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從少年嘴裏,沈卿言得知了阿悅的身世。
阿悅父親名叫白堇平,是白家寨上一代巫醫 。
四十年前,沈萬山孤身從外鄉逃難到淩雲山,恰被白堇平所救。之後便跟在白堇平身邊,做了他的徒弟,一待便是三年。
直到白堇平在山中采藥時不慎跌落山崖,沈萬山接了師傅的班,沒多久又娶了族長的女兒,因白家禍事在寨中站住了腳跟。
阿悅跟她娘這頭卻糟了大罪。
因着阿悅是女兒家,沈萬山又是外人,白堇平過世後,家裏便沒了男丁,算作絕戶。
“寨裏人是一點情面沒留,白大夫頭七才過,寨人就糾集起來,把母女兩個趕出了家宅,瓜分了家産。”
少年說到這裏既嘆息又憤然,“沈萬山慣常進山采藥,知曉山中有處廢棄木舍,修葺規整後安置了無處可去的娘倆。”
“伥鬼當時不過兩三歲,白夫人又體弱。幸而沈大夫常進山中照拂一二,日子倒勉強過的下去。”
“後來,沈大夫不知何事,進山的次數少了許多。牧嶼雖也暗中幫扶,然神明終不得插手凡人命數。白夫人只得常常出外尋食,有一回倒黴碰到了蛇妖,就此命喪山野。”
“蛇妖循着白夫人身上的氣息,找到了木舍,不知何故将伥鬼帶走養在了身邊。”
“看阿悅的年紀,與蛇妖一道生活少說也得十幾年,怎的後來又将她吃了?”沈卿言不解地問道。
少年未立即作答,站起身來走向洞深處,再轉身時懷裏揣着倆野果,丢一個到沈卿言懷裏,自己拿着另一個咔蹦咬了一口。
沈卿言拿起野果看了一眼,一陣無語。
麻風果,果實味澀,食之使人頭暈頭痛、腹瀉休克,若不醫治極易中毒而死。
沈卿言看向少年,見他嚼了兩下後,許是覺着口味不佳,呸得一聲吐到了地上,“此山果味澀,勿食。”
沈卿言面無表情地看着少年,有些無力地開口道,“你昨日是不是吃了神廟角落的莓果?”
“你如何知曉?”少年奇道,“不甚好吃,酸中帶甜,食之味淡。”說着舔了舔嘴角,認真評價道。
沈卿言扶額,雖說普通毒物,對有道行的山精鬼怪無甚效力,但也不是這麽個吃法。
“何者俱食之,殡天不遠矣。”沈卿言淡淡道。
“何意?”少年有些不明所以。
“無他,你且說說為何阿悅還是變作了伥鬼。”
“具體何故吾不甚知曉,只蛇妖畢竟是妖,阿悅同他生活日久,凡人之軀怎抵得住妖氣侵蝕。許是年深日久,成了如今模樣。”
少年揚手丢了麻風果,眼神又在四下逡巡,見實在無甚可食,讪讪地坐回了原地。
“起先牧嶼尋過她幾回,欲将她帶回白家寨交予沈大夫,可她不識好歹,只管與蛇妖為伍,牧嶼最後只得作罷。吾雖為神侍,然多半時日俱在山中閉關修行,實則所知不多。”
“原來如此。”說完這句,沈卿言沉默良久,既而開口道,“我身無長物,符咒亦已用盡,留在此地也無用,就此別過。”
說罷,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拱手作揖。
“你要歸寨吧,且等等,吾與你一道。”少年趕忙站起,兩步走到沈卿言身邊,“伥鬼還未捉到,你獨行山路,吾不放心。”
少年的話讓沈卿言意外,爾後了然。
是了,他是山神,護助山民自是應當。
“我并非要回白家寨,”沈卿言說道,“這次上山,我與表舅已有期定,他予我錢財,若事成,我可自行決定去留。”
說到此處,沈卿言心內歡喜,嫣然一笑,“我已決意去山外看看。”
少年愣住,心跳突兀的漏了一拍。
他在淩雲山中出生長大,後來跟着山神,只一心撲在修法煉術上,隔三差五便要閉關一回。白駒過隙,百年旦暮如彈指,此種心境倒是狼生頭一遭。
“實則不打緊......”少年嗫嚅道。
“我想起一事,”沈卿言似是未聞,打斷少年道,“沈雲,就是我娘,當年入山後便不知所蹤,不知你是否知曉她的下落。”
“沈大夫經年常帶沈雲至山中采藥,吾見過幾次,別的倒不甚知曉。”他有些懊悔之前只知修煉,絞盡腦汁想了想,補充道,“不過她似與伥鬼有些情誼。”
“此話怎講?”
“吾曾見她與伥鬼于山中嬉水,舉止親昵。”少年答道,想了想,接着說,“然只匆匆一瞥,未曾駐足。”
沈卿言見少年确實不知,也不再多問。擡頭觀瞧,見金烏将過當空。
此時出發,掌燈時分許能到山腳。
她估摸着時辰,對少年道,“時候不早了,後會有期。”說着提腳往洞外走去。
“吾與你一道。”少年趕忙跟上前去。
沈卿言無奈,“你才拿回內丹,神印也未附體,當以修習為重。”
少年見沈卿言如此,不再堅持,只叮囑道,“如此,你路上小心,若遇險情,直呼吾名,凡在此山中吾俱能識得。”
頓了頓,少年接着說道,“吾名君莫。”
沈卿言颔首作別,随後頭也不回往山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