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戎秋本想借着腿傷在府中多休幾日假,哪成想開學沒過兩天,趙夫子帶人直接找了過來。

戎秋幼時被送回燕京後,淮北王便将他托付給了趙夫子。

他前一晚才喝了酒,宿醉後難免有些頭疼。

“老頭?你怎麽在這。”

戎秋裹着被子坐起來,揉揉有些脹痛的額角。

趙夫子拿起茶杯,嘗了一口後又嫌棄地放了回去。

“自然是來接你上學。”

戎秋謹慎地看了一眼跟着趙夫子來的幾位魁梧壯漢。

“我這腿還沒好透呢,再讓我休息幾天呗。”他擡起腿晃了晃,“你看我這樣,怎麽上學。”

趙夫子捋了下胡子,和顏悅色道:“這個好辦。”

他使了個眼色,那幾位壯漢上前一左一右地把戎秋架了起來。

趙夫子無情道:“王府離學院雖然有段距離,但這幾人輪番出力,定能将你擡到學院。”

戎秋:“……”

說完,那幾人竟真的擡着他就往外走。

“?”戎秋這下酒全醒了,“老頭你認真的?放開我!我堂堂淮北王世子……你們輕點啊喂,韓值!韓值你死了嗎,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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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戎秋不斷掙紮,“我去還不成嗎?好歹讓我換身衣服!”

真這麽衣衫不整地被人擡出去,還不如讓他一頭撞死算了。

趙夫子擡了下手,“你早這麽說不就好了。”

半刻鐘後,戎秋黑着一張臉和趙夫子坐在馬車裏。

趙夫子早就習以為常,戎秋幼時被送回燕京便一直由他教養長大,他可憐他自幼便離開雙親,教導更加用心,只是這個混球越長越歪,天天跟他對着幹。

“我給你留的課業是不是又沒做?前些日子你爹還問我你的情況,你這樣我怎麽給他回信?”

戎秋聽後連呼吸都停了片刻,随即滿不在乎道:“實話實說呗。”

大不了韓值再念信的時候他找塊棉花堵耳朵上。

而且他爹能問起他?肯定也只是客套一句而已。

公事公辦罷了。

逢年過節傳封信回京中,好教旁人知道他沒忘了他這個兒子。

他又想到今年收到的信,數年不變的寥寥幾句,甚至還沒有姚枝雪送來的信情真意切。

趙夫子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嘆了口氣,“你呀,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戎秋沒說話,沉默片刻,又笑道:“我爹都不管我,您又替他操什麽心?”

趙夫子斟酌道:“你爹他也是迫不得已,為人子女,你應當多多體諒。”

“體諒?”戎秋嗤笑一聲,又嬉皮笑臉道:“好啊,老頭,我就當沒這個爹,您也在信裏少說我幾句呗,保不準過幾個月他就把我忘了,我這夠體諒他了吧?”

趙夫子用手指着他,“你把《孝經》給我抄三遍,抄不完我就把你拖到戒律堂,當着全學院的人打你板子。”

戎秋:“……”

下馬車之前趙夫子又道:“對了,你既然腿腳不便,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便住在學院裏吧。”

戎秋:“…………”

-

現在還未到上課時間,學生們都在忙着收拾寝舍。

李蘊然一眼便看見了拄着拐的戎秋,笑道:“我以為你不會來。”

戎秋一臉的生無可戀,“還不是老頭,我再不來,他就要讓人把我擡來了。你是不知道老頭帶去的那幾個人有多吓人,長得比韓值還高。”

他煩得不行,“而且他還讓我接下來都住在學院裏。”

李蘊然揶揄道:“趙夫子還真是用心良苦。”

戎秋擺擺手,“快別說了。”

旁邊一聲悶響,樹上的積雪抖落下來,正好落在樹下的戎秋身上。

“……”

戎秋面無表情地抹了一下臉,聲音裏帶着寒氣,“找死?”

立刻有人從地上爬了起來,“殿下,我、我不是有意的。”

瞧着弱不禁風的,藍色的弟子服也洗的發白,袖口衣擺處還有補丁,他捂着胸口,神色慌亂地看了不遠處的劉添福一眼。

剛剛就是劉添福将他踢到了樹上。

劉添福吓得臉都白了,心裏叫苦不疊,這個大煞神怎麽來書院了。

“殿下,我根本沒使那麽大力氣,是這小子自己撞上去的。”

戎秋心情本就不爽,他二話沒說,掄起拐照着劉添福的腿來了一下,“那小子跟個耗子似的,哪來那麽大力氣,當爺眼瞎?”

劉添福被打得“哎呦”直叫,路過的學子看見是戎秋,立刻低頭繞路走過,全都當做沒看見。

誰敢觸這位的黴頭?

