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沐浴
第56章 沐浴
随行的侍從像是早已習慣主子的這番要求, 立馬調頭,輕車熟路地往禁苑的方向去。
一旁的宮人低聲快語吩咐下屬:“快去武大人家,将明月姑娘接過來。”
下屬應了聲是, 往相反的方向縱馬奔去了。
沈玉正從管委會登記了出來,還未邁下大門臺階, 只聽一陣得得的急促馬蹄聲,眼神追着那聲音望去,不想迎面撞見方才聖女跟在身邊的一位侍從, 正面色冷峻地從門前飛奔而過。
沈玉見此情形,心念一轉, 默默跟了上去。
不行, 風太大了, 沈玉龇牙咧嘴, 且那馬一直在不舒服地眨眼,試圖将她甩掉——在馬掠過她身側的那一瞬間,沈玉附身在了一只蜜蜂身上, 嗡鳴着鑽進馬頭茂密的鬃毛裏。
“馭——”馬上的侍衛輕身下馬,停在一處看起來富麗堂皇的宅園前。
沈玉默不作聲地貼了上去,附在侍衛的後腰帶上。
穿過廊道, 侍衛一路小跑。
“明月姑娘!明月姑娘在嗎?”......
沈玉往空中飛去, 停在侍衛伫立觀望的亭子一角。
一個個子不高、圓圓臉的侍女快步走來:“張校尉,何事如此匆忙?”
“...還是老毛病, 又往大荒寺去了, 姑娘快同我一塊兒過去吧!”
明月顯然也急了, 拿了紗帽, 就與那校尉一同匆匆出門去了。
沈玉嗡嗡嗡地跟上, 輕輕貼在明月的後背。
......
一路從長安城的西面又馬不停蹄地跑到位于皇城最北面的皇家禁苑, 此時已近黃昏。
饒是趴在明月的後背,并未被大風和馬兒噴出的粗重鼻息摧殘,沈玉也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搞什麽蜜蜂附身了——太颠了。
明月扶正了紗帽,旁若無人地往禁苑中走去,一路的禦林軍見了她,并不阻攔。
沈玉心想:“她倒是對這裏很熟悉。”她撲扇着翅膀,遠遠跟着明月,來到了密林深處的一處寺廟——前有重兵把守。
禁苑西接南皇城,作為皇族私園,并不對外開放,一向是專屬于李氏皇族的游玩賞樂之地,設有禮佛之處也不稀奇,只是這寺廟既在禁苑之中,卻守備森嚴,顯得有些古怪了。
明月快步走了進去,把守的禦林軍略微欠了一下身,将明月放了進去。
沈玉的好奇心被激了起來,這寺觀中的人到底是誰,她和武家人,又是什麽關系。
*
明月穿過重重大殿,在經過一排排過于高大的佛像前時,稍微放慢了些腳步。
晦暗的光線中,那些原本伫立在、俯瞰人間的高大神佛塑像,此刻的表情藏在陰影裏,像是給匍匐其腳下的凡人們施加無形的威壓。
明月熟稔地走向一間禪房,拿出了一套衣服置于托盤上,往後院走去。
沈玉緊随其後。
而那院門之後,似有流水聲。
随着距離的靠近,沈玉蜜蜂視線下的世界,變得有些紅,那院門之後,像是燃燒着一團巨大的火,眼前的空氣都随之扭曲震顫起來。
好熱。
沈玉的翅膀逐漸變得沉重,熟悉而又危險的感覺襲來——是熾刃!
她迅速試圖在空中穩住身體,可那蜜蜂的身子過于孱弱,根本承受不了——
咚!——
沈玉于虛空之中顯形,伸出手,迅速捂住了明月的嘴。
明月睜大了眼睛——
“對不住了。”沈玉輕聲說,同時手刀砸向明月後頸,并一手托住将要落地的托盤。
她将昏迷的明月輕輕拖向樹後,捧着托盤,有些猶豫地站在那門前。
“明月,是你麽?”裏面的人喊,聲音微弱。
沈玉一言未發,她俯身撿起明月的紗帽戴在頭上,端着那托盤,推開門走了進去。
熾刃的氣息消失了。
耳畔是流水聲,夜幕中,幾盞微弱的宮燈如螢火,白色的帷幕層層墜下,在夜風中輕輕搖曳。
輕紗被吹起時拂過沈玉托着木盤的手背,有些癢。
她的眼睛望向帷幕深處,在那被風吹得交疊與分開的間隙,是一片帶着涼意的、漆黑的夜。燭火躍動,黑暗中偶爾閃過幾點反光——那是水波。
沒人?
