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福兮禍兮

福兮禍兮

是日,霍府中張燈結彩,連原本進門處那一人多高,石料滿雕的“魚躍龍門”影壁的壁心,也被一個碩大的紅底燙金“壽”字取代。

宴客大廳中擺了十數桌筵席,紅光滿面的霍老太夫人坐在主位上,笑着點頭向為自己祝壽的親朋好友們還禮。

就在席間觥籌交錯時,外面方寸笑嘻嘻地唱着祝壽歌跑進來,身後跟着四人擡着個蓋着紅布,足有半人多高的物件兒進來。

“賀老祖宗大壽!未曦院送壽禮來啦!”

說着,方寸讓四人将那物件兒擺在霍太夫人桌上,一把掀了紅布。

衆人紛紛轉頭觀瞧,看清了之後無不驚駭動容。

那竟是棵枝繁葉茂的鮮活桃樹,樹上挂滿了半透明似白玉一般頂着粉紅尖尖的桃子!

“請老祖宗先嘗!”

方寸将最頂上的一只桃子摘下,送到霍太夫人盤中。

霍太夫人同樣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桃子。

說起來如今倒正是桃子成熟的季節,但本地并不盛産桃子,且真正的桃子也不是這般模樣。

用筷子輕輕碰了碰,竟是軟糯糯的感覺。

姜氏雖也納悶,但她深知兒子院中送來的東西必有精妙之處,便親自過來,幫霍太夫人切桃子。

一切之下才發現,原來桃子是用糯米做的,而內裏還有玄機。

金燦燦的蓮蓉蛋黃餡裏,包着許多饴糖做成的壽字和蝙蝠,只有指甲大小,晶瑩剔透十分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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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太夫人夾了一小塊放進口中,只覺一股清甜中帶着牛乳的香醇,糯而不粘、甜而不膩。

餡料更是鹹鮮适口,與微甜的外皮相映成趣,最後留在口中的饴糖細品之下,還帶着桔子的清新。

令人食之精神一振,頗解了之前菜品中的油膩之感。

“哎喲~難為枭兒這般用心,之前已經送了我麻姑獻壽的壽山石雕,如今又特意做了這壽桃!

我吃着軟糯香甜,十分美味,來來來,快讓賓客們也都瞧瞧、嘗嘗!”

衆人也都是頭回見識到這樣的點心,親自品嘗了之後更是贊不絕口,紛紛給霍太夫人道賀,對霍家能有霍枭這樣才貌出衆、又有如此孝心的子孫豔羨不已。

連帶着一旁的姜氏,也覺得面上有光,笑得合不攏嘴。

“老祖宗,這可不是公子送的,是我們姑娘送的。”

方寸趁衆人只顧吹捧并沒注意自己的時機,偷偷在霍太夫人耳邊說了一句。

老太太聽了先是一愣,而後緩緩用力點頭。

“姑娘說自己得了老祖宗的厚愛卻一直未能有機會盡孝,心下頗為不安。

于是費了好大的心思、足足用了三天的時間才備齊了材料,親手做給您呢!”

方寸繼續道。

“好,好啊!我就知道她是個好孩子!花園裏搭了戲臺子,待會兒讓她來也來瞧瞧~

年輕輕的小姑娘家,整日被枭兒困在那未曦院裏肯定要悶壞了。

就說我說的,叫她一定要過來!”

方寸自然高興地應下,又給霍太夫人行了禮才悄悄退出去,回到未曦院。

去時符聆告訴他只打着霍枭的旗號送去便罷,沒想到熊孩子自作主張将自己供了出去。

“姑娘您就去一趟吧,能讨得老祖宗喜歡,那是多少夫人小姐可遇而不可求的殊榮。

再說有了老祖宗撐腰作主,便是夫人也不敢欺負您。日後若出府,也能得個好去處。”

方寸讪笑着勸,卻不知自己一番好意竟戳中了符聆心中最痛處。

“呵,也對。”

符聆苦笑

霍枭走後,方寸一直在努力證明他是真在乎她的,是真早早替她安排好退路的。

可殊不知,越是這樣,符聆心裏越痛。

出了未曦院往花園走,符聆并未發現身後除了方寸,還有他帶的十來個下人打扮的護衛。

主子的話方寸可一個字兒也沒敢忘,既是自己撺掇着姑娘出來,便一定要保她安然回去。

入夜後的霍府華燈初上,花園依傳心湖所建,湖中的戲臺上剛剛開場,正上演着四郎探母。

符聆遙見霍太夫人身邊人太多,便想着等一會人少了再去。

尋了個清靜的地方坐下,方寸知她晚飯吃得少,便去取點心茶水。

反正四周都有人保護着,也出不了什麽岔子。

湖邊風大,又是夜間,白日裏的暑氣全都被吹散了,格外的涼爽怡人。

符聆嫌戲太吵,便沿着石階小路緩緩往清靜的地方走。

護衛們只遠遠跟着,怕被她發現了引她懷疑或令她不自在。

行至一處僻靜的廂房處,符聆偶然瞥見半天的窗扇中透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不敢靠近,躲在柱子後偷偷往裏瞧,竟發現那是霍枭。

而且不只他一人,與他同桌而坐的還有一位風華絕代的美貌佳人!

