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可憐
可憐
說幹就幹，蘇辛辛把自己背上的書包扯下來，從裏面拿出準備好的花布，這就是他們的攤位雛形了。
不過，在哪裏擺攤好呢？
首先要避開所有賣糖的攤位，畢竟蘇辛辛剛撂過話，難免相看生厭。但是如果避得太開，會不會影響到客流啊，蘇辛辛皺眉沉思，一張臉皺巴巴的。
她這算不算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發展商業，就在業界把自己的名聲搞臭了？
穆易看笑了，他下意識地想伸出手捏捏對方的臉，手伸到一半，才發覺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又退後一步，目光沉郁。
“跟我來吧。”穆易嗓音低低的，明明是還沒變聲過的小孩嗓音，說起話來，一副少年老成。
穆易勾勾手，蘇辛辛頗為上道地跟上，表情也變回眉開眼笑。
她怎麽忘了，賣糖不是重點，重點是培養男主，鍛煉男主，現在不正是讓穆易表現的絕佳機會麽。
穆易帶着蘇辛辛七拐八拐，停在一個賣點心的小攤前。
小攤上擺滿了各種油炸過的點心，有長條狀的，有塊狀的，還有貓耳朵和綠豆糕。
穆易上前，笑着和攤主聊天，蘇辛辛才把目光從點心上移開。只見眼前支了一把紅色的敞篷大傘，攤主的臉被映照得通紅，那是一個笑眯眯的年輕男人，看起來就脾氣很好很有耐心。
“楊哥，我能不能借你這裏，擺個攤？我們想賣點糖。”穆易斟酌再三，朗聲道。
不知是因為加了自信還是本性如此，穆易正常交際時不卑不亢，身姿挺拔，像一棵茁壯成長的小松樹。
楊哥認出穆易，笑意更盛，“你小子客氣什麽，來，盡管來。”
蘇辛辛跟着喊了幾聲楊哥，眼疾手快地拿出自己的花布，獻寶似的一下撐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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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這麽麻煩。”楊哥笑着擺擺手，“我給你們騰個貨架出來就行。作為回報呢，你們也要幫我看下攤子，怎麽樣？”
穆易第一時間看向蘇辛辛，得到她的應允後，才鄭重地點點頭：“沒問題。”
蘇辛辛只好又把自己背了一路的花布收了起來。
花布啊花布，你終究是錯付了。
她和穆易一起進到攤位後，楊哥手腳麻利地把長條狀的點心和塊狀點心倒在一起，空出一塊貨架，留下幾張墊着的油紙報紙。
“你們的糖呢，拿出來吧。”
走近一看，蘇辛辛才發現楊哥個子很高，又高又壯，投下的影子能直接罩住她和穆易。
蘇辛辛遲疑片刻，背過身子，打開書包，像模像樣地翻找。
這個楊哥看起來不好糊弄，萬一讓他發現，她可以空手變糖，說不定她就會拉去做研究，再也見不到穆易了。
蘇辛辛的想象力在一瞬間發散到遙遠神秘的研究所，可是一想到再也見不到穆易，她就不想再往下想了。
蘇辛辛先掏出了一把奶糖，又掏出一把水果硬糖，還掏出一把巧克力糖。想了想，又讓系統消除了這些糖上附帶的屬性效果，雖然每天只有第一天的第一顆糖可以增加屬性，小心謹慎點總沒錯。
把糖放好以後，蘇辛辛第一時間去看穆易，發現小孩并沒有什麽不良反應，才放下心來。兩個人相視一笑。
不管怎麽說，這是一個好兆頭。
一旁的楊哥看了半天，莫名覺得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穆易，我負責拿糖，你負責叫賣算賬收錢怎麽樣？”
蘇辛辛怕穆易一直對着糖不舒服，也怕自己對着那些點心會影響發揮（←主要是會想吃），這樣分工合作，對他們兩個來說最好。
“可以。”穆易從善如流點點頭。
然後一大兩小就開始漫長漫長的等待……
等待……
行人來來往往，但看到他們賣的是點心糖果，皆是搖搖頭走開。
如果換在別的地方，大家可能還有閑錢閑心買點零嘴，但這可是在青山鎮，啓州市明成縣最貧窮的鄉鎮之一。
大家夥吃飯都成問題，不到過年，是狠不下心來買這些稀罕物件的。
蘇辛辛眼瞅着太陽升到半空中，生無可戀地蹲在路邊，托着腮幫，在心裏第九次唾棄自己：為什麽要把男主的家庭背景設定得這麽窮，這麽窮！
穆易以為蘇辛辛累了，折了一張舊紙板，給她扇風。
“累了嗎？要不你去前面找家店涼快涼快吧，攤子我看着就行。”穆易彎下腰低着頭，一邊扇風一邊詢問長在地上的蘇“蘑菇”。
蘇辛辛當然不能走，她還要引導幫助男主成長呢。可惜擺攤的這一上午，穆易根本鍛煉不到口才，好幾次才招呼一聲，行人就擺擺手走了，連個價都不問。
蘇辛辛擡起眼皮，看着跟她受苦受累但沒有說過一句的穆易，默默挪到他身旁，招招手：
“穆易，你蹲下來一點。”
“哦。”穆易乖乖照做。
蘇辛辛頭一歪，直接往穆易肩上一靠，感覺輕松多了，就是男主太瘦了，還是要多吃點，長長肉。
