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不知道每一個不公開自己真實身份的作者是不是都會有這樣的困擾，比如總是需要準備好一段聽起來足夠讓人信服的解釋，當作是自己這麽做的理由。
輕小說作者在社會層面不公開性別身份的人何止我一人，漫畫作者裏更是數不勝數，我又不特殊。但我還是難免在被問到此類問題的時候，露出極其苦惱的神色，因為我确實沒有那種足以稱得上是“解釋”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也許創作者都有将音樂演奏給世界聽的宏願，可我沒有。從我第一次提筆寫作的時候，我就只是把我認為有意思的部分，用我的方式捏造成了一個故事，而它非常幸運地被許多人接受并喜歡。
我上一次拒絕編輯長的簽售提議是《假裝出櫃》确定要進行漫畫化改編之前，那時我剛和今吉分手沒幾天，整個人像是丢了魂一般，趴在會議室的桌上和川上小姐用超快的語速像念咒一樣地說：“你不知道，我最近恐人症複發了，見到陌生人渾身上下都起雞皮疙瘩，連喉嚨裏感覺都有，我今天連電車都不敢坐，你知道從成城到出版社計程車費要多少錢嗎，我把身上所有的錢都……”
“カスタード老師，カスタード老師，”川上小姐很快就打斷了我，“編輯長答應不要你去現場了。”
而這一次的簽售會，很顯然我沒有能說出反對，不僅要和原畫宇內一起給讀者簽名，我接下來還要和動畫制作組的成員一起錄現場電臺放送節目，此時我的心情和以前沒什麽區別，我總認為這些關注不應屬于我，因為我從未渴求過。
直到我擡頭看向了排在欄杆之外的讀者隊伍，已經拐了三個彎，而且人還越來越多了，他們臉上期待或期待或欣喜的神情都在慢慢動搖着我。
“真希望我畫的漫畫以後也能有這麽多讀者。”宇內稍稍側過身子和我說道。
這一句話讓我心裏寫着心虛的那個部分又被點亮了，我眨了眨幹澀的雙眼，回道：“一定會的，前輩是值得的。”
“你很緊張嗎？”宇內看向我。
“有點，我怕被認出來。”我低下頭。
“那大方承認了呗，反正你的書這麽有意思，為什麽顧慮這麽多？”這還是宇內第一次像別人一樣提到這個話題。
隔着眼罩還有面紗，我費力地同他對視，本想說出什麽很厲害的話震撼他一下，卻留意到川上小姐在給我們打手勢，于是我順勢将話題略過去，開口提醒說：“活動正式開始了，先辦正事。”
當然，後來宇內也沒有再追問過，這一點我表示十分感謝。
不過人生向來是不會一帆風順的，比如在我剛為了躲過宇內前輩的靈魂發問松了一口氣之後，便發現我那位身高一米八一的舍友出現在了隊伍的前端，排在第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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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簽名筆的手抖了抖，我愣一下，平時我怎麽從來都沒有這麽好的眼力，這可是我第一次在人群裏看到黛千尋的存在，而我到現在甚至都沒辦法在黑子出站的時候找到他，哪怕那時只有幾個人在電梯上。
工作人員此時移開了圍欄，我看到第一個讀者向我走來，出乎意料的，那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大約是個高中生。她把書遞過來時我碰到了她的手，手指冰涼的。
“你叫什麽名字喵？”
為了更好地隐瞞真實的自己，我故意在說話時帶上了媽媽老家的口音，雖說不能學到十足的像，但是句末那個像貓叫一樣的尾音，我的模仿絕對足夠完美。*
“真……真由美。”她臉紅着回答，然後從單肩包裏拿出一份信，雙手送給我，“カスタード老師，我真的很喜歡你的故事，這是我很不成熟的感想，希望……希望您可以收下！”