他竟回來了?何時回來的?為什麽方寸一直沒有告訴自己?

符聆的心劇烈地跳着,喉嚨幹澀。

此間距離太遠,她只能看清屋中人的容貌卻聽到他們在說什麽。

突然,那美貌女子憤然起身欲出門,向來冷傲自持的霍枭卻一改常态,滿臉焦急不安地将她拉了回去。

女子應是哭了,霍枭奪了她手中的帕子親手替她擦拭……

符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想闖進去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到底那女子是什麽人?

可是剛跑幾步便有一陣風吹過來,将霍枭的話送入她耳中:

“我與她并無半點瓜葛,她不過是個丫鬟而已,因我傷了身子才多照顧了幾分。

我的性子你還不了解麽,不要聽信了外人的閑話!……”

沒有瓜葛麽?只是個丫鬟麽?因傷了身子才照顧麽?

那麽你霍大公子到底有幾個丫鬟、與多少人有過瓜葛、又傷過多少人的身子?就因為她們都只是丫鬟,生來就該被你傷害麽?

想到之前自己倍受感動的種種,此刻的符聆只覺惡心!被他碰過無數女子的手碰過的地方,都惡心!

她轉頭就往回跑,再顧不得什麽戲臺子、太夫人,只想得一顆嫦娥吃過的靈丹,遠遠飛到月上去,再不願回頭看一眼這龌龊的人間。

已經分不清哪條才是回未曦院的路,也許她本來也不想回未曦院,只是漫無目的地跑。

護衛們離得遠,也不知她突然發什麽狂,只得照舊遠遠跟随保護着。

不知跑了多遠、多久,前方只有一面牆,符聆已經用盡了力氣,跪坐在地上,卻聽見旁邊屋子裏發出奇怪的動靜。

有木器晃動的咯吱聲、水津津的撞擊聲、還有男子沉重的喘息聲,應該是下人們在連夜做活。

符聆想走卻無力起身,只好捂上耳朵。

突然屋中傳來女子清晰的說話聲,聲音還有些熟悉。

“來啊……再來啊……全來啊……”

女子的嗓音已經沙啞還帶着口腔,氣息也不足,帶着瀕死的絕望。

符聆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是玦兒!

是剛入府時那個話很少、很文靜的玦兒!

她們四人被霍枭悄無聲息地遣出未曦院之後,便沒了消息。

符聆平日又不出門走動,漸漸便把她們忘了。

她也曾好奇過她們出去後的情況和處境,想問霍枭。但一來幾個人原本就不熟,二來在孫婆子處已經見慣了生死離別,索性不給自己添堵,只當從未相識過。

畢竟她連自己都管不好,又有什麽資格和權力去管別人?

可是今日突然在最脆弱的時候遇見故人,還是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無須別的,只求玦兒能抱着她,讓她好好哭一場便好。

不料當她跌跌撞撞闖進屋裏,頓時被屋中場景驚呆了。

不大的屋子裏面有六七個壯漢,幾乎都光着身子圍成一圈。

中間一張桌子上是同樣未着寸縷的女子,癱軟的身子上遍布着青紫的痕跡,頭發散亂、眼神渙散,兩腿間鮮血正不停地滴在鋪地的石磚上。

正是玦兒!

只是這樣一番人間地獄的場景,她口中仍不停地重複着“來啊、來啊”的,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

“玦兒!你……”

符聆捂着自己的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幾個漢子見有人闖進來也吓了一跳,立刻抓起衣衫擋住自己。

“誰讓你來的?”

“不好,被人撞見了!”

“哼,一不作,二不休!既然來了,也不差她這一個!”

……

一個人閃身去關了房門,另外幾個低聲商議起來。

符聆這才緩過神來,回頭見退路已經沒了,便暗暗攥緊了拳頭。

活着太苦了,既然要死,便饒上幾個開路的!

幾乎是下了必死的決心,她蹲身撿起地上扔着的一把長刀,瘋了一樣朝堵門那人揮去。

一切來得太快,那人根本沒想到同樣是丫鬟打扮、同樣柔弱美麗的女子,竟會突然回身掄刀朝自己砍。

一時沒有防備之下便慢了半拍,待他想躲時已來不及了,只得擡臂去擋落向他面門的長刀。

只聽“咔嚓”一聲,小臂骨齊唰唰被砍斷,應聲掉在地上。

血線一下子噴到牆上,那人發出殺豬般的慘號。

其他幾人也吓得不輕。

他們壞事做得不少,但如此生猛的女子卻遇見得不多。但也只是瞬間,他們便回過神來,一齊沖上來撲向符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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