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娘親

第49章 娘親

天崩地裂, 楊玫在心裏對眼前的場景如是評價道,可現實并不像簡單一個評價這麽輕飄飄。

在疾速的奔跑中,楊玫的體力很快便支撐不住了,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腳步,先前那一片平靜的花海早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黃沙碎石如發了狂的猛獸,咆哮着在他們身後步步緊追,細碎而鋒利的砂塵以極快地速度擦過楊玫的臉。

可腳下如灌了鉛一樣沉重。沒留神, 楊玫被一塊滾過的石塊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撲去。

千鈞一發之際, 沈玉左腳一點, 姿态輕盈地越過亂石, 将楊玫一把攔腰抱起, 與此同時,右手甩出的霜月已出鞘,沈玉抱着楊玫踏上劍去, 将沙塵遠遠甩在後面。

楊玫被沈玉抱在懷裏不敢睜眼,她知道現在的速度一定很快,耳畔的風聲呼嘯着掠過耳膜, 心跳逐漸緩和, 方才沒留意到的臉頰此時開始絲絲縷縷地疼痛起來。

從這裏出去就能回到原先進來的位置麽?楊玫隐隐有些不安,她屏住了呼吸, 希望能淡化方才聞到的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到底是哪裏來的呢?火孽陣真的只是個幌子嗎?

楊玫驟然睜開眼睛, 正看見沈玉專注地看着她的臉。

“...師父?”

沈玉有些心虛地別開頭去:“我看你臉上有傷。”

“哦, 破相了嗎?”她伸手往左邊臉頰摸去, 不知怎地, 楊玫想到了沈囿之——他臉上有那麽大一條疤。

沈玉:“怎麽會, 還是很好看。”

楊玫:“方才你們都屏了息,我卻聞到了一陣血腥味,那味道,很不尋常——很臭。”

沈玉:“許是火孽陣與這百花障之間的縫隙未合。”

楊玫将腦袋枕在沈玉肩窩,是熟悉的、冷冽的松木香,怎麽還有一絲——

楊玫瞳孔急劇放大,她伸手拉住沈玉。

“別着急,馬上就可以出去了。”沈玉道,她望見前面那一處明亮的光源,應該就是出口了,她松了口氣。

楊玫:“師父,快停下!趕緊告訴程塵他們,不要往那邊飛了,我剛剛又聞到了那股味道,很近很近。”

——“那裏一定不是什麽出口!”

*

沈玉在空中急停,前面的章乾等人也意識到了不對勁,除了愈加濃郁的血腥味,空氣中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沈玉傳音章乾:“這不是什麽出口,恐怕在交接之時,我們已經進入那道縫隙,來到火孽陣的範圍了。”

章乾原本在前方不遠處,此時飛至沈玉身側道:“殿下說得沒錯,火孽陣的陣眼就在那裏。”他伸手遙遙一指,一團巨大的火球橫亘在天地之間,其下一副黑木棺材,正浮于其下的血池之中。

剛剛被誤認為是出口的光,實際是那團巨大火球散發出來的。

“程塵!”沈玉喊道:“你保護阿玫,我與先生前去破陣。”說完便落了地,與章乾一道往那黑木棺材探去。

程塵沉默地來到楊玫身側,掏出短刃做防禦狀。

————

越靠近那棺,頭頂的火球就越熱,不時發出噼啪聲,沈玉額頭已經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章乾擅長符咒,此時已開始繞着那棺材擺陣,屆時二人分工,沈玉對付棺中死屍,章乾擊殺怨靈。

——“玉兒。”

沈玉此時正低着頭,手指無意識地撫向那黑棺的棺蓋,冷不丁聽見這句,有些不可置信地停住了。

“殿下,已準備妥當,”章乾喊道,他率先啓動了符咒。

“等等——”

沈玉話音未落,黑木棺蓋已往一旁斜斜飛出,轟的一聲落在楊玫腳下不遠的位置。

頭頂的火球射出比方才更為耀眼的光,溫度也驟然升到高常人沒辦法忍受的程度,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眼前這一幕來得詭異和富有沖擊力——

