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蜃景

第28章 蜃景

沈斯岩下午三點才回來,這中間,姜佟用他的浴室洗了個澡,把昨天滿是酒味的衣服換下來塞進了洗衣機,然後換上了沈斯岩常穿的那套居家服,還有額外的收獲,比如在洗漱臺儲物櫃裏找到他曾經用過的牙杯,以及用封裝袋包裹着的牙刷。

照片是他翻衣櫃時尋見的,被沈斯岩收進一個白色的盒子裏,擱在衣櫃的頂層。

沈斯岩上樓時,姜佟已經将翻亂的東西都歸回原位,若無其事的坐在沙發裏,手裏拿着遙控器,見他進屋,直言:“這電視是不是該換了,都看不了幾個節目。”

“酒醒了還不走?”

“我等你呢,”姜佟說着話起身,“為了答謝你昨天的不殺和救命之恩,我帶你去個地方?”

“不去。”

姜佟很快将人拽住:“任青山約你你都答應,我約你就這麽難嗎?還是說,你口是心非,死活放不下我?”

沈斯岩擰着眉頭,因着姜佟這樣子似乎是把昨天的事忘了個幹淨,不僅毫無悔意,還一改那副委屈巴巴的勁兒跟他表演上激将法了。

“去哪?”

姜佟樂呵,拿了外套拉着他下樓。

沈斯岩的車子在半個鐘頭後停在了析木美術館門口,這地方沈斯岩熟悉,以前文知遙總是以人手不夠為由勒令他們幾個學生過來幫忙。

而此刻,他還沒下車,文知遙就出現在了視線裏,沈斯岩瞥了眼姜佟,之後才熄火下車朝對方走了過去。

“文老師。”

文知遙噙着笑拍了下他胳膊:“還以為你們今天不過來了,來了就行,我沒白等。”

沈斯岩又看了眼姜佟,對方抿着嘴,似乎不打算多話。

文知遙接着說:“姜佟那天找我要圖冊,我還在想什麽事這麽突然,原來是為了你啊。”

“圖冊?”

“是之前給你們做的作品集,”文知遙說,“這春季賽展眼看着就要到了,聽說你還沒動靜,時間這麽緊,你身體吃得消嗎?”

姜佟連這也說給他了,沈斯岩冷悠悠的,叫人打了個寒顫。

“文老師,我打算退賽了,”沈斯岩腳下站定,“時間的确不太夠,我也沒什麽好的想法,所以算了。”

文知遙聽後愣了下,之後便不怎麽意外了,只說:“行,你的事你自己定,那既然來都來了,帶你逛逛吧,自打你畢了業,也有好些年沒來過了。”

“好。”

姜佟一直沒說話,他跟在沈斯岩身側,從美術館各個展廳裏走過,聽着這師生二人對當下新作品的評價,和那些逐漸深奧的對話,心想沈斯岩原本就該是這樣的。

“那時候也不知道你哪裏來的倔脾氣,”文知遙的聲音突然闖進姜佟耳朵,“不過還好有你的堅持,不然也不會留下這麽惹人矚目的作品。”

不知什麽時候走到這兒的,姜佟喟嘆,眼前被隔離帶圍起來的雕塑名叫《蜃景》,而作者本人此刻就在他左手邊。

這是沈斯岩念書時第一次參賽的作品,初出茅廬便朝整個藝術圈小小的開了一槍,這一槍引來媒介的關注,并在之後的兩三年裏持續将平竹大學的名氣擡高了好幾個維度。

這麽看來,文知遙願意花高價将他的作品買回來也無可厚非。

“姜佟?”

“在,”姜佟聽見沈斯岩的聲音才發覺自己又走神了,他收拾好神情看向沈斯岩,“怎麽樣,心情有沒有好點?”

“你帶我來這裏,是覺得我心情不好?”

“啊,我的意圖表現的,很不明顯嗎?”

沈斯岩顯然不太相信,他抱着胳膊注視着姜佟,安靜的等一個下文。

“本來有很多意圖,但現在就一個,你開心就好。”姜佟這麽不示弱,反倒讓沈斯岩收回了些偏見,他重新看向雕塑,嘴裏道:“我快不記得了。”

“怎麽會?”

