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陽華雲海(十七)

第30章 陽華雲海(十七)

江家族會在本部內, 衛風并非江家人,只能在驿站等江顧回來。

江顧臨走前給他設置了層層陣法,溫聲道:“不要亂跑,等我回來。”

這過于溫和的态度讓衛風隐隐覺得哪裏不太對, 但又說不上來, 只能乖乖地點頭,“好的師父。”

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

在旁邊目睹了一切的江林戲谑地笑道:“難得見你對誰這般關心。”

“我徒弟自是不一樣。”江顧把護身的法寶遞到了衛風手中。

衛風簡直受寵若驚, 江顧甚至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低聲道:“要是難受的話, 可以吃丹藥暫時壓制。”

他在桌上給衛風留了一瓶壓制離火丹的藥。

衛風嚴肅地點了點頭, 心中大為感動,“師父,您放心吧。”

江顧這才同江林一起離開。

江林抱着胳膊笑道:“我實在沒想到你竟然為了你徒弟殺了江老巫,畢竟受了傷。”

“小傷而已。”江顧淡淡道。

江林拿着扇子往他肩上一拍,揶揄道:“江七, 在我面前你還用逞強嗎?”

江顧轉過頭看向他。

江林也沒有退讓, 直直望着他的眼睛,臉上的笑意愈發深沉, 但扇子上試探的靈力卻絲毫沒有留手。

江顧毫不客氣地用靈力擰碎了他的扇子。

江林哈哈大笑起來, “你瞧瞧, 還是這個爛脾氣。”

“彼此彼此。”江顧冷嗤一聲,兀自往前走。

落在後面的江林重新拿出了把折扇甩開擋住了半邊臉,也擋住了他陡然陰沉下來的目光。

衛風躺在床上無所事事。

江顧特意囑咐了他不能修煉,又不讓他亂跑, 這破屋子裏還要什麽沒什麽, 他無聊地在床上滾了幾圈,看着手裏的小瓷瓶。

這是師父給他的第二瓶丹藥。

第一瓶丹藥現在還好好地放在他心口的儲物袋裏。

但是看到這瓶丹藥, 難免就要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尴尬事,那非人的折磨過了一夜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但他卻能清晰地記住江顧身上冷淡的血腥味,覆在肩胛骨上微涼的指尖和俯身過來時堆疊到他腰間的袖子。

以及他想拽過江顧的手時……顫栗到幾近痙攣的興奮感。

哪怕現在只是回想一下,他都感覺全身的血液在沸騰叫嚣,讓他恨不能重回昨夜狠狠地拽過那只手做些什麽。

但當他想起師父那張冷淡禁欲的臉時,整個人頓時又尴尬心虛到無以複加。

“啊啊啊啊——”他抓起被子蒙在了頭上,又一個鯉魚翻身跳了起來,抱着床柱砰砰撞頭,“衛風你清醒一點!你個畜生!他是你師父!”

江顧對他這樣好,教他修煉讀書,救他于危難,甚至不惜違抗家族命令護他周全,衛風從心底裏感激江顧。

他又想起那日江顧劈開籠箱時的情景。

他那時絕望害怕到了極點,卻在瀕死之時從被人一把拽出了漫無邊際的黑暗,他蜷縮在江顧懷中,擡頭便看見了對方冷硬的側臉。

那一刻衛風很難形容自己是何種滋味,只知道自己活下來了。

因為江顧。

他是真心實意把江顧當成師父和父親來尊敬和愛戴的,絕對不存在任何非分之想。

衛風仰面躺在床上,擡起胳膊擋住了眼睛,昨晚肯定只是機緣巧合下短暫的錯覺。

更何況……江顧對他神鳶鲛的身份态度模糊,這一路上他對江顧的心情實在有些複雜,他幾乎竭盡所能想要全心全意地信任對方,但理智卻讓他時刻保持着警惕和清醒,在能徹底安然無恙離開江家的地界之前,衛風還是沒有辦法徹底說服自己完全信任江顧。

他能在陽華宗長到這麽大,靠得也不全是他親爹的高瞻遠矚。

衛風有些崩潰地抓了抓頭發,在床上拱着被子轉了一遭,想着想着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

他打了個哈欠從床上爬起來,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他猛地轉頭,便看見了江顧,登時開心地迎了上去,“師父,您回來啦!”

“嗯。”江顧關上了門,“收拾一下,我們現在就走。”

衛風愣了一下,“現在就走?族會只有一天嗎?”

“嗯,剩下的沒有我們的事情了。”江顧親昵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何況你神鳶鲛的身份在這裏太危險了。”

衛風對上了他溫和的目光,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他點了點頭道:“好的,師父,我去收拾一下東西。”

“嗯。”江顧淡淡地點了點頭。

衛風心中的怪異愈甚,他去床上抓住了那個小瓷瓶,狀若無意道:“師父,我們直接回你的連雲峰嗎?”

