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遲來的雨

遲來的雨

最近林斜明的日子很不好過。他前腳剛去警局報失蹤,被朋友點醒自己被甩了;後腳就被上司一臉同情地叫到辦公室裏,要求他把前女友桌子上的東西收走。

他頂着顫抖的手走到前女友的工位上,把她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收走。骨頭形狀的筆筒,林斜明給她買的書架,他們一起去挑的鼠标墊。

周圍的人欲言又止的表情,朋友謹慎的措辭,仿佛他正在經受什麽人生中很難跨過去的坎。

林斜明覺得大可不必。不過就是一次分手。只不過是把未來規劃裏那個人的身影完整地摳出來,再把家裏做一次徹底的大掃除而已。

雖然他太過忙碌,一直來不及重新規劃自己的未來,也忙不過來做打掃。

只是一次分手而已,更何況這是初戀。初戀難忘一些不是很合理嗎?

他顫抖着呼出一口氣,坐在家裏給宋雲生工位上的東西分類。

淩晨四點,林斜明又一次驚醒過來。他抓起手機看了看時間,離上班還有四個小時。

他坐在床上,第一次覺得有些手足無措。他走到廚房,拿出冰箱裏僅剩的一個茄子,靜靜地坐在凳子上給茄子削皮。

宋雲生可能真的不會回來了吧。

在這個月裏,所有人都直白或是含蓄地和他提起這件事,但他不怎麽信。他想着,宋雲生那樣的人,即使是分手,也會很直白地告訴他,然後指着家裏的大門跟他說滾出去,最後以一筆轉賬把兩人的關系結清。

說不定還會很嘴硬地說分手是因為林斜明服務态度不好。

想到這裏,他又笑起來。

淩晨四點,天還沒亮。整個屋子靜悄悄的,他笑起來,屋內只聽得到他的笑聲。

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他不安起來。他把手機拿到廚房裏,随意播放着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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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子削好了,碼在菜板上,林斜明洗幹淨手,給茄子改刀。

視頻不知怎麽跳到一個民俗頻道,頗有神秘感的聲音說着:“祈雨舞,是一種流行于非洲幹旱地區的舞蹈。除了有祈求降雨,還有祛除不祥的作用。接下來,由我為大家演示一段祈雨舞。”

林斜明的手是濕的,他本想切換頻道,但嫌麻煩,也就那樣放着。

視頻裏的男人先是蹲下,然後笨拙地舉起雙手站立起來。他掄圓胳膊,嘴裏發出驅逐別人的怪叫。從左蹦跳到右,胳膊從上到下,每次跳到中間,就會怪叫着向上擊掌。

林斜明瞠目結舌地看完了,擦了擦手,點開評論區,評論區氛圍一片大好。

評論區的人寫道:“太有用了,軍訓一跳就下雨了!”“感謝博主分享,這下我軍訓有得用了。”

林斜明把手機放下,若有所思。

茄子下鍋炸,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下雨。

林斜明很快把醬料調好,炸好的茄子撈出來。他看着窗外的天空,內心有個沖動。

茄子燒做好了。這個月以來,林斜明每天都在做這個菜,他害怕宋雲生回到家的那天沒有茄子賣。

他回憶着剛剛看到的畫面,組織着不協調的四肢,跳起了那支祈雨舞。

在第三次險些撞到冰箱的危險動作結束之後,他迅速跑到書房找到了他和宋雲生第一次見面時宋雲生跟他要來的骨頭。

他晃着骨瓶,學着記憶裏宋雲生做的那樣。

林斜明合上雙眼,舉着骨瓶,對着天空念:“尼耶,哈蒙冬吉。”

做完這一切,他笑出聲來。好可笑啊,林斜明。他這樣想着。

他小心地把骨瓶歸位,坐在書房的書架下,壓着聲音,哭了起來。

林斜明的假很快就被批了下來。他在中午的時候抽空看了旅行社的宣傳。

卡木村被他圈了起來。他不知出于什麽心理,明知道不應該,但還是把地點發給了導游。

“您預計什麽時候出發?”導游很快回了消息。

林斜明看着自己的假條,回複她:“越快越好。”

導游對話框顯示了很長時間的正在輸入,她說:“給您插班安排到了明天出發的旅游團可以嗎?這個團是由我帶班的,自由度很高,并且我們保證絕對不會有額外消費和強加購買的現象。此外,我們這個團是小團精品團,餐食全包,贈送耳麥。”

林斜明只看了第一行就給對方回了消息:“好。”

過了一會兒,他想起一件事,給對方發消息:“我可以到楂哈底看看嗎?”

那邊傳來消息,半是吹捧半是解釋:“林先生真是懂行,楂哈底風景很好的;但是他們和我們沒有合作項目,如果您想去,可以在自由時間去。”

林斜明敲了敲鍵盤,打了一串字,又删了。

湖心公園的人很多,來來往往地在中心石橋上穿行。林斜明站在石橋上,看日落。他就那樣站着,直到落日只留最後一點餘晖,石橋下的湖燈也亮了起來。

他身旁路過一對情侶。女生抓着男生的手,問他有沒有看自己給他發的故事。他想起之前宋雲生也常常給他發一些有意思的小故事。

他模模糊糊地記得一個故事,大約講的是女生問男生,等自己很久時的心情是什麽。

男生說:是想見你。

那時的林斜明說:“花言巧語。”

湖心公園的樹都很高,沿湖的樹蔭下開着許多奶茶店和咖啡店。

林斜明渾渾噩噩地走進一家店,呆滞地跟着排隊的隊伍前進。直到服務員再三追問他要喝什麽,他才反應過來。

他清楚地記得宋雲生喜好喝什麽。于是他按照記憶裏的口味點了一杯奶茶。

走過狹長的街道,直到看到那顆明亮的路燈。林斜明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一天結束了。

正如那場笨拙的祈雨舞儀式不會迎來一場雨一樣,他的祈求也不會實現。

快到家了。林斜明加快了腳步。

路燈下,有一個女人坐在長椅上,百無聊賴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她沒有擡頭。林斜明卻聽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原來不是花言巧語,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也只有一句“想見你”。

他走上前,剛準備說話,一滴雨,滴落在他的額頭上。

陸陸續續地,雨滴打在路燈下的兩個人身上。

他祈求到了一場雨,一場遲來的雨,一場美夢成真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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