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別扔下我
第62章 別扔下我
也難怪言殊會有此一問。
有些事情, 說破和不說破,完全就是兩個概念。
吸鐵石設定和楚門的世界尚且還是許白魚能理解并勉強接受的範圍,可一旦和她說清楚了她能力的本質, 誰也不知道她會想些什麽。
“目前來說情況還算可控,”韓菲對着言殊比劃幾下, 解釋道, “因為你要知道,理論上, ‘紙片人’這種東西又不需要什麽額外條件, 她是可以直接量産的。”
“言出法随,”韓菲低聲說,“或者說,‘心想事成’的能力。”
言殊眉頭一挑, 反射性想起來在穆家的幻境看到的死仆和紙偶。
當時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只覺得是女孩太過了解劇情,所以知道如何反向掌控,壓制——可仔細想想就能察覺到問題所在:穆家祠堂裏那麽多的骨頭, 先祖的骸骨固然可以被移入祠堂, 可普通的仆從卻不該有這樣的待遇……
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單靠一手血繩遺骨, 怎麽就能這樣輕描淡寫地壓制住了那麽多的非人之物?
換一個思路的話, 答案就很清楚了。
——因為在造主尚且模糊的概念裏,這些東西的“設定”就該如此。
“哦, 看起來你好像有經驗了。”韓菲稍顯欣慰, “不錯不錯, 省了我不少解釋的力氣。”
不會創造出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
不會允許自己的概念裏誕生出不夠完整的造物。
金錢,時間, 愛——
“我想,最初的許白魚應該是個非常獨立的小孩,她找不到承載自己感情的載體,也沒有可以深入交心的朋友,于是無意識為自己創造了最适合的‘游戲’,或者插入自己喜歡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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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世界那麽大,多出一兩個冷門的小游戲和無人在意的小角色也沒什麽奇怪的,于是那個小姑娘全心全意投入其中,以游戲作為媒介,以自己的認知作為核心,塑造了一個個完整的角色……”
——然後,他們走入現實,成為了一個又一個鮮活又真實的人,他們有意無意地想要去追逐造主的腳步,想要延續自己之前的命運。
或是癡纏,或是愛慕,或是扭曲的追逐……
好在許白魚現在還什麽都不知道,所以受到影響的範圍也是極為有限的。
“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但許白魚不需要知道……這話說的有點奇怪,不過我想如果是你的話,應該是可以理解的吧。”
韓菲這樣說道。
言殊不假思索,點頭應了一聲。
“知道。”
她的身邊需要一把足夠鋒利的刀,要可以理解情況,要能尊重她的意願,更需要能被她本身所接受——而在必要的時候,可能還需要為她去死。
這沒什麽,本就是早早做好準備的事情了。
這樣應當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就像是韓菲現在擺出來的态度,已經足夠清晰且明确。
“她只需要理解自己是個普普通通可可愛愛、但容易引來一點小麻煩的可憐小吸鐵石就行了……哦對了,李局下午開會能回來,到時候和她商量的也就是給那孩子補課的問題,不會多說別的。”
思維是最難掌控的東西,許白魚是個乖小孩,這一點自然毋庸置疑,都說君子論跡不論心,但這句話後面還跟了一句:論心世上無完人。
萬一要是讓小姑娘知道了太多,誰也不知道到時候她的腦回路會不受控地想點什麽東西出來。
“這樣就好。”
言殊點了點頭,心境并無太多起伏,他收斂起多餘的考慮,只專注另外一個問題:“但是既然研究到了這一步,不可能和之前一樣放任自流吧?還需要做什麽?”
