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修,建議重看)
第42章 (修,建議重看)
一天下來, 裴樂在零號實驗室中保持了一整天無所事事。
如果說她那些機器人性格的同事還會打招呼,但今天,她被無視了, 沒有工作安排,什麽也沒有。
大家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新的異形中, 還在異形庫的人魚就像被遺忘似的, 默契緘口不提。
郁良才請假了,而依林雖然一肚子牢騷, 但還是罵罵咧咧地給在剛才事故中受傷的同事治療, 季梧桐一天都沒有回來。
裴樂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在發呆,但實際上在腦海中與鱗聊天。
【之後污染擴大,人類基地一定會亂,到時可以趁亂出去, 然後你就自由了。】
【好。】
【我想知道,污染除了躲在海底的……洞口,真的沒有其他的規避方式了嗎?】
【一百多年都是這樣的。】鱗坦誠回答。
【……你活了多久?】
【按照人類的說法應該是一百六十七歲。】
裴樂:?
她的腦海下意識浮現出一個蒼老的爺爺形象。
【不是,這是人類的标準, 我還是青年, 在沒有交/配前都沒成年……】
裴樂:……請不要說這種可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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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
【實話說,我想出去, 找讓人類活下來的方法。】
裴樂平靜地說。
以她有限的眼界, 能想出來的方法無非是,要麽像‘方舟計劃’一樣, 最後三個月重新啓動方舟, 然後讓人來在太空中避開這一時期;要麽建立太空站, 大家跑到穹頂之上生活——污染來源于地底,而人類可以前往天空, 冰凍受/精/卵,一年之後将會有新生兒重新誕生。
雖然四周被金屬牆阻隔了,但她還是看向門外。
裴樂想起了六十年前的地球,那時在戰争、核污染、饑餓等的環境下,根據不完全統計,地球上的人類已經不足五千萬,街上看不到老人和小孩的身影,政府音信杳然,一半以上的人已經放棄生活,每天只會祈禱——然而上帝真的不會擲骰子嗎?
【好。】
不出意外,鱗很快答應下來。
似乎不管裴樂提出多不合理的要求,鱗都會支持和答應。
裴樂忍不住惡意揣測,對方的底線在哪?它能縱容自己到什麽程度?
她必須承認,自己是有私心的。
人魚在這個星球很強大,所以有他的保護,自己在外面會很安全。
這才是從來沒踏出保護罩的裴樂敢出去的真正底氣。
“誰是裴樂?”
實驗室的門口來了一支隊伍,穿着白色的軍裝,皮質長靴,胸前佩戴方舟徽章,袖口鑲着金色的調節扣,裁剪得體,深藍色的檐帽鍍了一圈金邊,威風凜凜。
他們當中領頭的軍人高聲問道。
其他研究員紛紛停下來手中的工作,不約而同地看向角落中的研究員。
“我是。”裴樂上前,擡頭看向軍官。
“請跟我們走一趟。”
裴樂一驚,随後很快鎮定下來:“請容我收拾一下東西。”
“三分鐘。”
見到裴樂和軍方人說了幾句話之後就離開了,依林趁機湊過來。
“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裴樂小幅度搖頭。
她現在也一頭霧水,回憶了一遍,感覺沒有觸犯什麽事,但又說不準。
等到裴樂和軍隊的人離開之後,剩下的研究員面面相觑,但也沒有議論,而是接着做自己的工作。
*
“你認識她嗎?”
在審訊室中,一位方臉的警察投影了一個女人的照片問道。
裴樂很快認出了圖片中的人。
“殷天路的媽媽。”
“沒錯。”警察淡淡說道,“上午十點的時候,她死了。”
裴樂一驚。
對方不會懷疑到她的身上吧?
“聽說你之前和她有過口角。”這個國字臉的警察眼睛微眯,像鷹一樣看着裴樂,“能說說理由嗎?”