江顧點了點頭,“對。”

衛風心中瞬間涼了半截,江顧住的地方是清平峰,他自己住的才是連雲峰,這個人根本不是江顧!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師父從來就沒這麽目光溫柔地看過自己!

他裝作不經意地從儲物袋中拿出了自己的小木牌,趁着對方轉身的功夫,念動口訣,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江顧’見狀嗤笑了一聲:“呵,還想跑?”

衛風修為有限,通過這木牌瞬移也跑不了多遠,他看着面前陌生的山林,一咬牙又接連瞬移了數十次,最後卻還是沒能逃出對方的追殺。

“看着挺蠢,沒想到還有點腦子。”對方頂着‘江顧’的臉從樹後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随着他不斷靠近,身上的僞裝也在一點點消退,雪白的衣袍變成了深紫,面容也扭曲變幻成了一張狐貍樣的臉,他咧嘴笑道:“乖侄兒,咱們又見面了。”

“江林!?”衛風震驚道:“怎麽會是你?”

“怎麽不能是我呢?”江林聳了聳鼻子,“不怪我聞不出來,你師父用符将你裹得太嚴實了,難怪我感覺你不對卻半絲妖氣都聞不到。”

“你和我師父不是朋友嗎?”衛風退後了一步。

“哈哈哈哈!”江林看着他險些要笑出眼淚,“江顧到底是怎麽教你的?朋友?你從修真界随便拽個人問問,朋友這東西——”

他話未說完,猛地沖向了衛風,化成了狐貍爪子的手徑直掏入了衛風的小腹,他扣住衛風的後頸細語呢喃道:“不就是用來背叛的麽?”

“呃…嗬…”衛風動了動嘴唇,卻只咳出了一大口污血,滾燙的血順着下巴淌進了前襟裏,落在了江顧留給他的小瓷瓶裏,“師父……”

江林扯住了他體內的離火丹,一雙血紅的狐貍眼勾俏着看向他,柔情似水道:“你以為你師父是什麽好人嗎?你若不是神鳶鲛你看他會不會多看你一眼,不過也無所謂了,他本來就受了重傷,過不了多久就可以下去陪你了,你還是在黃泉路上和他師徒情深吧!”

他掏進衛風小腹的爪子指甲陡然暴漲,抓住那顆小小的離火丹猛地用力連血帶肉徑直扯出來大半,衛風疼得嘶吼出聲,他一把扯爛了胳膊,拽出了裏面藏着的短刀,咬牙刺向了江林的脖頸。

這短刀靈力磅礴速度極快,是件天階的法器,在刺向江林的一瞬刀尖倏然分散成上百柄匕首從四面八方将他圍困,江林下意識地松開了抓着離火丹的爪子,千鈞一發之際,衛風扣住了木牌,瞬間移動到了百裏之外。

他捂着被掏穿的肚子跌倒在地,又奮力掙紮着爬起來往前踉跄跑去。

但江林的修為不知要比他高出多少,轉眼間就追了上來,手裏攥着那把匕首徑直沖他顱頂而去,臉上帶着被愚弄的憤怒,“小兔崽子竟敢暗算我!”

衛風拼命地往前跑去,但還是聽到了腦後利刃的破空聲,腳下一軟往前撲了過去。

卻并沒有撲到地上。

預料中的疼痛也并未襲來。

他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倉惶地擡起頭,便看到了江顧半截冷白的下巴。

江顧身上的白衣已經被血洇透,他一手抱住衛風,另一只手橫劍擋在了衛風腦後,江林手中的匕首因為過分用力而彎折了一瞬。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江顧,“你還真是命大啊,六個化神初期都沒能将你拖住。”

“你找的人不行。”江顧手腕一震,徑直将那匕首震開,他圈住衛風的腰伸手捂住了那個血洞,目光冷然地看向江林,“你想拿離火丹去同江向雲投誠恐怕還不夠。”

“只一個離火丹當然不夠。”江林笑道:“神鳶鲛加上你江七的一條命約莫是夠了!”

話音未落,他身後驟然生出了六條巨大的狐貍尾巴,側臉也浮現出了層白色的絨毛,獠牙暴漲,血紅的眼睛裏滿是殺意,“江七,怪就怪你資質不好吧!跟着你這種冷血的怪物能有什麽出路!”

“看來你早就預謀已久了。”江顧握緊了手中滿是血的長劍,低頭看向衛風,“撐得住嗎?”

衛風白着臉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一下就确定了這就是江顧。

事後衛風再仔細回想,也許是因為這聲音冷酷得仿佛随時能将他丢掉。

而江顧也确實這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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