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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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舅舅去上班以後,我就一個人待在家裏了。
他很忙,從下午兩點一直工作到晚上兩點,回來後洗漱休息就又要開始這一天的工作。
而我也終于在開學的前幾天把寒假作業做完了,有時候舅舅會給我檢查作業,不會的他會教我怎麽做,如果下一次做的試卷比上一次的好,他會表揚我,還會從外面買些小玩意給我當作獎勵。
他還是把我當成一個小孩子來看。
終于,我開學了,随着春天的到來,我們也迎來了緊張的中考前的沖刺階段,在百日誓師的這一天,整個初三年紀都擠在禮堂裏,我們跟着宣誓,每個人都充滿激情,只有吊車尾的幾個小混混站在後排打鬧。
我夾在他們中間,不跟着張嘴,也不和他們聊天扯皮。
校長站在臺上指着我們班後排的幾個,對着話筒大吼:“最後面的那幾個,都這個時候了還在聊天打鬧!像什麽話?對自己的前程沒有一點擔憂!來,上來!站這裏來講!”
最後那幾個人被叫了上去,三五個人站成一排,低着頭說悄悄話,完全沒當一回事,校長拿着話筒對着他們,讓他們發表自己對未來的想法和見解。
第一個說:“我想開沙縣小吃。”
底下一片笑聲。
第二個說:“不知道,沒想過,先玩了再說。”
校長拿着手裏的稿子拍了他的頭。
第三個說:“應該是回家繼承家業吧,我家有錢,開公司的。”
底下變成了一片噓聲。
校長吼了聲‘安靜’,表情嚴肅,開始發表自己的言論:“你們都是些十五六歲的孩子!也許迷茫,也許愛玩,但是不能停歇腳步,在原地踏步!我們學校算不上是特別好,但每一位老師都是盡職盡責,其餘的都只能看你們自己!而我們學校進步最大的卻是每一個人都想不到的——江随,江同學!”
我玩打火機的手突然一頓,火機掉在了地上,發出‘啪’一聲響,彎腰撿起來後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江随,雖然性格內斂有個性,但是上課從來不打擾同學老師,你們或許經常看到他打架鬥毆,甚至還有喝酒抽煙,但是人家品行端正,會幫助同學倒垃圾,打掃衛生的時候也從來沒有逃跑過一次。”
還有人在看我。
“人家呢和你們一樣,也都愛玩,但是,到了該學習的時候人家開始努力,從以前一個考試連筆都不肯動一下的,到現在已經每科都邁入了及格,這個進步是飛馳的,可見人家平常在學習上下了多少的功夫。”
這個有必要拿出來說嗎?真無聊。
“我希望在座的同學都以江随同學為進步的榜樣,多多學習,為自己的人生多加考慮!”他朝我比了個手勢,“當然了,我說這麽多都還是希望江同學能上臺發表下自己的想法,讓大家知道他自己內心的真實感想。”
所有人又看了過來。
偌大的禮堂變得安靜,我成了大家的聚焦點,校長朝我伸的手還沒放下。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手裏的打火機一時不知道該繼續把玩還是放回口袋。
學校每周一都有學生代表上臺發言,我每回都最讨厭這項活動,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能寫一篇上千字的稿子,一念就是好幾十分鐘,站在臺下又累又無聊,說的話又是官方詞語,我相信,一個年級六百個人,聽進去的不到十個。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誰,能邀請我站在臺上發言,更不知道哪個人會有這樣的膽量,真不怕我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最後,我還是把打火機收進了口袋,慢慢悠悠地朝臺上走去。
我站在幾個小混混的中間,校長把話筒遞給我,我握在手裏沒說話。
我以前一直覺得站在臺上往下看時,一定擠滿了人,而當我站在臺上後才發現,原來六百多的人容納進我的眼睛裏時,也不過是一點大小。
舅舅的成績非常好,他的獎狀特別多,很多時候頒獎都是要上臺的,我想他應該看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
被衆人簇擁包圍,被鮮花與掌聲包容,享受高位。
以前不知什麽是好,甚至鄙夷那些讀死書的好學生,原來是我沒有走過這條路,所以認為世界上的路都是有盡頭的。
我拿起話筒,“如果站在這個地方是飛翔的第一步,那我願意在學習飛行之前,紮實的走好每一步路,最終飛向屬于我的天地,找到可以栖息的巢穴。”
我要飛,想要飛。
飛向藍天。
振翅飛翔。
站在我左右的幾個小混混率先鼓掌,臺下的人接二連三的跟着響起。
只當感受。
我把話筒還給校長,然後下了臺。
之後的日子裏我還是過着一樣的生活,早晨起床後舅舅還沒起,除非他有課就不用上班,這樣我們就一起起床,一起到公交車站,然後坐不同的班車去上學。
中午我在學校的食堂吃完飯就回教室做卷子,晚上的晚自習我留下了,一直到十點在坐車回家。
我喜歡回家後的兩個小時,洗漱完後坐在課桌前寫作業,舅舅就端着果盤在我身邊坐下,然後給我檢查作業、教我不會的題目。
他一直都很厲害。
但是他太累了,他沒有休息的時候,在初夏來臨的時候,他病倒了。
他不想去醫院,我請了兩天假,就在家裏照顧他,給他買退燒藥,燒水給他擦汗,一整天都守在他身邊。
舅舅很少生嚴重的病,平常的小毛病很多,倒是沒有被大病折磨倒過,而這一次一燒就嚴重,眼見燒不退,甚至更嚴重,我想要打120,舅舅拽着我的衣角,讓我不要打。
我知道,他是怕花錢。
住院要花錢,叫救護車要花錢,拿各種藥要花錢,打吊針要花錢。
最後我叫了診所的醫生上門來問診,醫生開了藥,安排了些食譜就走了。
半夜淩晨兩點,舅舅終于退燒了,臉上的紅暈卻久久不退,我一摸他身上都是汗,但是又不敢擦,怕他再次着了涼。
夏天熱,他睡着一直想要掀被子,我就用手按着,最後太困了,只好抱着他一起睡了。
我太迷戀他身上的氣味了,好久好久沒有這樣和他一起睡覺過了,很快我就睡着了。
等醒來的時候天色剛要黑,舅舅還是沒有醒,身上的汗都給悶了出來,我怕他脫水太嚴重,就喂了他些鹽水,順便燒了熱水,用毛巾給他擦身子。
擦到一半的時候他睡醒了,見我在扒弄他的衣裳他就要躲。
“你幹什麽?”他惶恐。
“脫衣服。”我說。
“脫衣服幹什麽?”他問。
舅舅燒糊塗了,睡了一天一夜不記得我的好,卻把我想的這麽難堪。
我只好順着他的話逗他:“脫衣服還能幹什麽,睡你。”
他睜大眼睛,裹着被子退縮到床角,身子搖搖欲墜,“江随,不要這樣。”
“哪樣?”
“我是舅舅。”
“再過兩年就不是了。”
再過兩年我就不再與他是一個戶口上的親戚。
“那、那也不行。”
我輕笑一聲,決定不再逗弄他:“身體好些了嗎?”
他反應過來似的,估計是把生病當作了一場夢境,現下回味過來才發覺不是夢,“好多了。”
“嗯。”我想上前繼續給他擦汗,但他抓緊了被子,“我自己來就行了。”
我只好把毛巾給他,我看他還是不肯動,只好離開了房間。
現在正好的晚飯的時間點,我煮了些粥,給舅舅端過去的時候他又睡着了,我只好重新放回鍋裏熱着,然後繼續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