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夢魇

第41章 夢魇

當天夜裏, 毫無預兆地,整個歙州城內突然風雨大作,彼時的楊玫在暴雨擊打窗棂時仍然睡得沉沉, 而其夢境則詭谲非常,忽而是幼時在孤兒院時被同伴欺負推倒在地, 同伴的臉朝下望着她,突然放大,變成王悅, 陰恻恻的表情和流着血的長疤,忽而又變成了沈囿之指揮着一只碩大無比的烏鴉, 向沈玉沖去, 将沈玉的胸口撞開了個大窟窿, 下一秒, 是沈玉蒼白着臉,滿手是血,手中托着她還跳躍着的心髒, 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啊——

楊玫吓得猛地一下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此時,一道閃電劃過, 照亮了楊玫略顯蒼白的臉。

不久後雷聲乍起, 伴随着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沈玉在門外問:“阿玫, 你還好嗎?我能進來麽?”

楊玫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沈玉快步走了進來, 點亮燭臺, 從桌上倒了杯水, 走過去扶住楊玫後背。

“被吓着了?”沈玉将水杯遞過去。

楊玫沒接那水, 只是緊緊抓住沈玉的手,一副沒從夢裏緩過勁來的樣子。她盯着沈玉看了好久,還是那張白淨俊秀的臉,最重要的是,她手還是熱的,想起夢中沈玉的模樣,楊玫忍不住手下又捏重了些。

沈玉不動聲色地抽出手,扶楊玫躺下,将被角掖好,安撫道:“別怕,再睡會兒,歙州秋季多雨水,這陣雷過去便好了。”說完就要起身出去。

“師父!你別走。”楊玫急忙去抓沈玉的手,卻只拽到一绺袖邊。

沈玉有些不忍,又轉過身去在楊玫床邊坐下:“現在還是醜時,離天亮還早。”

楊玫冷不丁抱住沈玉:“師父,你今天陪我睡行嗎?”

沈玉:......

楊玫:“我真的很怕。”

沈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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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玫往床裏面退了退,沈玉寬了外袍,輕輕躺在楊玫右側。

沈玉此時內心無比矛盾,在藏書閣密室看到的東西,讓她決定從此将自己心中的那一點點悸動永遠埋于地底,就在上一次推門出去的時候,她還在慶幸自己沒有做過什麽出格的事,說過什麽逾矩的話。

可她現在又是在做什麽?懷着阿玫不知道的龃龉心思,躺在她身邊,甚至就在剛才,聽見楊玫說出希望自己陪着她睡時,心中一閃而過的那種名為喜悅的情感。

無恥,沈玉暗罵自己,她僵着身子閉上眼,準備就這樣熬到天明,卻沒曾想,眼皮上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

又是閃電,沒過幾秒,轟隆雷聲已至,身邊的小人鑽到了沈玉懷裏。

沈玉:......

無法,沈玉擡了擡手,輕輕拍着楊玫的背,她覺得被觸碰到的地方很熱,內心的感受洶湧着要沖出身體,楊玫的臉正碰着她的脖子,只要微微低下頭,就能捧起楊玫的臉,她可以故作鎮定地吻過去,或許對方也不會拒絕。

但沈玉依舊閉着眼睛,沒什麽比提前知道自己的命運更絕望的了。

如果自己注定會死于非命,倒不如不要開始,她放在心尖上的阿玫,值得更好的人生。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楊玫開口了:“師父,為什麽王悅和沈囿之會長得一模一樣?之前我們一直認為王悅是當今國師沈清的傀儡,可...可是這時間對不上啊。”

沈玉:“如果王悅就是沈囿之,表面上看,就是沈青将沈囿之做成了傀儡供自己驅使。可這也太過離奇了,這兩人之間相隔百年,一百年後的人,怎麽可能将早就作古的人做成傀儡呢?”

楊玫也想不明白,她只恨自己在藏書閣一看到沈囿之的畫像就慌了手腳,沒有繼續往下看。

“明日再去藏書閣看看吧。”

“明日再去将那史書翻出來看看。”

兩人同時脫口而出。

楊玫盯着沈玉,笑出聲來,她細細的胳膊往沈玉脖子上一繞,少女的香氣絲絲縷縷炸裂在沈玉的周身。

沈玉耳根紅了。

楊玫:“師父和我想得一樣!”

