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鑒于戎秋表情不善,姚枝雪想了想還是沒有打擾他。

午休時間姚枝雪特意回了寝舍一趟,依舊沒有看見這位神秘的舍友。

午後下起了洋洋灑灑的大雪,戎秋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下午不是趙夫子的課,他也就肆無忌憚起來,教課的夫子對他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一直到下課時間,戎秋還是沒動。

姚枝雪這才覺得有些不對,“殿下?”

戎秋挑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學堂裏的人都走光了,腿上的傷口又疼又癢,身上也沒什麽力氣。

他眼尾泛紅,眼神也濕漉漉的,姚枝雪大着膽子摸了一下他的額頭。

果然有點發熱。

她把自己的小手爐塞到他懷裏,裏面的碳還是她中午回寝舍時換的,現在雖然沒那麽熱,但聊勝于無。

“我去找人。”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不必。”

戎秋拉住她。

“扶我回寝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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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又看向姚枝雪。

算了,她這個小身板,別再被他給壓死了。

“我自己來吧。”

他拄着拐往外走,看上去不太穩當。

姚枝雪猶豫片刻,還是鑽到他胳膊下面,努力踮腳支撐着他,“你靠着我,省些力氣。”

戎秋低下頭,剛好能看見她白淨的耳朵。

他移開視線,哼笑一聲,“小矮子。”

嘲諷意味極其明顯。

“……”姚枝雪抿了下唇,“殿下也沒多高吧?”

戎秋不悅道:“我只是還沒開始長。”

他想到那天在一品樓看見她的兄長,又道:“等我過兩年,肯定長得比你哥還高。”

他好像對這個很在意。

姚枝雪敷衍着點點頭,“那殿下可真厲害。”

戎秋:“……”

“你不信?我家裏男人長得都高,我前幾年才剛到我大哥胸前……”

不過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次還是他大哥回京述職,五年過去,大哥留給他的印象越來越淡薄,只記得他個子很高,笑起來的時候聲音很大。

他突然沒了聲,姚枝雪扭頭去看他,被他按住頭,“看我做什麽,看路。”

他語氣聽上去不太好,也不知道她又怎麽惹到他了。

戎秋的胳膊只是虛籠着她,這樣走路更吃力,還好李蘊然沒等到他已經尋了過來。

“怎麽回事?”他視線在姚枝雪臉上多停了一會,眉頭微皺。

姚枝雪道:“他有些發熱。”

寝舍離學堂不遠,沒一會便到了。

李蘊然扶着他躺下後,對着姚枝雪道:“這位同學,煩請你去找學院裏的醫師來。”

姚枝雪點頭,“好。”

“等下,”戎秋喊住她,“蘊然,她是新來的,怕是找不到位置,還是你去吧。”

李蘊然一愣,多看了姚枝雪幾眼。

戎秋什麽時候這麽關心別人了。

“好。”

戎秋是一個人來書院的,身邊沒跟着人,李蘊然一走,房間裏只剩下姚枝雪和他。

照顧他這件事,姚枝雪做起來倒也順手,畢竟當初在別院的時候一直都是她在照顧他。

戎秋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不知是發熱的原因還是怎麽,耳根紅了一片。

之前在別院由她照顧那是情非得已,現在怎麽還能讓她來照顧他。

更別提她對他還另有所圖。

……她會不會覺得他弱不禁風?

“你回去吧。”他有些不自在。

姚枝雪卻并不在意,“我等醫師來了再走。”

戎秋嘴唇動了動,最後把臉扭過去。

“随便你。”

姚枝雪:“……”

他又怎麽了?

過了一會,戎秋突然道:“其實我身體很好,已經好幾年沒生過病了,像今天這樣更是少有。”

他是想說一遇見她,他就總是生病嗎?

姚枝雪摸不準他的意思,只好點頭,“哦,那真是不巧。”

“……”

這次戎秋氣得直接把身子也背了過去。

姚枝雪:“?”

他好莫名其妙哦。

左右也是無事,姚枝雪坐在一邊為自己的小手爐換炭火。

她很少做這種事,還不太熟練。

“嘶——”

“怎麽了?”戎秋坐起身,他起得太猛,頭還暈了一下。

“沒事,不小心被燙到了。”

戎秋拉過她的手看,食指側邊被燙出一道紅印,她長得白,這傷看上去就有點觸目驚心。

他語氣更差,“我剛才就讓你回去。”

不等姚枝雪說話,他低着頭在她手指邊輕輕吹着涼氣。

其實她不是直接被炭火燙到的,并不算嚴重,姚枝雪甚至覺得被燙到的那一下,還沒有他現在抓着她手腕的手熱。

她手指動了動。

戎秋才想起什麽似的,“那邊有涼水,你去沖一沖。”

又過了片刻,李蘊然帶着醫師趕了回來。

生病的人是淮北王世子,醫師不敢怠慢,明明是雪天卻走了一額頭的汗。

“參見世子殿下。”

“起來起來,”戎秋有些急,“她手剛才燙到了,你快給她看看。”

“是。”

冬日裏燙傷的人不少,醫師仔細看了片刻,為她進行了簡單的處理。

“接下來幾天不要讓傷口碰到水。”

