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岑樾抽時間去沖洗了一次膠片。
這一卷裏,有給莊亦白拍的“琴房寫真大片”,有在澳洲參加婚禮時的記錄,還有一些他記不清楚的随手拍,然後是最後幾張:他拍的周為川和周為川拍的他。
取到膠片,他去了趟樂團,打算把莊亦白的幾張照片送給他。
“最近和齊蔚怎麽樣了,還尴尬嗎?”
莊亦白支支吾吾半天,聲如蚊蚋道:“……我和他上床了。”
聲音太小,岑樾一開始沒聽清,等他從莊亦白的表情中讀出這可怕的信息之後,差點兩眼一黑暈過去,就像齊蔚告訴他自己向莊亦白表白的那天。
不,比那天還要嚴重。
他頓時心情複雜,不只是因為這件事本身,還因為自己又被隐瞞了,黑着臉問:“什麽時候的事?”
莊亦白:“就,上周末。”
“上周末?”岑樾一算,又要炸了:“這都已經這周末了,莊亦白你現在怎麽這麽能忍了?過了一個星期才通知我?”
“不是不是,”莊亦白也很着急,“你是我朋友,也是齊蔚的朋友,我不想你兩邊都難做……”
“那你怎麽又說了?”
“我可以忍住不發消息不打電話,但是你來找我了,我看到你就容易忍不住啊。”
“……”
岑樾扶着額頭喘了口氣,又把額頭抵在他肩上冷靜了一會兒,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行吧,那你倆現在打算怎麽辦?要在一起嗎?還是要當炮友?”
“不不不、不要說得這麽恐怖,我還沒想好。”莊亦白一臉驚恐。
“你是戀愛專家,你覺得怎麽做才好?”
談過十幾次戀愛的岑樾是該擔得起一聲專家,他想了想,說:“我是擔心做了這麽多年朋友,突然轉變關系,如果戀愛不像預想中那麽順利的話,你們倆都會受傷。”
“可是談戀愛都會有難過的時候吧,不可能一直高高興興的,”莊亦白若有所思,“悅悅,你在感情裏受過傷嗎?”
“我當然……”岑樾本想給以肯定,但忽然噤聲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沒有。
團裏之前追求過他的褚時剛好路過琴房,看到岑樾,朝他揮了揮手,還是那副陽光開朗的樣子,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
岑樾也回給他一個笑容,然後轉頭繼續和莊亦白說:“我讓別人受過傷算嗎?”
當然,褚時不是他“傷害”的對象,他一開始就攤開說了:有心上人了,只做朋友。
但肖聞朝可能是受害者。
和肖聞朝在一起的那半年是很好,他是第一個岑樾願意放下要強的性子,去享受對方寵愛的人。肖聞朝幾乎對他百依百順,他想玩什麽,想去哪旅行,肖聞朝只要有空都會陪着。
肖聞朝家境富裕,就職于私立牙科診所,時間的可支配度相對寬松,他們戀愛期間總是泡在一起玩。
岑樾沒在感情裏受過傷,是因為感情對他來說從來不是必需品。
他喜歡讓人快樂的戀愛,喜歡玩伴一樣的戀愛關系,如果相處得不開心,或是讓他感到被束縛,那他大概率會立馬分手。
那次分手,也是岑樾最近一次分手。
肖聞朝即将滿三十歲,卡在這個節點上,他和許多觀念傳統的人一樣,開始心急。
他想帶岑樾見家裏人,想早些和他定下來,甚至連去國外公證結婚都考慮到了。
而上述三條,每一條都踩在岑樾的警戒線上。
他感到煩悶,幾乎是逃跑似地提出了分手,理由是萬能鑰匙:我們不合适。
後來也糾纏過,甚至在空窗期約過兩次,但和好是不可能了,岑樾一向只往前看,又怎麽會去吃回頭草。
說分手就分手,說翻篇就翻篇,幹淨利落,也沒個明确理由,無論對方怎麽挽留都不松口,還能在這種情況下和對方保持聯系——如此看來,他确實沒心沒肺。
岑樾來了,莊亦白就沒心思練琴了。
他想向岑樾取經,可無奈兩人之間話題太多,聊着聊着就跑偏了。他們盤腿坐在琴房角落,像初中時約好一起在圖書館寫作業,最後卻傳了一下午紙條一樣,沒讨論出什麽結果。
下午四點,鬧鐘響起來,莊亦白要跟團裏練習合奏。
他把手機扔給岑樾,讓岑樾幫他收進櫃子,然後抱着琴急急忙忙跑了。
屏幕還沒鎖上,有條消息進來,在頂部停留了兩秒,剛好被岑樾一字不差地看到。
- 結束後聯系我,我去接你。
來自“Vivi小天使”——莊亦白給齊蔚的備注,好幾年了。
岑樾覺出點不對勁。
結束後,周六晚上,這是約好了見面還是……上床?
