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沈清遠的手臂幾乎麻木了。
他的一只手放在阮臨楠的胸前,另一只手則是緊緊地壓在這只手上,然後用力地——
向下壓。
沈清遠幾乎不停歇地為阮臨楠做着心髒複蘇。
他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不是沈家受寵的兒子,如果是的話,他的身上就可以随時擁有一個治療儀,起碼比自己用這種幾乎已經是十幾個世紀之前的心肺複蘇來的更有效。
他知道校醫會來得很快,理智上他也清楚現在距離自己終端報警的時間并沒有過去多久,可是在沈清遠看來,對方沒有趕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緊緊地拉扯着他的神經,就好像随時要将自己的大腦中的最後一根弦扯斷了一樣。
他的手掌摁在了阮臨楠胸脯上,為對方做心肺複蘇幾乎做到手指發麻,手掌和手臂都已經僵住了,但是卻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一直停頓在阮臨楠的臉頰上,認真地凝望着對方的臉頰,仔細觀察對方可能出現的任何表情上的變化,只是對方一直皺着眉,臉色蒼白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沈清遠渾身濕透,頭上的水滴随着他的動作一齊滴落下來,落在了阮臨楠的臉頰上。
可是這都沒有讓阮臨楠産生任何表情上的變化,他就好像躺在那裏,陷入了永恒不動的睡眠。
……沈清遠覺得自己的心因為這種想法漏跳了一拍,巨大的恐懼好像手掌一般将他緊捏。
他再一次用力進行心肺複蘇,就這樣堅持到了校醫急救車的到來——
校醫院很快接走了阮臨楠,而沈清遠就一直跟在阮臨楠的身邊寸步不離。
他們先是将阮臨楠存在肚子中的水再一次向外控了控,然後為阮臨楠帶上了醫院專用的呼吸面罩,這一系列的緊急搶救流程才算結束。
醫生在急救車裏繼續檢查阮臨楠的身上是否還有其他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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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清遠便濕噠噠地坐在一旁,安靜地看着搶救中阮臨楠。
等到沈清遠看到監控阮臨楠生命體征的指示器趨于穩定,沈清遠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仿佛被抽了出來。
幾乎踉跄地站不住了。
而校醫在為阮臨楠搶救的時候就忍不住一直望着站在格外狼狽的沈清遠,此刻阮臨楠終于脫離危險,他也忍不住動了恻隐之情,開口勸道:“同學,他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去把衣服換一下吧。這樣很容易感冒。”
校醫這麽說了之後,沈清遠似乎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一樣,有風吹過,緊貼在他皮膚上的衣服變得更冷了一份,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相比自己,他先一步開口問道:“阮臨楠什麽時候會醒?”
“這不好說。”校醫皺了皺眉,“畢竟蘇醒時間要看個人體質。不過。他在我們這裏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你還不如好好關照一下你自己。”
“我……”沈清遠想說自己等阮臨楠醒來再走。
只是他還來不及回應,便看到一群學院的管理人員此刻忽然推開了大門,此刻目光似乎落在了沈清遠的身上。
“就是他嗎?”
“是他。”
這樣謎語人一般的語言,讓沈清遠和校醫都片刻的停頓,校醫先一步走了過去,他自然認為對方是來找自己的:“什麽事情,方老師?”
被校醫稱呼為方老師的人卻無視了校醫,直接越過他,三步并作兩步,直接走到了沈清遠的身前,望向沈清遠,神情中帶着些不耐煩:“就是你把阮臨楠推進去的?”
沈清遠的眼眸瞬間瞪大,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突然面對這樣的指控:“什麽?怎麽可能——”
方老師并不理會沈清遠的反駁,而是更加不耐煩地皺起了眉:“我們剛才已經去阮臨楠的病房裏去看過他了,他現在神志不清,但還記得是有人推他的。”
他甚至迅速調出了視頻,病床上的阮臨楠此刻看起來極度不安,緊緊地皺着眉頭,似乎是因為身邊沒有人,讓他感覺到了極度不安,他嘟囔着:“有人推我、推我。”
光只是看到這個視頻沈清遠就覺得自己心疼的要裂開了。
“但是根據學生的目擊,那個時間段游泳池裏只有你和阮臨楠進去。那麽也就只有可能是你推的。”方老師繼續說,他點開自己的終端,打開了其中有關于沈清遠的資料,“而且你有過精神病史,甚至有過傷人的記錄,這件事情發生在你的身上也不奇怪。”
方老師稍微擡了擡下巴,他帶來的兩個安保人員就已經同意,然後靠近了沈清遠,一人一邊将沈清遠夾在了中間,直接帶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校醫目瞪口呆,他瞠目結舌地看向方老師:“是不是抓錯人了?”
