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那是一個有些冷的眼神,祿安康驚訝于郡主身上竟然出現了幾分清冷氣質,按理說這時候郡主不舒服他該是知趣退下的,不過他還真有別的事。

“郡主,您之前一直未醒,那個新男寵絲竹還被關着呢,要如何處理他?”

婁姜下意識皺了皺眉,不僅是對祿安康,也是對另一個人。

祿安康此人除了是牧玥的走狗,這個人之前對自己手段百出的糾纏也很讓人頭疼,他只想與此人距離越遠越好。

而牧玥,這個人已經沒救了,府裏之前被她打殺的男寵不在少數。

聽着祿安康那毫無感情的“處理”二字,仿佛只等他一聲令下,那新男寵估計就會被打死扔去亂葬崗了。

婁姜厭惡他們這般草菅人命的姿态,眼下這“權力”掌握在他手裏,他斷然是不可能坐視不管。

就這麽把人放了怕是會惹人懷疑,他想了想道:“那人倒是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就是有點晦氣,丢出府去讓他自生自滅吧。”

他說完盯着祿安康的反應,只要他有疑問,他便會強勢地壓下去,然而祿安康只是點了點頭,那副過于平靜的樣子反而讓他感到疑惑。

“屬下沒事了,您休息吧,需要給您叫禦醫來府裏嗎?”

“不必。”

“那屬下退下了。”

“等等。”

“郡主有何吩咐?”

婁姜看着他暫時沒說話,以往他比祿安康高一點,對方趾高氣揚看着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但現在身高差拉大,哪怕對方低眉順眼,那種不舒服的感覺還是很大。

“你對我的處理決定沒有異議嗎?”

祿安康此刻倒是疑惑寫了滿臉,“以往不都是如此?還是說郡主改變想法了?”

婁姜一怔,揮了揮手轉身,“罷了,你下去吧。”

——

沒有人再來打擾,婁姜有了時間去休息,然而哪怕頭痛欲裂,精神上的排斥也讓他無法安然躺上那張屬于異性的床。

此刻他确實也無法平靜下來,方才那遭對他的影響不小。

若說現下他最好是把牧玥放出來好好談談,但他不願意,哪怕只是關她兩天讓她嘗嘗自己過的日子也好,一些怨氣總歸要在她身上發洩出來。

反正已經如此了,他還怕什麽呢?

他厭惡牧玥,也憎恨她,他不明白外表美好的人怎麽會心腸歹毒惡劣到另一個極端。曾經他也不太相信昀都內的那些流言,但是實打實的傷害他受了,府裏的人來來去去,事實擺在他面前。

可是方才那一遭讓他不那麽确定了,有些事是不是有什麽偏差?

但那也得關她幾天,比起她對自己做的那些,他已經算是仁慈。

——

郡主這幾日身體不适閉門不出,府裏上上下下都不敢鬧出什麽動靜怕引得她不快。

後院有一角卻像是翻了天一般鬧騰,兩個負責守門的仆役最是頭疼。

他們很是納悶裏面那個是不是瘋了,一直在罵人,罵的還是頂上那位,他們吧裝耳聾嫌吵,也不能真上去告狀,畢竟還是一條人命,他想死就算了,但讓郡主知道他們聽到了一些罵自己的東西,很難說處理他的時候不捎帶上他們。

兩人現在基本都是耳朵裏塞了東西在這守着,只盼着這苦差事早點結束。

牧玥這兩天快瘋了,那個混蛋竟然一直不來找她!

這不是報複才怪!

才開始她還沒反應過來,諒他也不敢怎麽樣,然而沒多久她就抓狂了。

來送飯的人被她罵了幾句,後來被她欲要殺人的眼神看得瘆得慌,幹脆連屋子都不進了,從門縫裏塞進來就走,看都不看她一眼。

而且最初的那桶洗澡水還放在那裏,根本沒人來處理,那天原來是祿安康吩咐才有人給她送這東西,後續自然是沒有了。

最主要的,她根本出不去,無論這環境多糟糕也沒人來收拾,她憋了兩天不肯如廁,但是馊了的飯菜洗澡水味道也讓她難以忍受,更難受的是,她不如廁,籠子裏的那位可不會委屈自己,刺鼻異味在屋子裏缭繞不去,牧玥氣得束手無策。

極度的精神折磨讓她天天念叨的就是遲早要殺了某人,她都快魔怔了,然而這天傍晚門被打開了。

門被打開的瞬間牧玥反而有些懵,她呆呆地望向門口,看着陌生的自己逆光站在那裏。

婁姜面不改色地讓被奇怪味道熏得臉孔扭曲的仆役出去,他站在那裏看了片刻,才緩步邁入屋內。

看他還淡定帶上門,牧玥驀的握緊了拳從床上一躍而起。

下一瞬,婁姜就被抓着衣領抵在了門背上。

“混蛋!換回來!快給我換過來!”

四目相對,兩個同樣雙眼赤紅的人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就像牧玥從沒有見過冷眼睨人的自己,婁姜同樣沒有見過暴躁張狂的自己,仿佛有一種震顫別扭感在雙方體內蔓延,兩人同時偏過腦袋不看對方。

不看,該繼續的還是要繼續,牧玥如今輕輕松松便可以對着人呈現出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這完全将她的飛揚跋扈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

如果不是自己的身體,她絕對不是把人按在那裏那麽簡單了,不啃他幾塊肉實在難消她心頭之恨。

婁姜被搡得生疼,忍了又忍他已經不想再忍,幹脆就直接甩開她的手冷聲道:“我也想換回來,你以為我想如此?”