雖然知道殷爾雲的死與自己無關,但在這樣的眼神和環境下,讓人忍不住發怵,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被扣罪。
裴樂也不例外。
她老實回答道:“她的兒子,也就是殷天路曾經追求過我一段時間,後來因為玩弄實驗品018被對方反擊致死,她便想殺了018,這一幕被我撞見了,然後我和她就吵起來了。”
警察面無表情點頭,沒有說話。
裴樂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氣氛逐漸緊張起來,裴樂開始懷疑自己有沒有說錯話——雖然她知道這是對方的手段。
許久,警察才沉吟開口:“今天你有遇到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嗎?”
不同尋常的事情?
裴樂心想那可太多了。
但她也知道對方問的不是這些,思考了一會兒,将一天的經歷娓娓道來:“早上我向AM區廣播污染将要入侵……”
警官手上的錄音筆閃着綠點記錄了這一切,聽完後,他問道:“你怎麽知道AM區會有污染入侵?”
聞言,裴樂想吞咽一口唾沫,但又擔心因此被認為是心虛的表現。
糟了!
她的大腦在瘋狂地組織語言。
“裴樂小姐,你要是再不回答,我可就将你當作在想合理的理由。”警察一絲不茍地說道。
越是緊張,裴樂越會下意識地微笑,企圖緩和這種僵硬的氛圍。
她要直接坦白鱗的事情嗎?
這樣之後難以想象鱗會遭到怎樣的待遇。
她緊抿嘴唇,連視線都不敢輕易漂移——避開視線是心虛的表現。
警察像是以為自己抓到了最關鍵的地方,眼神流露出幾分得意的笑意(天知道他完全想茬了)。
“你還有三十秒,想好理由了嗎?”他舉了舉計時器,說道。
怎麽辦?
裴樂還在想理由。
編造直覺?夢境?
不,警察局中的專業人員可以一眼看出自己是否撒謊。
出于興趣,裴樂學習過一些簡單的心理學,并不認為自己的愛好可以挑戰別人的專業。
至于編造子虛烏有的神秘人就更加不可能了。
這個世界的科技,只要他們想,甚至可以将一個人某天說了什麽話,吃了什麽,上了幾次廁所都給你翻出來。
想到這,裴樂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底下投影出淺淺的扇形陰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十秒、九秒、八秒……
對面的警察甚至眼底都閃過一絲不耐煩。
他已經在心底想着後招了。
突然,房間的門被打開,一個長着青色胡茬,看起來比較年輕的警察喊道。
“伍隊,有人找你。”
似乎是被打斷了審訊,警察嘴角下垂,看起來有幾分不高興。
“我不是說沒有別的事不要随便打擾我嗎?”
“但是……”小警察看了一眼裴樂,靠近伍隊的耳畔,輕聲說了幾句。
伍隊聞言,皺了皺眉:“行吧,我這就過去。”
裴樂一個人被留在這個審訊室中了。
她的面前擺了一個裝着熱水的杯子,氤氲着袅袅白霧。
每一個青年的心中都刻着對警察的本能畏懼,即使他什麽都沒做。
裴樂不敢亂動。
從時間相對論來說,這段時間過得十分的漫長,漫長到她開始在意識中呼喚鱗。
【鱗,你在嗎?】
【……我……聽着……】
裴樂輕蹙眉。
對方的聲音聽上去就像信號不好的老電視,斷斷續續的。
她剛想詢問,審訊室的大門再次打開了。
那位年輕的小警察站在門口對她說道:“你可以出來了。”
“好。”裴樂輕輕回答。
她站了起身,轉身,良好的習慣要讓她會将椅子推進去
在小警察看不見的地方,裴樂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眼裏是意料之中的得意。
她心底有個隐約的猜測,但這個想法與任何人提起。
裴樂表面拘謹地跟在小警察的身後。
說起來這應該是她第二次進入警察局了,上一次是撞見突然爆炸的探索員。
能從研究院直接用軍隊抓人的警察局就是不一樣,回想起在貧民AN區中的警察,在聽到自己是研究員的身份之後,可是恭敬無比。
剛從這一排的審訊室出來之後,裴樂一楞。
站在外面的赫然是她的熟人,譚子平。
對方穿着黑色的警衛服,與剛才的審訊自己的警察站在一塊。
“你可以走了。”伍隊面色看起來有些難看,不情願地說道。
譚子平朝她點頭,雖然是來接她的,但還是一張撲克臉。
裴樂一臉不明所以地被對方帶了出去。
