來?
但她并沒有深究。
放過這個話題就好……
“裴樂,裴樂……”
熟悉的女聲在桎梏了無數危險的異形庫中響起。
裴樂立刻想到了聲音的來源。
從水箱往下望去,在平坦的地板上,一個熟悉的女人身影站在原處擡頭望向她。
那是和她媽媽長的非常相似的異形。
裴樂突然想起來。
她曾經懷疑過對方可能是一個異形,但被季林利用來變成昔日女神的模樣,以此來當作替代品。
想到這,雖然可以理解,但裴樂還是覺得對方的變态。
“裴樂,我是你媽媽啊……”女人雙眼含淚,一聲一聲呼喊道,像是一個真正失去幼崽的母獸。
在這樣的聲音下,裴樂面無表情。
倘如她真的是自己的媽媽,那麽她一定恨不得掐死自己,而不是像一個軟弱的菟絲花。
她看着這個‘女人’,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的心情确實有被對方影響了。
‘女人’在看到裴樂身後的人魚的時候,眼神退縮了一下,接着還是呼喊着裴樂的名字。
那聲音如泣如訴,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一樣,聽得讓人生雞皮疙瘩。
相比較上次,這次‘女人’的長相更加像人類了,沒有了白色繃帶的痕跡,動作如木偶上了潤滑油一樣,變得自然起來。
裴樂四周張望了一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警衛的身影。
遺憾的是,現在整個異形庫只有她一個人類。
她不敢下去,因為對于這個自稱‘母親’的異形一切都是屬于未知的。
而未知代表恐懼。
很多時候人們願意選擇已知的惡,而不是未知的善。
然而,裴樂不下去不代表‘女人’不上來。
像是有什麽促使她一樣,即使面對讓異形忌憚的人魚,她也要靠近裴樂。
一人一魚都沒有阻止,而是看着‘女人’從梯子上爬上來。
“我的女兒……”
裴樂注意到,對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和糾結。
雖然明知道這個長得像自己母親的存在只是一個異形,但見到對方露出這樣的表情還是讓自己有些不舒服。
‘女人’不斷地喊着裴樂的名字。
沒有光澤的黑色眼珠死死地盯着裴樂的臉,站在距離女研究員一米處的位置,沒有繼續靠近。
裴樂也警惕地看着這個‘女人’。
這樣僵持了三分鐘後,裴樂皺了皺眉頭。
對方好像想傳遞什麽信息?
她試探地回答了一聲:“……媽?”
“哎……你終于肯認我了。”‘母親’喜極而泣道,“你見到我弟弟了嗎?”
聞言,裴樂心底突然有些發寒。
弟弟?
不管是她,還是她的母親,她們都是獨生子女,哪來的弟弟?
這時季林設定的劇情嗎?
裴樂更傾向于這是異形想給自己傳達的。
她張口,想要再次試探。
“原來你在這啊……”
季梧桐的聲音突然傳來。
衆人看向聲音的來源處,異形庫的大門口,赫然站着穿着白大褂,表情冷漠的季梧桐。
“季姐,這是……”裴樂望向‘母親’,問道。
只見季梧桐快步走上前,拽住了拟态異形的雙手,不知道按了什麽地方,就将對方的手背靠在後面,宛如被膠水黏住一樣。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東西。”季梧桐冰冷的眼眸看向裴樂。
對方這樣說了,也就代表這個話題是不可商量。
“我知道了。”裴樂露出甜甜的笑意。
她看着季梧桐将這個異形拖到轉角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