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鄰居死了!
送走紅衛衣小哥後的第一個周六,灰衣老鬼沒有提供叫醒服務。妙妙睜開眼睛時,桌上的表,短胖的那根指針,已經指向了數字10。
蘇妙坐起身,蓬頭垢面,擦了口水,睜開兩只大眼,先看向書桌上的那盆花。
“唔,真的好快!”比笑笑留下的那顆魂核還要快,只是一個晚上,已經有了花苞。
蘇妙:“按照這個速度,中午應該就能開花了吧?”
蘇妙換好衣服,站在書桌前,湊近仔細觀察這盆花。
“噫,花苞是黃色的。”
笑笑的那個魂核,種出來的花是白色的,而程風留下的這枚魂核,雖還未開花,但從花苞的顏色看,将來會開出黃色的花。
蘇妙想起經常講黃段子的紅衛衣程風,嘿嘿笑了起來:“讓你天天講黃段子,你看你的花都比別人的黃。”
說完,蘇妙嘆了口氣。
背後悄無聲息鑽進來的卷發女鬼說:“程風走的第一天,想他。”
蘇妙咯咯笑了起來。
她抱起這盆花轉過身,神色平靜帶着點微笑說道:“我想通了。”
“想通什麽?”卷發女鬼問。
“昨天我還在傷心,我分析了很多,為什麽會這麽傷心。後來發現,不是程風讓我傷心,也不是別的原因,而是……人的離別總是令人傷心的,尤其是你知道可能自己此生再也見不到他們,和他們說再見時就會更傷心。”
卷發女鬼道:“指不定哪天你出門見到沖你笑的小嬰兒,就是他。”
“嗯。”蘇妙道,“所以我想通了,不那麽悲傷了。姐姐,我參與了你們此生的最後一段旅程,又送你們開始新的旅程,普通人能參與的或許只是你們的從生到死,而我将見證你們的從死到生。這應該是開心的事,想明白這一點後,我就悟了。”
蘇妙單手抱着花,打開卧室門:“所以,我要把這件事繼續下去,悲傷裏帶着喜悅這種情感,就由我來體驗吧,我不會怕的!”
她一手叉腰,一手抱花盆,站在客廳中央,神采奕奕道:“接下來,從誰開始呢?司令和姐姐為什麽不來找我報名?”
灰衣老鬼和卷發女鬼默不作聲。
墨鏡鬼道:“司令可能難度大一點,不然,這次就從燙頭女士開始吧?”
卷發女鬼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毛衣針,擡頭說道:“蘇妙,剛開始,還是讓你先見識些人生美好吧。至于我,等你什麽時候麻木了,再來處理我就好。”
蘇妙:“你這樣說容易激将哦我告訴你!”
不過蘇妙不傻,女鬼這麽說,就證明她的心願應該會很棘手且……醜惡?
把她往後放放也好,蘇妙考慮好後,轉頭說道:“那麽其他……”
屋裏就飄着三只鬼。
灰衣老鬼,卷發女鬼,以及之前不怎麽說話的墨鏡鬼大叔。
不,明明還有兩只鬼呢!
一只綠毛殺馬特,一只沉默寡言看起來很穩重的中年大叔!
那兩個也在她這裏報了名,一個是死于街頭鬥毆,一個是死于車禍內出血。
“……”蘇妙,“啊?人呢?我這心願屋是倒閉了嗎?顧客呢?!”
灰衣老鬼背着手,慢悠悠道:“正想和你說,那兩個,昨晚後半夜就不見了。”
“那你們也沒問問他們去哪了?”蘇妙奇怪。
“我們之間都是自由的。”卷發女鬼道,“除了關于你的事情會商量,其他時間都是自由的。”
“他們出去也不怕被法務部打死!”蘇妙急道,“都變鬼了,怎麽還想出去浪?!有什麽好浪的!人身安全第一位不明白嗎?”
“你跟我們着急也沒用。”墨鏡鬼幽幽道。
“司令不是管紀律的嗎?”蘇妙問灰衣老鬼。
灰衣老鬼道:“我只能在這間屋子裏管住他們……”
卷發女鬼拆臺道:“其實以前,能夠管住他們的是程風。”
“诶?”蘇妙驚了,“為什麽是他?”