一只修長白嫩的、戴着白玉戒指的手,從棺材中伸出,輕輕搭在那棺壁之上。

随後坐起身來,儀态萬方地轉頭往沈玉這邊看,只是眼神空洞,再沒有昔日光彩。

卻見那是一張與沈玉極其相似的臉——是沈竹音。

她十幾歲就沒了的娘親,此時正坐在棺材裏,與她的距離,比當日死別之時的大殿之上還要近,又仿佛比幾十年光陰裏無數次想中的她,還要遠得多。

沈玉的思緒随着沈竹音轉過臉那一剎那,飛速倒退——

“母後,這塊棗花酥,我留給您吃。”

“母後,玉兒今日也有努力練習功法。”

“母後別走,母後——”

......

沈玉想說什麽,但一張口,鮮血便從她口中湧出,巨大的悲恸感從胸膛噴薄而出。

沈囿之,竟然将她母後煉成了陣眼中的兇屍,此時正隔着幾十年的光陰與她對望。

她緊握着劍柄,卻只掙紮了一刻。

舌尖彌漫着的血腥味刺激着沈玉,她面沉如水,所有的憤怒與不甘統統化為淩厲劍氣,向棺內的沈竹音刺去。

————

沈囿之閑庭信步地來到院中,發現那空地前已聚集了不少人,正劍拔弩張又沉默對峙着。

沈囿之不在意地将左臂微微向空中一擡,不一會兒,一只明顯大于其他聖鴉的黑烏鴉從遠處曉霧中迎風展翅飛來,及至沈囿之肩前,斂了翅輕輕落下,帶過一陣勁風,枯虬般的利爪搭在沈囿之肩頭。

一人一鳥,帶着難以言喻的威壓走向前去,黑袍人緩緩分成人字形,給沈囿之讓開路。

對峙中,兩隊人之間天然形成的界線上,已經橫七豎八躺倒了數個黑袍人。

只見對面破陣人來了一小隊,均蒙着面,為首那人蜂腰猿背,散發微卷。如果章乾此時在場,就能認出此人便是他們在長安時的護衛許。

沈囿之瞥了一眼,見陣石已亂,卻還沒着急,合掌笑道:“我勸你們還是不要白費力氣,這陣可不能亂動,雖說沈竹音的女兒,功力大抵也是不差的,可是若是在陣中再對上自己的親娘,可就不好說了。”

“可能她現在正抱着娘親痛哭流涕吧。”沈囿之又補上一嘴。

為首的許未發一言,他蒙着面,手持兩把短刃,身形敏捷地閃至沈囿之身側,展現出與他身形不相匹配的靈敏,沈囿之方才受過重創,只得一晃,堪堪躲過許的攻擊。

此人竟比我想象得要厲害許多!沈囿之暗忖,肩頭大鳥早已淩至半空,正在二人頭頂虎視眈眈地盤桓。

沈囿之此時面色也變了,他手心聚起一團月絲,就往許面門直沖而來。

——當!

許舉起雙刃互于身前,絲撞在刀刃側邊,發出令人難以忍受的摩擦聲。

沈囿之被猛地一擋,只覺得胸口如遭重擊,一口黑血湧入口中。他有些懊惱,月絲好用,但卻有不适合短距離攻擊的缺點,他狠狠地盯着許的雙刃,誰讓他當年一門心思鑽研傀儡術,導致自己竟沒有煉成一件趁手的兵器,而他當年最想學的劍術...沈囿之按下心頭翻湧,疾步後退,與此同時,那空中的烏鴉瞅準了時機俯沖下來,在許的左肩狠狠一啄。

許從胸膛發出一聲悶哼,他右肘迅速一轉,将那短刃往空中精準一抛,割下那鳥的半邊翅膀。

周遭殺聲震天,黑袍人與爻月人相互砍殺在了一起。

沈囿之心頭有事,他一面擔心着陣裏的情況,一面還要抵擋許暴虐的攻擊,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正兩難時——

天地間又是一陣驚心動魄的搖晃,那陣石,隐隐有破開之相。

沈囿之松了一口氣,嘴角甚至扯出一絲弧度,面色又恢複了沉靜,開始專心于許纏鬥起來。

——起碼,最後的一枚棋子,還沒落下。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3-23 23:50:57~2023-03-25 21:04: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貓哥ge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