沈玉:“快睡吧,再不睡真的要天亮了。”她也伸出手,将楊玫往懷裏攬得更緊了些,心裏嘆了口氣,就當自己貪心也好,自私也罷,最後一次美夢,讓自己夢久一點吧。

次日。

秋高氣爽,只有地上濕漉漉的苔藓和滿地落葉,證明昨晚确實下過一場極為暴烈的大雨。

朱依依哼着小曲兒走進院子時,正看見沈玉在舞劍。

“昨晚下雨了?你這劍倒是舞得好看,”朱依依說:“欸!你做什麽——”

只見沈玉的劍帶着淩厲的劍意“嗖”地一下穿過朱依依的耳際,在其腦後倏然轉了個身,轉瞬之間便飛回沈玉手中。

她收劍,面無表情地開口:“好看并沒有什麽用。”

“我師父說,好看也很重要!”朱依依小聲嘟囔:“我師父都幾百歲了,即使胡子花白一大把,還每天梳呢!掉了一根都心疼半天。”

沈玉原本以為朱依依的師父就是山鬼,聽見了也沒怎麽在意,直到聽到了“胡子”一類的詞,才問:“你師父是誰?”

朱依依:“不告訴你。”

沈玉:“...算了,我也沒興趣知道,今日我要回藏書閣一趟,你去不去?”

朱依依:“你想要知道什麽?藏書閣裏的書我都看完了,能記住大部分。”

沈玉将沈囿之、王悅、沈青之間的關系講了,朱依依聽了,正要開口,只聽屋內傳來楊玫的聲音。

“師父——我的桃花呢?”轉眼間,楊玫就跑到二人跟前:“你們在說什麽呢?”

沈玉表情變得柔和起來:“我先去取,與那紅傘裹在一處,怪不得你找不到。”

朱依依:這臉變得真快...

————

“夠深了麽?楊大小姐。”朱依依叉着腰擡頭,方才被楊玫支使着挖坑,說什麽要種樹,他哼哧哼哧挖了半天,回頭看,竟然只是一枝小小的桃花。

“差不多了。”楊玫說,她從沈玉手中拿過那枝依舊鮮豔的桃花,小心翼翼種進土裏。

“這桃花倒真的是個稀罕物,”朱依依啧啧稱奇:“以前只在書裏讀到過,沒想到這輩子竟能得見。”

“怎麽說?”楊玫好奇地問。

“花的本體倒是不稀奇的,稀奇的是這折花之人,”朱依依說:“我曾在藏書閣二樓中,看到過一種術法,名為“長相思”,是以施術者本人的愛意為引,賦予在花上贈與心愛之人,可保護所贈之人。因有綿綿不絕的情意滋養,這花才能常開不敗,只可惜...”

楊玫:“這不是挺浪漫的麽?可惜什麽?”

朱依依:“這花世間不常見,是什麽原由,你想過麽?”

沈玉:“愛而不得。”

朱依依若有所思地瞥了沈玉一眼說:“正是,你仔細想想,将愛意拿走了,此人此生便不能再愛別人,這贈花之人,是打定主意此生斷情絕愛了。如果收花的人也愛他,能讓他做這樣的事麽?”

楊玫和沈玉對視了一眼,都想到了青蘿。

種完了桃花,沈玉說:“今晨和你說的那事,你想到什麽了沒?如果也沒頭緒,吃過早飯,我們再去一趟藏書閣。”

朱依依:“倒是有些想法,不過,我們能不能先吃早飯?昨晚的小馄饨很好吃,不如...?”瞥見沈玉冷冷的眼神,朱依依立馬改口:“我說,說好了咱們再去。”

“按照你之前所說,沈囿之與沈青之間的關系,絕無可能是沈青将沈囿之從土裏刨了出來那麽簡單,他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朱依依轉向楊玫:“你只看了沈囿之的畫像,卻沒看後面,沈囿之,亦精通傀儡之術。”

“我并未見過沈清,就算見了,應該也不是他的真容,不過,我覺得你們可以想簡單些,關于這個,我倒是有個大膽的想法。”

沈玉點了點:“說說看。”

朱依依:“單從王悅入手,兩年前,山鬼已經看出王悅是某個人的傀儡,這個某人,我們暫且就認為是沈青;時間再推回到昨日,楊玫認出王悅就是沈囿之,之前你們一直糾結于沈青與沈囿之之間的關系,是因為,你們認為沈囿之是一個死人。倘若我們不糾結沈囿之是不是真的死了這個問題呢?另外,據我所知,這世間能做到一模一樣的,除了本人,還有一種傀儡,名為‘肉身傀儡’,是施術者用自己的血肉塑造出來的,與自己本人長得一模一樣。”

楊玫:“原來是克隆人。”

沈玉:......

朱依依:......

楊玫:“沒事,你繼續。”

沈玉:“按照你所說的,如果王悅是肉身傀儡,那麽操控他的人,必然是沈囿之。”

楊玫:“沈囿之就是沈青。”

沈玉:“當年沈囿之被叔父派出的人刺殺身亡,我還曾疑惑過,一個如此厲害的人,怎麽就輕易被殺了。”

沒人再講話,院子裏一下變得格外安靜。

一片落葉從三人眼前打着旋飛過。

朱依依:“咱們現在...能去吃小馄饨了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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