程風在她這屋鬼客中,看起來只是個開心果……
“我們幾個沒有什麽後臺組織。”卷發女鬼解釋說,“程風有。妙妙,之前大家都在時,韓濤是通訊兵,各種倒手消息,程風其實是管理者,大家都會聽他安排,彼此之間也不吵架,在你這裏占着各自的位置友好相處,司令是管理內部,監督和阻止小馬和禿頭偷窺你。”
小馬和禿頭就是今天不辭而別的那兩個鬼。
灰衣老鬼道:“你送走了程風,他們也不會聽你指揮,想去哪浪就去哪浪了……”
蘇妙垂頭思索。
卷發女鬼和灰衣老鬼自覺心願難度大,因而沒在初期到她這裏報名請求完願。而剩下的三只鬼裏,墨鏡鬼的死因是槍殺,相比之下,小馬和禿頭的死因很正常……也就是說,從小馬和禿頭開始完願可能會更容易些,但他們要是不在……
蘇妙擡頭,對墨鏡鬼說道:“等到明天晚上,他們如果還不回來的話,我就把你送走。”
墨鏡大叔笑得像只養在黑幫裏的貓,充滿了反派感。
蘇妙:“……”
她還是祈禱兩個死的比較正常的鬼客們早點浪完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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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安市與海市相鄰,是早期的重工業基地,現在因居民外遷,空氣污染,經濟效益不好等原因,看起來荒敗不已,與海市相比,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童安市終日不見太陽,空氣昏茫茫一片,市郊到處都是廢舊的工廠,見不到幾個活人。
活人少的地方,鬼就多,鬼多了,秩序等級也就出現了。
童安市的組織叫北朝丐幫,領頭的據說生前是個連環殺人犯,活着的時候一直沒被警方逮到,逍遙法外到做了鬼,混得風生水起,成為了東南區最大的鬼幫頭領。
據說北朝丐幫的軍師是明朝人,生前是個陰陽家,也是開了陰陽眼的人,死後就漂泊到童安市,加入了最早的北朝丐幫,成為了輔佐首領的軍師。
按他自己的話說,他已經輔佐了北朝丐幫近千任首領,可謂是流水的首領,鐵打的軍師。
而此刻,一家陰森廢舊的工廠內,鬼們聚集着,鬼目在黑暗中幽幽發着暗光,看着門口跪拜的兩個鬼。
兩只鬼身旁站着一只駝背的老鬼,說道:“韓濤死後,咱在海市的消息源就被陰陽幫會切斷了。幸運的是,昨晚,這二位主動聯系,說要入會,請求庇護,還為我們帶來了有價值的消息。喂,你,禿頭,對,就是你,給老大再說一遍。”
“老大,是鬼王,我要說的是鬼王的消息!”禿頂的大叔說道,“他現在在安居花園住,他比你們知道的蘇醒時間早!那晚,他先來的是蘇妙的家!”
他身邊的殺馬特小鬼說:“對對,我們之前就留意韓濤在向你們報告蘇妙的事,當時我們想入夥,可有人攔着,那個人應該是陰陽幫會的,說如果我們敢輕舉妄動,他就會把我們舉報給法務部的特勤。昨天蘇妙把那個人送走了,我們尋思着,只有這裏能給我們庇護……”
北朝丐幫的老大長相清秀,比想象中的年輕斯文,如果他站出來說自己就是那個八十年代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恐怕無人相信。
清秀的老大笑嘻嘻聽完,問身邊的長發白須鬼:“軍師,你怎麽看?”
軍師撫摸着白須說道:“我生前翻過唐人記載的花神錄,那時還是完整版本。上面記載着鬼王谛清和花神的因果關聯。”
軍師道:“老身死後,聽聞當時的鬼王手段狠辣,一夜之間肅清鬼幫,之後就陷入沉睡,與唐人記載的鬼王谛清一模一樣。”
清秀的老大問道:“仔細說說。”
“唐朝的那些陰陽家們推測,花神降生前,鬼王會以鬼形提前醒來,清掃三界,之後沉睡等待花神降生。花神降生後,他會在某一天蘇醒,拿回‘言與察’兩樣能力,與花神重建三界秩序,到花神辭世後消散。”
軍師歇了口氣,又道:“老身研究多年,慢慢拼湊起關于鬼王谛清的秘密。谛清的時間感與我們不同,而明朝時又一夜降臨三界,重返王座之後再次沉睡的鬼王,老身肯定,他就是古人所記載的,在漢朝一夜降生,沉睡至唐朝才再次蘇醒的鬼王谛清!”
軍師慢慢踱步向前,說道:“老身推測出這個規律後,就一直按照《花神錄》中辨別花神的方法,在尋找着疑似花神。二十七年前,闵彙市一夜之間來了許多唐朝大鬼,将法務部逐出闵彙市,緊接着,帶着孕育之光的女嬰就出世了……”
軍師看着兩只男鬼,笑道:“老身懷疑她就是花神降世,多年來無數次在她周邊安插消息線……終于,我的猜想得到了印證。你們說的不錯,鬼王谛清醒來的時間要比他宣告天下早許多,他醒來後第一個去見的,就是這個叫蘇妙的女人。鬼王谛清和花神,他們回來了。”
清秀的老大聽完,對門口兩個跪着的告密鬼笑道:“可惜了,我們知道的比你們要多啊,你們的消息并沒有價值,背叛告密之士……我們可不敢收啊。”
“不!”禿頭男鬼立刻道,“我們還知道鬼王的弱點!求老大聽我們說完!”