他腦袋又開始冒煙,把莊亦白的手機重重扔進櫃子裏洩憤,心說出息了莊亦白,還問我的意見呢,我看你玩得比我花。
離開樂團,岑樾驅車去接周為川下班。
越接近年底,周為川就越忙,具體忙什麽岑樾不知道,也不能知道。
他們這個行業,每年的四季度都格外辛苦,而且周為川明年年初好像還有個重要的項目要結題之類的,岑樾能感覺到他壓力有些大。
“周老師昨晚熬到幾點啊?黑眼圈好重。”
周為川摘下眼鏡,按了按鼻根,嗓音沙啞:“淩晨一點,直接在實驗室睡的。”
實驗室有午休用的折疊床,也有專門的盥洗室,有時加班到深夜,回去一趟不值當,他和同事便會在這兒湊合睡一晚,白天再繼續幹。
“天……”岑樾不禁驚訝:“那到家你先休息,我來做飯。”
今天去的是周為川家。
到家後,周為川先去洗澡,岑樾則鑽進廚房,準備給周為川露一手。
他做飯不像周為川那麽熟練,大多數時候需要按照菜譜一步一步來,并且一着急就容易出現手忙腳亂的情況。
他焯好排骨,翻着兩種口味的做法,拿不定主意,剛好聽到周為川從浴室出來,便去問他。
“周為川,排骨你想吃甜口的還是鹹口的?”他到卧室門口探了個頭。
“都好。”周為川正坐在床邊擦頭發,聞言朝他看過來,眼鏡上還沾着幾滴水,眉眼間滿是倦意,神情卻又是溫和包容的:“甜的吧,你應該更喜歡甜的。”
岑樾心尖像被輕輕撓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朝他走過去。
停在兩個人鞋尖相對時,周為川放下毛巾,很自然地摟住他的腰,笑了一聲,微微仰起臉,問他:“還要什麽?”
岑樾感覺又重新愛上了他一次,而這樣的瞬間總是時時發生。
很容易讓人愛上的周為川會怎麽讓人傷心?
他忽然花了幾秒鐘來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還沒思考出頭緒,周為川手臂施力,将他摟到了自己腿上,側坐的姿勢,然後按照自己的猜測,給了他想要的東西。
這個一個雙方都無比專注的吻,結束時,岑樾還有些意猶未盡。他舔了下嘴唇,摘下周為川的眼鏡,夾在他睡衣領口:“你睡一會兒,飯做好了我來叫你。”
“好。”周為川拍了拍他的後腰。
用時半個鐘,岑樾今晚的兩道菜都出鍋了,剩下最後一道白菜豆腐湯還在砂鍋裏咕嘟。
他專注于手上的事,被手機鈴聲吓了一跳,連忙跑到客廳去拿。
是定居澳洲的那位學長打來的。
他就職于澳洲的一家創意設計公司,最近有個項目,核心概念和他們上學時的一件參賽作品不謀而合,如果能以這件作品為起點,繼續往下衍生,也算是和項目自帶的資源相互成就。
雖然參賽作品是團隊共同的成果,但署名上的第一作者是岑樾,他特意打電話過來征求意見。
“這樣啊……”岑樾蓋好砂鍋,垂下眼,陷入沉思。
步入十二月,岑樾實習滿三個月,對業務已經非常熟悉。
成就感不是沒有,但這種成就感單純是因為憑自己的能力完成了一些事,解決了一些困難,随着他慢慢上手,困難也漸漸變少,能從中獲得的成就感就變得很有限。
這通電話讓他想起大學期間為了趕出作品,晝夜不分的那些日子。
他心中蠢蠢欲動,似乎有團微小的火苗重新燃了起來。
剛畢業的時候,他沒有想好要不要從事本專業的工作,那時又年輕,向往自由灑脫的生活,索性什麽都不選。轉眼間三年過去,他體驗過許多領域的工作,發現如果一定要選一個定下來,他可能還是更傾向于設計。
把靈感一點點注入作品,最後成就一件作品的過程很奇妙,帶來的成就感是無與倫比的,永遠不會令人感到枯燥。
半晌,岑樾攥着圍裙,開口道:“學長,能不能讓我也參加這個項目?”
電話那頭的人明顯愣了一下,告訴岑樾,這可能有些難。
畢竟以岑樾現在的情況,不可能飛到澳洲來,加入項目組,再全程跟進。
雙方陷入短暫的沉默,岑樾沒注意到砂鍋的沸湯已經快要溢出來,繼續争取道:“我不用挂名,只是想參與設計過程。”
他是緊張的,直到周為川出現在他身後,幫他關掉了火,同時從身後擁住他。
他猜周為川是被自己的手機鈴聲吵醒的,他的睡衣上還帶着被窩的溫度,呼吸比平時要熱一些,也要重一些,他俯身靠在自己肩窩裏,呼吸就一下下撲在耳邊。
廚房不大,兩個人同時幹活或走動會有些擁擠,但換成相擁的姿勢則是剛剛好。
或許和這個懷抱有關,岑樾總覺得自己的底氣更足了。
“學長,當時我們不是還有很多沒加到成品裏的靈感嗎?我都記得,也一直覺得可惜。”
“所以既然有這個機會,我無論如何都不想錯過。”
“我明白你的意思。”學長回答道:“但這不是我個人能決定的,我和項目組讨論一下,最晚下周一給你答複。”
挂斷電話,岑樾深吸一口氣,轉身環抱住周為川的腰,仰起臉看他:“周為川,我應該争取嗎?真的很久沒有為了喜歡的事努力了。”
周為川嗓音還帶着點困意牽連出的沙啞,明明沒有聽全剛才的電話,卻并不讓人覺得是敷衍。
“當然,你做得很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