讀者來信我不是第一次收，無論是推特私信還是編輯部來信，我每個月都會抽出時間一條條回複，但是這樣當面收信還是給我帶來了極大的沖擊力，我對這樣直接的喜愛有種招架不住的錯覺，或者說是其實我被感動了，否則我想不出我的眼眶泛酸的其他可能性。
但這份情緒沒有維持太久，因為我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カスタード老師，您好，從看到您的第一篇新人賞作品起我就非常喜歡您了。”
黛将這句“喜歡你”說得異常深情，以至于我沒膽量擡頭看他，直接伸手拿過了他的書。
“您的名字喵——”
不好，我把尾音拖太長了。
“是黛弘道教授的黛，還有神隐少女的千尋。”
他以前會這樣介紹自己這個少見的姓氏嗎，我簽名字的時候筆頭頓住了，況且有幾個人會記得一個研究日本古代史的歷史學家的名字，除非是我這種歷史學系的文科生。但每次提到“千尋”的時候他确實很喜歡這麽說，他以前還和我提過幼兒園時很多人因為這個名字還以為他是女孩子。
“謝謝你的喜歡喵，很感謝你的到來喵。”
我将這句客套的告別語剛說完，正要走開的他又折返回來将背包上的妹妹玩偶拿下來，将娃娃放在我的臉龐比了比，眼神似乎掃過了我那虛假的巨/乳，最後松開手放在了桌上。
“希望老師能喜歡，您和妹妹一樣，”他笑起來，“都非常的可愛。”
面紗非常完美地遮掩了我發燙的臉頰，我幾乎是怔在了那一刻動彈不得，那個黛千尋，他笑了，而且笑得坦率而真誠，簡直像一個正常的帥氣大學生。
娃娃沒放穩，在桌沿差點掉下去，我尖叫着伸手去夠，故意掩藏的原本的聲線暴露了一秒，我瞪大了眼睛看向彎腰接住娃娃的黛，他握住我的手翻過來，将和我裝束一模一樣的“妹妹”放在了我的手心。
“謝謝喵。”我再次心虛地道謝。
卻完全不知道這場簽售活動直到結束，黛都在不遠處的角落靜靜地看着坐在臺上的我，無論是我蹩腳的口音模仿，還是呼之欲出的“□□”，又或者是扉頁上那再熟悉不過的字跡，都讓他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在一個小時後的電臺節目中，他又聽到了主持人問我手上拿着的娃娃是什麽，是不是為了配合今天的cosplay特意準備的，這時候的我微笑着輕輕捧起它說：“這是一份很珍貴的讀者禮物喵，我會用我的真心去珍惜愛護它喵。而且創作的角色能夠被這樣認真地愛着，對于一個作者來說，這也許是最高的褒獎了喵。”
“真是可愛過頭了，這個家夥。”他按着眉心緩緩彎下腰，整個人笑到縮成一團。
傍晚時分，我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提着一大袋朋友給我的星戰同人本和一堆交換到的神秘博士同人制品，跑向了站在大門前等我的黛千尋。
他的行李箱裏裝得滿滿當當，背包看起來也鼓鼓囊囊的，我想他的戰利品數量一定也很可觀。
伸出左手我攬過他的肩膀，那份沉浸在讀者喜愛中的興奮還沒有被我完全壓制下來，我現在看他竟然從以前的尴尬變成的一種意外的親切。
“走，為了慶祝買到想買的東西，我們去吃大餐！”我說道。
“真大方啊。”他冷冰冰的語調讓我平靜了一些。
緩緩收回手來，我接着說道：“請你吃飯還這麽多話，吃不吃？”
“吃，當然吃，”他換了只手拉行李箱，學着我的樣子攬過我，“免費的晚餐不吃是笨蛋。”
兩個人貼近的瞬間，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在發熱，和坐在臺上那時，一模一樣。
*名古屋方言裏常常在句末加上“みゃあ”，中文諧音有點像“咪呀啊～”，很像貓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