蘇辛辛變出一塊巧克力，遞給穆易：“吃嗎？補充一點能量。”
“穆易，穆易？”
喊了半天沒聽到回答，蘇辛辛還以為男主的ptsd又犯了，急忙轉過頭去察看情況，結果發現穆易只是在發呆而已。
蘇辛辛就又靠回穆易肩上。太瘦了，硌得慌，但比不靠強。
穆易半天才回過神來，身體僵在原地根本不敢動，半晌後，才悄無聲息地笑了。
而楊哥楊大林眼看馬上就到中午了，擔心孩子們餓着，他特地多買了幾個燒餅，想着給孩子們吃。一回來就發現兩個小孩靠在一起，像兩只小貓小狗似的。他一下就覺得自己又多餘了。
哎，他也年紀大了，是不是該找個伴了。
今天怎麽總覺得自己多餘呢。
＊
吃到熱氣騰騰的燒餅後，蘇辛辛總算滿血複活，她一頓狼吞虎咽後，開始問穆易和楊哥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她記得自己沒有寫過這號人物。小說世界補全的人物，還真夠多的。身為原著作者，蘇辛辛仍舊時時陷入迷茫。
“我經常來集市上，逢年過節會幫楊哥賣點東西，楊哥也會給我點心吃。”
蘇辛辛一下想到了古代文裏的沒錢吃飯洗碗抵債劇情。還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看向穆易的目光，一下充滿了憐憫。
明明只是她随手的幾句設定，穆易真的吃了好多苦啊。他本應該不用經歷這些的。
穆易像是被憐憫的目光灼傷到了，他重申道：“我不用你可憐。”
蘇辛辛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小孩只是年紀小，并不是什麽都不懂，她能靠年齡蒙混過一次，卻很難混過二次三次。
她就是覺得男主可憐。她原來從來沒想過這些，來到這裏以後，親眼見到了男主正經歷的一切，她沒辦法不可憐他。
而且，據蘇辛辛所知，原著裏，男主後面還會被父母抛棄。就連到走感情線的時候，他的身世也不如另兩個男配，是最普通最貧窮的那個。
穆易正色道：“我知道，你是出自好心。但我真的不需要，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憐。”
“從來不覺得？”蘇辛辛驚了。
“對。”
穆易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靜靜地望着蘇辛辛。
“我現在有一個健康的身體，能想辦法掙錢，有爺爺，有父母，還有齊叔和楊哥，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可是爺爺……”蘇辛辛嘴快說完，自知失言，話只講了一半。
穆易又不知道穆爺爺會活下來，難道他明知道自己爺爺馬上會死，也依然覺得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已經足夠了嗎？
不可能吧。
“我知道。”穆易眸色黯下來，但語氣依然堅定非常。
“我知道，人死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沒人能死而複生。”
小孩的眼睛紅了。
“但我同樣知道，人都會死的，沒有人能一直活着。”
“就算，就算……爺爺不在了，爸媽不在了，我自己一個人，也能想辦法活下去。”
蘇辛辛想說你不要立flag，這句話在原著裏全部應驗了，但她什麽也沒說出口，只有鼻子發酸，眼眶發熱。
她看到了一個野草般的堅毅靈魂。
蘇辛辛突然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
因為綁定了美強慘的治愈系統，她一直想當然地把穆易當作需要拯救的小可憐。但實際上，從小就是困難模式開局的男主，遠比她想象中的堅強。
而如果男主是堅強的，是不需要憐憫的，她一次次覺得可憐，想要拯救的，到底是誰？
是男主，還是她自己？
還有，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麽會自殺呢？真的是因為受不了女主和男配在一起才會這樣的嗎？
會想辦法活下去的人，為什麽會用自殺結束自己的生命？
蘇辛辛突然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男主。
不過有一點可以确定……
如果穆易通透又堅定，如果他不需要其他人的幫助憐憫，也能一個人頑強地活下去，那麽——
就算未來的某一天，蘇辛辛完成任務離開，他也不會黑化吧。
他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吧。
這樣想想，還真是，讓人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不過，是件讓人傷心的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