牧玥被推開仍粗喘着氣,她憤憤瞪着另一個人的背影:“你為何不想如此?用着我的身體我的權力把我困在這裏,你一定很快意呀。”

婁姜冷笑一聲:“呵,快意?比之你對我做的那些僅僅如此還差得遠呢。”

婁姜其實不想如此,他的性格就是那樣,很少有什麽能夠讓他情緒起波動,但是一碰到她,他總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像是一滴水落入湖中,擴散出一圈一圈更大的漣漪。

而牧玥顯然被他的表現吓到了,她瞪大了眼睛,“你……你還想做什麽?”

看她後退刻意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那副防備弱勢的樣子還是婁姜第一次見,惡從心頭起,他冷哼:“怕什麽,我還能殺了你取代你不成?”

牧玥臉色刷得變了,她感到害怕,如若他真想那麽做,她可能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她開始瞄門口,思考奪門而出逃走的可能,這期間還得有足夠時間與祿安康或是其他人……不,只有祿安康了,她要怎麽在極短的時間內讓他确信自己的話而不聽來自自己身體那邊的發號施令呢?

倘若他一早就做好了準備,她肯定連祿安康都接觸不到……

巨大的恐慌再一次籠罩了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她不想就這樣結束……

“對不起!”

突然的話語讓婁姜怔了下,他看過來,就見自己一副可憐的樣子,他擰眉,不想看卻又不行。

“怎麽?”

“我為過去對你所做的所有道歉,是我不對,我不該那麽做,我願意努力補償你,你信我,我們友好相處好不好?”

牧玥低垂着腦袋,語氣中極盡忏悔和真誠,她還在努力尋找更加能夠說服他的理由。

“而且,你需要我。”

這幾日她想了很多,她沒想到會回到三年前,說實話三年時間發生了許多事,讓她将三年前的東西事無巨細都記得那是不可能的,努力回想也只記得一些比較重大的部分。

沒記錯的話,這段時間快到百花節了,百花節本身不重大,但這一年的百花節前戍邊将士回昀都了一批,為了慶祝皇兄籌辦了一場盛大的游獵活動。但凡有活動,皇兄一定會提前叫她入宮,應該就是這幾日了。

婁姜看着她不語,這般好聲好氣與人說話的她不僅僅是他,大多數人怕都是沒見過的,現實顯然讓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女在極短的時間內學會了妥協與改變,這最起碼表示,她并不是個無可救藥的人。

有此認識的當下,婁姜內心仍然是無動于衷的,他早已經抛卻了很多不切實際的想法,她之于他,不過是被轉換的身體強硬扯在一起的兩個陌生人罷了。

過往的種種,他不會在她身上一一找回,他畢竟是個男人,教養讓他無法真對一個女人做出什麽來,他也不想要什麽補償,他現在唯一期盼的就是快些和她撇清幹系,他們最好再也不要見到彼此了。

他這邊的一時沒回話,在牧玥眼裏就成了另一種意思,她陡然瞪向他,怒罵:“混蛋!我都說我錯了還不行麽?!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我?!”

婁姜沒有被她的态度激怒,相反,他有些愣怔,因為他看得很清楚,那張原本屬于他的面孔上毫無預兆地落下鬥大淚珠,轉瞬間便已經醞釀出了一場滂沱雷雨。

他忍不住眼皮跳了跳,一瞬間除了別扭,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你哭什麽?”

這像是一個信號,他話音落號哭聲便乍然響起,關鍵還是他的聲音,聽得婁姜腦中仿佛有一根弦被扯得繃直,随時都會有斷裂的危險。

他從未這樣哭過。

牧玥除了小時候,已經許久沒有哭過了,哪怕是頭兩天,她都沒有這樣過。

也許是情緒壓抑到了極點,被逼到極限反而爆發了,恐懼、害怕與委屈萦繞在她心頭。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刺殺,不知道是誰想要殺了她,死亡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疼讓她哪怕是回想都會渾身顫抖,她不想死,不想再死一次,她都那麽低頭了,可是這個混蛋根本不為所動!

絕望感讓她顧不得什麽郡主的臉面,她都又要死了,臉不臉面的還有什麽重要呢。

她現在就是要哭,要把從小到大所有的憤怒不甘在這一刻發洩出來,話本裏說有人哭倒了長城,她也要讓老天看看她有多難過,她就算是犯了錯,為什麽不給她一個機會!

此時此刻她絕對是沒什麽形象的,也顧不上身上的衣服有多舊布料有多糙,關不住的眼淚全蹭在了上面,鼻子裏也很快有了反應。

婁姜腦中的那根弦到底是斷了,他握緊了拳頭忍無可忍,“好了,別哭了,我答應你便是。”

屋內哭聲戛然而止,牧玥猛地擡頭望向他。

“你說真的?”

“……嗯。”

霎時間雲消雨歇,若不是她臉上痕跡,簡直就像是演得。

看着自己那張臉上糊着眼淚卻又帶上了燦爛笑容,婁姜覺得太陽穴很痛。

而牧玥沒開心多久,很快她僵住了,此時一行濕潤從她鼻孔間緩緩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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