“戎秋!欺負同窗,你越來越無法無天了!”趙夫子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

他就拿個書的功夫,這小子又給他惹事。

戎秋聞聲立刻拄拐站好,笑嘻嘻道:“老頭,我和他鬧着玩呢,不信你問他。”

劉添福忙不疊地點頭稱是。

趙夫子掃了幾人一眼,目光落在後面一直捂着胸口的少年身上。

“陶青?可是身體不适,不要緊吧?”語氣溫和得不像話,惹得戎秋也看了過去。

那位名叫陶青的少年揖禮道:“回夫子,學生無事。”

趙夫子本想多問幾句,遠處鐘聲響起,到了上課的時辰。

“蘊然,你扶着他去上課吧,”趙夫子又看向戎秋與劉添福,語氣嚴厲,“你們兩個,還不快跟着我走。”

戎秋早就習慣了老頭變臉的速度,跟在他身後進了學堂。

文頌書院分為甲乙丙丁戊己六個學堂,按照成績來進行劃分,李蘊然與陶青同在甲字學堂,戎秋與劉添福則在己字。

趙夫子原本只教甲乙丙三個學堂,奈何戎秋在己等,他便額外又帶了己字班。

李蘊然看着趙夫子幾人走遠,伸出手,“我們走吧,陶同學。”

陶青低着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多謝李同學,我自己可以。”

李蘊然道:“既是趙夫子的命令,陶同學還是別和我客氣了罷?”

陶青猶豫片刻,這才将小臂放在他手上,借着他的力走。

李蘊然則是多看了他一眼。

怪不得戎秋那麽說他,确實有些太瘦弱了。

對于陶青,雖是同班,他對他的印象卻不算深刻,只記得他家境不好,出身貧苦,測試卻總是能得到甲等。

“陶同學不冷嗎?”

陶青先是搖頭,又道:“多謝,我不冷。”

李蘊然看了一眼他被凍得發紅的耳朵,沒再說話。

-

戎秋一進來,原本還有些鬧哄哄的學堂,霎時間安靜下來。

他雖然行走有些不便,背脊卻依舊挺直,只是過道狹窄,他不耐煩地用拐敲了下旁邊那人的矮桌,那人立馬将自己的課桌往一旁移去。

戎秋這才坐到座位上,他支着腿,一個人便占了兩個人的地方,卻無一人敢說話。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位爺心情不好,更沒人敢招惹了。

趙夫子在上方滿意地點點頭,戎秋若是不來,他扯着嗓子也只能讓這些人收斂一點而已。

戎秋坐好了,拐卻沒處放,這時旁邊有人接過,“我來幫你吧。”

這聲音……

怎麽這麽耳熟?

戎秋眼皮一跳,看了過去。

姚枝雪對着他微微一笑。

戎秋:“……?”

真是見了鬼了!

一定是他還沒睡醒!

“戎秋,”趙夫子不滿地喊了一聲,“那是新來的同學,你別耽誤別人上課。”

姚枝雪正襟危坐,天藍色的弟子服熨帖地穿在她身上,眉毛被她刻意畫粗,乍一看與尋常少年無異。

戎秋僵硬地移回視線。

他就說誰膽子那麽大敢坐他的身邊。

她到底是怎麽進的學院?

學院檢查的人腦子裏裝的都是水嗎?

她一個姑娘,怎麽敢的啊?

還是說,她真的就那麽喜歡他……

戎秋頻頻向姚枝雪看去,姚枝雪回看他一眼,手指在書上指了一下。

“第七頁。”

她對他做了個口型。

姚枝雪往他幹幹淨淨地書案上看了一眼,将書向他的方向移了移,小聲問道:“要和我一起看嗎?”

戎秋下意識搖搖頭,又反應過來,壓着嗓子問:“你到底怎麽混進來的?”

姚枝雪杏眼彎了一下,“有殿下的玉佩在,誰敢認真搜我的身?”

檢查時她借口自己身有隐疾,不便為外人看。

先用戎秋的玉佩暗示,再輔以錢財引誘,那些檢查的人自然會放水。

威逼利誘,這一招,她還是從他那學來的。

不過也許檢查的人也沒想到她會是個女子吧。

戎秋沉默。

他給她玉佩是讓她這麽用的嗎?

話說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若知道有今天,說什麽也不會将玉佩給她。

戎秋本想再說些什麽,忍了許久的趙夫子道:“新來的,你不用管他,別讓他影響到你。”

姚枝雪一愣,坐直身子,“是。”

趙夫子點點頭,姚枝雪入學的文章他看過,用詞考究,文采斐然,字也寫得漂亮,只要用心學,下次考試便能分去甲字學堂。

他又剜了戎秋一眼,将自己備用的書扔到他桌上,“看這個。”

教書多年,桃李滿天下,戎秋絕對算得上他教學生涯的敗筆。

趙夫子痛定思痛,決定說什麽也要将戎秋的成績給拉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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