“唯心主義的麻煩,說麻煩也麻煩,說簡單也能簡單。”
韓菲聳聳肩,回答說:“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我可能就要多個小師妹了……好在她這性子不錯,不信別人卻信自己,到時候找個‘專業人士’幫忙引導一下,等她覺得‘自己已經學會了可以壓制那些怪東西的本事’,就相當于自己給自己加了一層保險栓,這樣比安排多少個安保隊都要安全。”
“不過你要現在問我,那我只能說那群老東西現在只想要她去補課。”韓菲露出了一點頭疼的表情,“唉,要文科生做物理做數學背數據,我是真不覺得老李能成功……還是給孩子打個電話吧,好歹給她做個心理準備。”
言殊一挑眉,擡眼看了下時間,上午十點左右,稍顯尴尬的時間段。
他先發了條信息過去,給許白魚提前做了個心理準備,對方回了個接電話沒問題,這才把電話打了過去。
*
許白魚的工作室這邊,節奏相對輕松很多。
上午十點,大家都還是在工作室裏上蹿下跳玩得正開心的樣子,都是興趣使然湊在一起的朋友,上班像是基友面基,沒一會就嘻嘻哈哈打成一團,有孟缙這樣的老板帶頭,工作室裏也沒什麽亂七八糟的辦公室文化和上下級的架子。
言殊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許白魚正在和插畫師周周湊在一起研究新本子的其中一張背景插圖,榜一富婆本來一個小時之前就該到了,可路上忽然打電話說要給他們每個人都要帶禮物,最後的彙合時間就推遲到了二十分鐘後。
時間推遲了這麽久,工作室裏一群人也從開始的正襟危坐變成現在的攤平放倒各忙各的,言殊的電話便是這個時間響起的,插畫師周周本來和她親親熱熱地擠在一張椅子上,一看她手機備注,立刻無比嫌棄的把許白魚從自己椅子上攆走了。
“喂,言哥。”
女孩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快步走到陽臺處接了電話,聲音不自覺地放得又輕又軟,故意拿着水杯在她身後路過的後期腳步一頓,頓時發出了一聲嫌棄又刻意的“噫”聲。
言殊停頓一下,随即輕笑一聲:“聽着你那邊氣氛還行啊,感覺還不錯?”
“都是自己人,金主爸爸還沒來呢,”許白魚無奈道,“說要帶禮物過來,半個小時後差不多能到?言哥你那邊怎麽樣啊,能不能提前過來?”
“能啊,但是這邊的意思有點特殊,你還記得之前我和你提過的那款研究游戲吧……”
“哦,那款感覺特別陽光向上的游戲,”許白魚撇撇嘴,問道:“記得,怎麽啦?”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擔心你單獨玩游戲可能只能關注到立繪和劇情,無法理解其中的關鍵問題,所以想要給你補個課,首先讓你深入了解一下其中的數學之美……比如說,軍艦到底是什麽。”
許白魚:“……”
女孩拿下手機,看了眼屏幕的聊天對象,然後又重新把手機放回到了自己的耳邊。
“言哥,叔叔,我親愛的男朋友,”她一連換了好幾種稱呼,聽得後面趴牆偷聽的幾個家夥龇牙咧嘴狂搓手臂,這才親切道:“你知道我高考數學多少分嗎?”
言殊笑着問:“多少?”
“20分,”女孩沉穩無比的回答道,“我數學卷子蒙完選擇題就算寫完了。”
言殊在對面笑得不行。
“笑什麽笑,你到底站哪邊的,你要讓高考數學二十分的選手去理解什麽數學之美嗎!”許白魚倏然怒道:“我玩游戲是沖着研究數據做物理模型去的嗎!難道不是為了男人去的嗎!”
與此同時,身後有人幽幽插口:“誰正經人玩游戲還要做數學題呀……”
那群偷聽電話的狐朋狗友看熱鬧不嫌事多,窸窸窣窣嘀咕着什麽,随即又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你做嗎?”
“我不做。”
“那沒辦法了,”言殊無奈笑道,“這話我沒辦法幫你傳,你還在那兒嗎,等會我開車去接你,你先想想怎麽和老李頭解釋這個問題吧,他那麽喜歡你,說不定你多說兩句他就真心軟不讓你去了。”
身後嘀嘀咕咕的讨論聲停了一會,其中一個腳步聲靠近,似乎正站在許白魚的身後。
“為什麽一定要上課啊,”女孩沒回頭,只繼續對着手機裏的男朋友委屈巴巴的咕哝着:“我寧願再來一次單人通關穆家老宅我也不想上一節數學課……”
“這種話不要亂說。”言殊的語氣稍微嚴肅了一點,卻并沒有多少實質性的叱責意味,“你……”
“——你這邊是不能随便走的,許白魚。”
小老板的聲音冷不丁響起,罕見地沒有先前那樣輕松随意,而是多了些說不出的冷淡。
許白魚聞聲一怔,下意識側身看了過去,只見特意換了身淺色修身西裝的孟缙正抱着手臂靠在牆邊,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
當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如願重新看過來的時候,孟缙臉上所有的冷淡漠然驀地收斂藏起,重新換上了他一貫漫不經心地散漫神色,笑眯眯的問道。
“你不會那麽無情殘酷無理取鬧吧,許白魚?”
“人家可是沖你來的,你現在就說要走——”
他聲音一頓,似笑非笑的樣子,語氣聽起來像是再正常不過的無奈抱怨,又像是摻雜了些許幽怨的控訴,一點奇異的委屈藏在他的眼角眉梢,模糊的,壓抑的,說不清,道不明。
“……是說,你又要把我扔在這兒不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