警察局的位置建在研究院的不遠處,在高科技大氣的橢圓形建築物旁,僅僅三層高的警察局顯得格外嬌小局促。
“季先生找你。”譚子平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解釋道。
“我想說殷爾雲的死不關我的事。”裴樂蹙眉,看上去無辜可憐。
“很抱歉,裴小姐,這件事我毫不知情,建議您直接向季先生說明。”譚子平語氣雖然不僵硬,但顯然也不溫柔。
裴樂閉嘴了。
兩人沉默不言地朝研究院的高層走去。
在走廊的盡頭處,一扇高大的門前,譚子平站定了腳步。
“咚咚——”
他輕敲了兩下門。
“進來。”門後傳來季林的聲音。
譚子平打開門,伸手示意裴樂自己進去,等到這位研究員進去之後,他便合上了門,站在門外。
這是裴樂第一次進入執行官的辦公室。
對裏面的裝飾并不完全陌生——外面那一次重大的選舉中,鏡頭曾長期在這個辦公室停留。
在辦公室前,擺放着一排待客用的沙發和茶幾,最中間的地方放着一個高大厚重的黑色辦公桌,上面懸浮着彈着各種信息的光屏。
裴樂不敢多看,視線轉移到了這個實驗室的窗戶邊,窗臺上擺放着一個白色的陶瓷花盆,上面種着一株紫羅蘭,結着花苞,其中有一朵已經開了,花瓣紫紅,長約二十毫米,頂端淺裂,邊緣波狀。
她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眸移開視線了。
呵,當年她打碎的花瓶插着什麽花來着?
紫羅蘭,母親最愛的花。
季林朝嬌小的女研究員踱步走來。
“季叔叔。”裴樂笑着打招呼。
“殷爾雲的事情之後不關你的事了。”對裴樂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的季林慈祥地說道。
裴樂眼神急切,像是一個被誣陷的人急切自證自己的清白。
“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季林眼神堅定地看着她。
“謝謝季叔叔。”裴樂松了一口氣,感謝道。
季林颔首,話鋒一轉,語重心長地說:“小裴,我一直很欣賞你。”
裴樂看向季林,耐心等待下文。
“早上你臨危不懼的表現很好,救下了AM區很多人。”季林不緊不慢地說。
“這是我應該做的。”裴樂笑着應道。
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分為二,一個裴樂像一個完美的好女孩,另一位站在遠處,看這這一場貌合神離的對話,冷眼旁觀。
季林會追問自己信息來源嗎?
“今天我召開了一場會議。”季林贊許地看向裴樂,“這次的污染确實很嚴重,你有什麽想法嗎?”
裴樂思考了一下。
雖然,從她個人的情感上來說,自己并不待見眼前這個老人,但是,這場污染關乎全人類,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
“三個月之後,污染會覆蓋整個星球……”
裴樂将自己對污染所知道的知識娓娓道來。
“原來如此。”季林沉吟片刻,“只是這樣一來,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件事。”
對方果然沒有追問。
裴樂心髒一沉。
她不相信對方真的能做到對十幾萬的人類無動于衷,既然如此,那只有一種可能:季林對發生的一切了然于心。
顯而易見,自己被監視了。
“什麽?”
“我們最後決定,不放棄任何的希望,要相信,大自然是可以戰勝的。”他先是說了幾句比較官方的話,最後引出目的,“因此,他們希望能在這個戰勝困難的階段,推出一個精神領袖人物,我推薦了你。”
裴樂表情錯愕。
“不用緊張。”季林哈哈一笑,“我沒有親生女兒,對你可給予了厚望。”
他意味深長看着裴樂:“早上你不做的很好嘛?過兩天我将在廣播屏幕前将你推入大衆視野。”
她?
“不是……”
“執行官大人。”
裴樂的聲音與身後的女聲重合在一起。
她立刻回頭一看。
正是一天未見的季梧桐,她穿着白大褂,扣子扣到最上面,頭發盤着,戴着萬年不變的黑框眼鏡,朝他們走來。
“很抱歉打擾您了。”季梧桐沒有看裴樂,冷淡地朝季林彙報,“018已經被關進X庫。”
“好。”季林颔首,轉頭看向裴樂,“從今天起,你的級別提高兩級,不用再去在零號實驗室了。”
這下子裴樂是真的有些急了:“那018……我是說我原本的工作怎麽辦?”