剛才這位學生那麽關心那位溺水的學生,怎麽看都不可能是他推的?
“沈校醫,不要相信精神病人。”方老師只是這樣回複,然後就再一次大步流星地向外走着。
在離開之前,沈姓校醫還能聽到他十分感慨地留下了一句意義不明的話:“傷誰不好呢,偏偏是這個學生,校長還指望着建一個圖書館……啧。”
雖然不知道他們此刻在說什麽,但是沈校醫已經十分模糊地感覺到即将被帶走的這位學生,很有可能要為這件事,付出極大的代價。
*
此刻的院長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仍然十分殷切地像公爵分享自己的努力:“我之前已經着人排查過阮臨楠的周圍,您放心,都是一些的聽話的好孩子。”
“唯一一個例外就是有一位有神經病史的孩子,我們已經盡快将他和阮同學隔離開了。”
馮娜公爵還從未聽說過這件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精神病史?”
“對,不過您可以放心,他現在已經沒有機會和阮同學接觸了。”
院長還在前面獻殷勤,後面的院長秘書已經着急地火燒眉毛,他已經悄悄地阮臨楠的事情用終端發送給了院長,只是此刻的院長顯然已經沒有時間去看自己手腕上的終端了。
于是院長秘書連忙戳了戳自己手腕上的終端,示意院長。
這樣不同尋常的動作,顯然也引起了管理官的注意,他看向了院長秘書,和對方确認道:“是出了什麽事情嗎?”
院長秘書覺得此刻自己的額頭上已經有冷汗滴落,但他依然開口道:“沒事沒事……只是我剛剛收到消息,說阮同學現在不在游泳池那裏,他好像在房間裏休息,所以我們還是不要去那裏了。”
管理官下意識意識到對方現在說的是謊話,畢竟在公爵面前谄媚和想要獲得好處的人多不勝數,撒謊也是家常便飯。
馮娜公爵此刻也終于意識到了這件事,于是厲聲喝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院長此刻也懵然不知,一齊将自己的目光轉移到了秘書的臉上,他終于意識到了什麽,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終端,也迅速臉色大變,冷汗津津。
面對馮娜公爵愈發嚴肅的表情,院長吞了口口水,最後還是選擇了說實話:“阮……阮同學掉進水裏了。”
在馮娜公爵暴怒之前的,院長連忙補充道:“不過,現在已經送到醫務室,沒什麽大事了,把他推進水裏的罪魁禍首我們也也是抓到了!”
“就是那個精神不穩定的學生,呃,我們不知道為什麽他又能遇到阮同學,我們的确已經做出了有效的舉措将他們兩個分開。”
“可能是嫉妒阮臨楠在學校裏關系好,做出的報複行為……”院長斷斷續續地這樣解釋道,一邊用自己手上的手帕開始為自己擦拭額頭上的汗珠,“這件事情,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一定會的!”
但是開開心心想要來看自家外孫的馮娜公爵怎麽能接受這樣的說辭,他的臉頰迅速的冷了下來,相比自家外孫的安慰,馮娜公爵此刻完全不在乎罪魁到底是誰:“現在、立刻,帶我去看看!”
“是、是的。”
*
沈清遠被關進了一個小房間。
他在這裏就讀五年的時間,從來不知道這裏還有這樣的一個地方。
狹小,逼仄,甚至不如當初他和阮臨楠一起打掃的那個置物間。他只能看到一個小小的通氣孔,裏面照映出了一道微光。
從那裏似乎鑽進了一道風,這時候的沈清遠似乎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冷,他再一次打了個噴嚏。
種種後遺症此刻在沈清遠的身上冒了出來。
之前曾經被沈父沈母毆打的傷口碰了水,此刻蔓延出鑽心的疼痛,吸飽了水的衣服此刻變成了寒風幫兇,讓他渾身發冷。
剛才一直用力做心肺複蘇的手臂此刻也因為過于勞作和用力而發麻。
沈清遠坐在房間的角落裏動也不動。
可是這些他都不在乎,他幾乎雙眼放空。
他在想,阮臨楠現在怎麽樣了。
快點醒過來吧。
他是所有人的小太陽,哪怕是傷到了一點點,都會被所有人所擔憂,憐愛。
包括他。
所以,請快點醒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