清秀老大發笑:“堂堂一個應天地而生的鬼王,會讓你們知道弱點?!”
軍師呵呵笑了起來:“不如讓他們說來聽聽,唐人也有記載,鬼王谛清并非無懈可擊,要想讓我幫的鬼士們活下去,我們應該在谛清出手之前,先發制人。”
“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能與天地同壽。”清秀的老大眼中閃爍着野心之火,低聲道,“做天地認可的鬼王可化人身,這不就是複活?他能從漢朝起一世又一世,與世長存,那不就是長生不死?!”
清秀的老大道:“啊……殺了他,我就是鬼王了。”
軍師笑撫胡須,問兩只告密鬼:“說說看,鬼王的弱點。”
“他靠蘇妙種花而活!”殺馬特小鬼搶先說道,“我們當時在場,都看到了。花開之後,鬼王才來,他的人身需要蘇妙的花活着,當時他身邊的那只鬼說,那朵花只能讓鬼王活十日。我們一直掐着時間,昨夜,鬼王沉睡了過去,千真萬确,我們還聽到陪他的那只鬼說,大鬼現在調不來多少個,留了只鳥在那裏看守,還說蘇妙的花今天就能開,只要在花開之前,無鬼來犯就好!”
禿頭男被搶了功,非常焦急,搶着補充道:“蘇妙種下去了另一朵花,只要在花開之前毀掉那朵花,鬼王就醒不過來了!”
殺馬特小鬼似乎要比拼功績,又道:“蘇妙現在還不知道!鬼王沒跟她說花的用處!”
清秀的老大沉默地站在工廠的窗前,微亮的晨光穿透他的身體,他說:“軍師,聽到了嗎?”
軍師呵呵笑着,手重重一揮:“聽到了。”
拔刀聲清脆,一道紅光閃過,兩只告密鬼大睜着眼,化作煙消散。
魂核掉落。
清秀的老大嘻嘻笑着。
他的身體慢慢變實,光灑在了他的臉上。
“可憐的,連什麽是大鬼都不知,還敢來告密。”清秀的老大道,“二煞過後,未被法務部找到的鬼,就會從鬼影擁有鬼身,煞氣可變兵刃,擁有與法務部抗衡的能力,也有斬殺其他鬼的能力,自然……也能改朝換代,斬王登基!”
“原來做了鬼王,就可吸收花神種出的生機,與天地同壽……”清秀的老大轉過頭,雙目赤紅,笑着說道,“我北朝丐幫的大鬼聽令!”
頓時,工廠裏的鬼影皆化出鬼身,煞氣化刀劍。
“目标,安居花園。”清秀的老大笑道,“毀掉花神的花,斬殺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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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妙給程風的魂花噴了點水,放在門邊,去敲鄰居家的門。
快要中午了,要提醒他吃飯。
蘇妙敲了好久,沒人開。
她給晁律師打了個電話。
晁律師嘶聲裂肺道:“啊啊啊!我正在往回趕!!你別進去!!”
過了一會兒,又聽晁律師說:“算了,你還是進去吧!!守着他!!大不了等他醒了我被他扒層皮!你的花兒呢!!快點開吧求求你了!我馬上就到海市!!等我!”
蘇妙聽到他那頭亂糟糟的,汽車喇叭聲不斷,晁律師罵罵咧咧道:“海市的城市規劃吃屎去吧!不要堵車啊!!靠!傳音令終于有反應了!将軍将軍你聽我說!!海市現在沒幾個能打的,王昨晚死過去了!沒人看守!除了那只傻鳥!求你快點幾個兵來海市吧!啊?!!你說啥??我沒資格調兵遣你??李成德!!你別以為自己被王上欽點為西北大将就得意忘形了!”
蘇妙挂了電話,拍了拍腦門:“??”
什麽玩意?他是在聽相聲嗎?
算了,還是先去看看卓忘言吧。
蘇妙輕輕轉動鑰匙,小聲道:“打擾了……我來看看你。”
門開後,蘇妙看見一只冒着黑氣的金色的鳥,很大,站在桌子上。
蘇妙:“……”
鳳凰:“……”
對視三秒後,那只鳥慌裏慌張化作一陣煙跑了。
蘇妙:“完蛋!!!”
是想吃卓忘言的禿鷹嗎?!
“卓老師!”蘇妙心道,新鄰居果然是容易被妖魔鬼怪盯上的體質,唐僧嗎?
卓忘言安安靜靜躺在床上。
蘇妙走過去,又輕聲叫了一句:“卓老師?”
卓忘言平躺着,像死了一樣。
蘇妙“瞻仰”着他的遺體,鬼使神差地,緩緩伸出手,探他的氣息。
“……”
蘇妙又慢慢縮回手,木呆呆看着他。
“死、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位女士你好,你的老公已死,請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