“交給其他人,現在實驗室有其他項目。”季梧桐在旁邊回答。
“X庫是什麽?”裴樂讓自己冷靜下來——感謝自己奇怪的變化,再緊張心跳也很緩慢。
季梧桐轉頭看向前下屬。
看着對方熟悉的表情,裴樂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季梧桐将要說‘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
“無妨。”看着這一幕的季林笑眯眯地說道,“這個庫啊,比較神秘,在S級異形庫的深處,如果你想申請進去的話,至少需要四級才行。”
他像對小孩講故事一樣,伸出長滿皺紋的右手比了個四。
裴樂還想說什麽:“但是……”
“哎,沒什麽但是的。”季林打斷道,“它只是一個實驗品,有什麽好在意的,還是說,你和這個畜生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說到後面,他的眼神愈發壓迫。
這個時候,裴樂才意識到對方是長期身居高位,掌握大權的執行官,眉宇中不怒自威,原先的親和不過是他拉攏人的手段罷了。
氣氛一下降了下來。
随後季林又笑道:“不過不用擔心,你現在已經五級了,唔……估計沒多久就可以四級了吧?說不定有一天梧桐見了你都要喊一聲裴姐哦。”
話已至此,裴樂只能回答:“好,不過我可以不可以看一下018,畢竟也喂養他這麽久了,好不好嘛?”
說到後面,她的語氣也帶着幾分撒嬌。
裴樂從來不吝啬于用自己的性別外貌優勢。
果不其然,季林的眼神也慈愛了幾分。
“既然這樣,那你明天再看它一下吧。”
“謝謝季叔叔!”裴樂見好就收。
季林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了,然後朝季梧桐吩咐什麽。
裴樂在關上門之前,裏面的對話洩露了一些出來。
“真的要讓他們出去嗎?我擔心研究員在外面遭遇不測。”
“裏面也不安全,我們別無選擇……”
研究員們也要出去嗎?
做什麽?
裴樂思緒紛擾。
現在是下午六點,比平時下班時間整整推遲了三個小時。
【鱗?】
裴樂不死心,再次試探着在腦中呼喊道。
往常一喊就應的人魚此刻卻沒了回複。
裴樂隐隐有些不安。
她自我安慰道:沒關系的,以人魚的生命力和武力,人類很難真正傷害到他,更何況,明天她就能再次見到鱗了。
【裴樂……沒事……】
過了一會兒,鱗才回複。
裴樂微微蹙眉。
對方的聲音還是像信號不好的老電視。
【你沒事?】
【……沒……沒事……】
【我明天來看你吧。】
裴樂放棄這樣斷斷續續的溝通。
有什麽事情明天見面就知道了,短短的時間,季林也做不出什麽。
走出研究院之後,距離階段資源還剩三小時。
裴樂沒有選擇坐車回去,而是選擇走路,即使這樣會花去她将近一個小時。
極夜和平時的區別是什麽?
在保護罩下成長的人似乎無法回答,自有記憶起,他們就呆在這個保護罩了,東西南北大陸像是傳說一樣,只存在廣播中。
‘天空’上,模拟的夕陽的餘輝照在裴樂的臉上,沒有熱度,僅僅是一個光照。
街道上,除了已經被封了的道路,任有不少居民在路上出沒。
作為大部分普通的家庭,污染這樣的毀滅性災難似乎離他們很遠。
六十年,足夠三代勞動力的成長了。
現在的人類已經忘卻了曾經在地球上的陰霾——那些都是陳谷子爛芝麻舊事了,看,現在的人不都過得挺好嘛?
人要往前看,一味的局限于歷史是不會進步的。
在平坦的街道上,一個夫婦并肩走着,前面是他們蹦蹦跳跳的孩子;熱戀期的情侶膩膩歪歪的,走路也要攬着腰;老人飯後散步,夕陽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而在他們不知情的地方,看不見的污染如跗骨之疽一點一點的侵蝕着人類的栖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