“沒騙你,”沈斯岩說,“當時為什麽要做這個,怎麽做出來的,很難想起細節來。”

“當時是文老師給你報的名,選題是組委會給的,”姜佟說,“一開始你也沒有思路,蕭喆慫恿你出去玩兒兩天,你們租了輛車,一路往西南方向開,中間走上了一條筆直但有坡度的公路,車子抛錨,兩個人在那耗了三個多小時,之後就沒再往前走了。”

見沈斯岩不搭話,姜佟以為他還是沒想起來,便接着道:“你回來後就開始動工啦,你說車子是人為抛錨的,因為你是新手,開車的時候總覺得那條路前面坑窪不平,腳下剎車給的過于頻繁。”

“後來你發現那條路其實很安全,總是出現在車子前面的水灘是因為天氣炎熱,深色的路面吸收了大量的熱量,光線屈折才倒映出你頭頂的天空,讓你以為路面不平。”

姜佟描述時很認真,看起來不像在背臺詞,所以沈斯岩一時還真聽了進去。

“你的靈感就是這樣來的,利用光線,角度,溫度,讓觀衆以為伸手就能碰到她的手。”

'她'也就是《蜃景》的主體,一個身高不到一米,被白紗遮住臉龐的異域公主,所以觀衆無法從表情中得知她伸出的手是示好還是求救。

“你教過我,”姜佟說,“雕塑不只是雕塑本身,還有展示它時周遭的布景和打光,有走到它面前的觀賞者,只有這些都存在,才是一個雕塑作品最完整的呈現。”

“不錯啊,”文知遙方才不知去哪了,這會又走了回來,話也只聽到了後半句,“姜佟這是耳濡目染來的是嗎?”

姜佟偷瞄了眼沈斯岩,難為情的笑了笑:“文老師,斯岩的作品會一直放在這裏嗎?”

“是,沒什麽意外的話,會一直在這裏。”

姜佟便歪頭:“聽見了嗎沈斯岩?”

沈斯岩将手插進褲子口袋裏,扭身瞧着他:“你餓不餓?”

“啊,我,還好。”

“行了,跟斯岩吃飯去吧,”文知遙很有眼力見地說,“我老婆也等我回去吃飯呢,我走了,你倆自便。”

文知遙說完真走了,姜佟站在原地,等了會才聽見沈斯岩問他:“要跟我聊聊別的嗎?”

姜佟将思維擺回現實,思忖着說:“你不會要跟我算昨天的賬吧?”

“昨天的賬總有人會跟你算。”

“……沈斯岩,你恐吓我?”

沈斯岩不理他,擡腳朝外走去,但姜佟很快跟了上來,湊在他身邊問:“我們回去做飯吃好不好?我學了好些菜呢,給你露一手啊?”

“我胃不好。”沈斯岩說。

“我都說我特地學的嘛,你怎麽油鹽不進的……”

“嗯……”

這是姜佟從回來到現在,沈斯岩頭一次不帶任何情緒跟他吃的第一頓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說的最多的是文知遙,其次是析木美術館裏那些新人的作品,風格詭谲的油畫,虛幻意識流的攝影圖像……沈斯岩甚至會認真聽他天馬行空的看法,說的不對他也不糾正,點點頭,偶爾笑一笑,然後告訴他思維可以再拓寬一些。

一頓飯吃到很晚,姜佟埋頭喝湯時會有些慶幸,在親眼見過那樣濃烈的痛苦之後,他終于發現這樣不摻雜任何情感糾葛的相處才能給沈斯岩帶去片刻的松快。

“沈斯岩,”姜佟放下勺子,說,“賽展不想去就不去了,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還有呢?”沈斯岩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問。

“還有……昨天是我失态了,但是人嘛,總是要在挫折中诶,诶,你走什麽啊?”

沈斯岩走得極快,姜佟小跑着跟上去,嘴裏跟着念:“在挫折中成長,汲取教訓,越挫越勇,我相信,總有一天會守到雲開見月明!”

“沈斯岩你走慢點……哎呀斯岩哥哥——”

作者有話說:

上章結尾是個伏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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