沈玉疑惑地又向前走了兩步,将托盤輕輕置于池畔。
一旁的竹筒源源不斷地将山泉送下,沈玉蹲下身子,伸出手指碰了一下——好冰!
竟是冰泉。
嘩啦——
沈玉猝不及防,只見一人從水底突然鑽出來,渾身冒着寒氣,正背對着她,濕漉漉的烏發披在身後。
這凡人竟在這冰泉中待了這麽久?沈玉只望了一眼那女子雪白的肩膀,呼吸竟莫名變得急促,低着頭就要往後退。
——沒想那人竟又轉身。
“明月?”
沈玉:......
那人還不放過她,繼續追問:“明月,你怎麽見我,還帶着帷帽?”
說着,還用手輕輕劃破水面,向她靠近過去。
破水聲逐漸靠近,那時間過了多久,沈玉不知道,只知道那白皙修長的手指搭上了池壁的青石,露出纏繞手腕的紅繩。
此人竟是那晚在難民營見到的,武家馬車內的女人。
沈玉腦中回憶着明月的模樣與聲音,沒把握地擡起頭。
二人隔着輕紗對視良久,久到沈玉以為自己露餡了——
直到那女子突然輕笑一聲打破沉寂:“幫我穿衣。”
“...是。”
女子從水中站起,随手裹起裏衣,轉身走進搖曳的白色帷幔裏,沈玉端着托盤,看着那層層疊疊的海浪,像是在對她招手,招她往那美夢一般甜美的陷阱裏走去。
——“明月?怎麽還不過來?”
女子已在梳妝臺前坐下,濕漉漉的頭發淌着水。
沈玉拿起長巾,有些忐忑地靠近,輕輕撩起她的頭發擦拭,可那水珠像是永遠擦不盡似的,順着她的脖頸,流進白色的裏衣裏。
女子背對着沈玉,仍是笑:“逗貓麽?以前你給我擦頭發的時候可使勁了。”
沈玉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她能說是濕發将裏衣打濕了,所以——
僵着手,進退兩難之際,手卻被那人一把扣住。
“你——”
那人側過臉,低垂的眉眼看不出情緒,燭火搖曳的光影在她側臉上亂舞着:“伺候主子的時候,可不能分心。”
沈玉覺得她手指很涼,可那人迅速松開了手,轉了回去。
沈玉認命般地深吸了一口氣,用長巾将她長發包起,手指摩挲過她單薄的、被水浸地有些透明的背,和泛紅的耳垂。
誰都沒說話,遠處是冷泉的泠泠流水聲。即使不願相信,可那種陌生的燥熱感升起時,沈玉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這個陌生的女人,産生了強烈的欲/念。
......
“主子,可以穿衣服了。”沈玉用明月的聲音說。
楊玫突然站起身,轉向沈玉,死死看着她的眼睛,她現在已經可以平視沈玉的眼睛了。
——可她真的不認識自己了,還企圖拙略地模仿另外一個人。
倘若她還記得自己,怎麽會不知道,無論怎麽改變,自己都能看見她的真容呢。
楊玫苦笑一聲:“好,你去将它拿來罷。”
沈玉轉身去屏風後拿衣服,楊玫心如刀絞,同時,一股無名的怒火湧上心頭——沈玉,那可是沈玉,是說好下輩子還要遇見的沈玉,她怎麽敢忘記自己?
楊玫望着沈玉一步步走過來。
好哇,既然忘了我——
沈玉,從今天開始,你每天,都要記得我。
“唔...”猝不及防的,沈玉剛擡起頭,那女子的唇就吻了上來。
柔軟的、冰涼的觸感。
沈玉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沒想過推開,只覺得心髒在胸膛裏疾速地跳動,那女子的眼睛那麽近,裏面蓄滿了眼淚。
她在哭麽?
“咚——”木質托盤掉下了地,發出一聲悶響。
“小姐——”
是明月的聲音。
沈玉猛地被那女子一推,雖然力氣不大,卻依舊往後倒退了兩步。
“不想被發現,就快點走。”她冷聲說。
沈玉咬着唇,不解地看着楊玫,但依舊什麽都沒問出口,最後,她猝然轉身,往窗外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