姚枝雪接過藥膏,“多謝。”

見她沒事,戎秋也跟着松了口氣,一擡眼就發現李蘊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戎秋:“……”

他掩唇咳了一聲,對着姚枝雪道:“你先回去吧。”

李蘊然平時悶不做聲的,其實精得跟個什麽似的,別再被他看出來。

姚枝雪也沒想再留,簡單行過禮後便要離開。

天色昏暗,雪落無聲。

“同學。”

姚枝雪回頭。

李蘊然微微笑道:“雪大路滑,當心些。”

前兩次匆忙,姚枝雪這才看清他的相貌。

好看卻不張揚,是很內斂的長相。

比戎秋多了幾分溫和,比姚欽南少了幾分清冷。

總而言之,是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一張臉。

“多謝。”

戎秋這次是休息不夠,另外天寒引起腿傷複發,這才導致的發熱。

趙夫子聽說他生病,沒一會就趕了過來。

他有些納悶,“怎麽說病就病了?”

戎秋裝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可能是在學院住不慣吧,醫師方才還說是我休息不夠。”

他裝得像模像樣,趙夫子還真被他唬住了。

沉吟片刻,趙夫子道:“今夜雪大,馬車難行,你再堅持幾日,我就送你回王府。”

“當真?”戎秋雙眼發亮。

“嗯,把傷養好比什麽都重要。”

-

這夜的雪确實很大,有許多走讀的學生來不了書院,書院只好放了兩天假。

姚枝雪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她依舊沒能與自己的舍友碰面,兩人的時間總是很巧妙的避開,像是被人精心設計好的一樣。

也許她的舍友就是這樣一位性格腼腆的人吧。

戎秋那邊,昨夜裏王府來人照顧,姚枝雪便沒再去。

她如往常一樣去食堂用飯。

學院的吃食雖然比不上姚府,卻也比上輩子她在舅舅家的強,有過餓肚子的滋味後,姚枝雪對食物有了說不出的敬畏之心——好不好吃都不能浪費。

她喜靜,吃飽後便沿着小路慢慢往回走。

大雪天很少有人出來,這條小路又很偏僻,平時鮮少有人注意到這邊,只不過今天明顯是個例外。

“跑啊,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嗎?這回戎秋生了病,我看還有誰替你解圍!”

姚枝雪躲在樹後面,她外面裹着一身銀白色的狐裘,不細看倒還真發現不了。

“別打了……別打了,咳咳……劉少爺,我以後免費給你畫還不成嗎,你放過我吧……”

為首的人有些胖,他擡手示意幾人停下,那幾人這才散開,露出中間蜷縮在雪地裏的少年。

“你說說你,人這麽聰明,怎麽淨做些蠢事呢,你早這樣不就沒事了?”

那人上前幾步,一腳踹在少年的腹部,“上次你故意往樹上撞,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被戎秋那小子追着打,所以今天這頓打,你給我好好受着!”

他也是回家琢磨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那一腳哪有那麽大威力,定是這小子瞄見了戎秋過來,才自己撞樹上去的。

姚枝雪聽着卻不太認同,戎秋現在一條腿受着傷,走路都不利索,怎麽可能追着別人打。

不過這人說話的聲音有些耳熟,姚枝雪想了一會,才記起是她班上的劉添福。

沒想到他在戎秋面前老實巴交的,背地裏卻是這樣的嘴臉。

他們人多,此地又偏僻,姚枝雪不敢輕舉妄動。

“劉少爺,饒了我吧!”少年雙手緊緊抱着頭,“我若是出了事,您也不好向夫子交代啊,您放了我,我定不會向外說一個字。”

劉添福笑道:“饒了你?我的氣還沒撒夠呢!”

他說完又招呼着幾人繼續打。

“陶青。”

姚枝雪喊了一聲。

遠處幾人停下動作。

“陶青?趙夫子讓我來尋你。”她走過去,“雪天不好走,你怎麽還摔了。”

劉添福打量她幾眼,“新來的,你來的倒是巧。”

姚枝雪對他點了下頭,“劉同學。”

趙夫子對他頗為照料,他新來沒幾天,想必連人都認不全,更不會和陶青有什麽交情,應該真的是趙夫子讓他來找陶青的。

“你也瞧見了,我們幾個正要扶他起來來着,是吧,陶青?”

陶青捂着肚子,有些站不直,“是,劉少爺說得對。”

劉添福滿意地點點頭,帶着幾人離開了。

陶青身子微晃,姚枝雪扶住他的手臂,“你……還好吧?”

陶青避開她的手,半晌,道:“多謝,趙夫子在何處,我這就去尋他。”

姚枝雪看着他身上衣擺上的補丁,道:“趙夫子并未尋你。”

陶青一怔,擡起頭看她。

“我們認識?”

文頌書院處于燕京,能來文頌書院念書的學子非富即貴,出身清貧的也有,但是很少。

陶青身上這件帶補丁的衣服,前兩日就挂在寝舍的屏風上。

姚枝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姚枝雪,在叁拾貳號寝舍,是你的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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