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今日

61   今日

◎尾聲（一）◎

臨近傍晚, 天色微暗，淅淅瀝瀝的冷雨裏還夾雜着雪花。

年三十馬路上的行人已寥寥無幾，大多數人已經和家人們圍坐在火爐前, 開始這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頓晚餐。

這時, 街邊為數不多還亮着燈的超市門口前停下了一輛深藍色的寶馬四系轎跑。

吳宣竹按下雙閃, 然後對副駕的宋珮寒說：“下車吧。”

宋珮寒卻指了指路邊的牌子，道：“這裏禁止停車。”

吳宣竹不以為然，道：“那你在車裏等我吧，萬一有交警來, 你就和他說我馬上回來。”

宋珮寒卻問：“那如果交警問起我倆的關系，我要如何稱呼你呢？”

吳宣竹雲裏霧裏：“這有什麽關系，随你叫好了。”

宋珮寒薄唇微揚，神情溫和卻帶着一股的慢條斯理的閑散。

“這可不好随便。”

吳宣竹實在不懂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兒有什麽好讨論的，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辦”便下車了。

可誰知, 沒走兩步, 身後卻傳來了車門開合的聲音。

她扭頭一看，只見宋珮寒微微傾身, 從車裏跨出長腿, 硬朗的輪廓似刀削一般, 讓人的神思停滞半秒，然後又随着他挺直的脊背如丹青卷一般漫開。

吳宣竹停住了腳步：“你幹嘛？”

宋珮寒道：“你不是叫我看着辦？”

吳宣竹沒反應過來：“哈？”

宋珮寒笑意淺淡：“我想和你一起去挑飲料。”

吳宣竹逛超市向來雷厲風行, 更是不習慣有人跟随, 便說：“你可以告訴我你想喝什麽。”

宋珮寒卻已經走到了她身旁：“不親眼看看怎麽知道自己要喝什麽？”

吳宣竹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大哥，這就是一家普通的便利店, 只有雪碧可樂, 沒有瓊漿玉液, 挑不出花的。”

宋珮寒根本不在意她的“冷嘲熱諷”, 反而說：“瓊漿玉液我都帶了，用不着買。”

吳宣竹愣了半秒：“什麽？”

宋珮寒道：“白的紅的香槟龍舌蘭威士忌，現在都在溫阿姨家的客廳裏。”

吳宣竹不想再和他扯犢子了，幹脆擡手鎖上了車門，然後頭也不回地往超市裏鑽。

外面寒風烈烈，震得耳膜都疼，掀開厚重的門簾，周圍的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被吹得冰涼的臉頰也複蘇般地恢複了知覺。

說巧也巧，收營員剛準備收工下班，收銀臺的小門都擡起來了，看到吳宣竹和宋珮寒進來，又悻悻地放了回去。

她催促道：“要買啥？我們這兒要關門了啊。”

吳宣竹也不願給人家添麻煩，趕緊說：“請問飲料在哪一欄？”

收營員一指：“第五條道。”

吳宣竹順着方向快步走去，果然看到了飲料。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節，貨架上的所剩的種類已經沒有多少了，最經典的橙汁已經被拿光了。

吳宣竹暗暗嘆氣，自己唯一喜歡的果味飲料都售空了，今晚看來只能喝酒了。

這時宋珮寒開口了：“姐姐，你喜歡喝什麽？”

吳宣竹頓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在叫自己，不禁皺了下眉頭，道：“你比我大，不用叫我姐姐。”

宋珮寒從善如流：“那，妹妹？”

吳宣竹心說這個話題怎麽還在繼續呢。

她直接岔開了話題：“別姐姐妹妹的了，宋大哥你看看這兒有沒有你想喝的，買完回家過年了。”

宋珮寒卻像是故意似的，問道：“如果沒有呢？”

吳宣竹瞥了他一眼，然後彎腰抱起四個大瓶裝的可樂，道：“那你就喝瓊漿玉液吧。”

宋珮寒低聲笑了一聲，接着伸手要幫她拿飲料。

吳宣竹卻阻止了他，用腳指了指斜前方的貨架，道：“你幫我再拿兩瓶椰汁，兩瓶雪碧。”

“好。”

吳宣竹提着飲料到了收銀臺，拿出錢包，道：“結賬吧。”

收營員看了她一眼，朝她身後點了點下巴：“身後這位是一起的嗎？”

吳宣竹看也不看，答：“是的。”

可就在這時，卻聽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宣竹？”

吳宣竹一怔，擡頭一看，她身後站着的不是宋珮寒，而是已經兩年未見的前夫。

“你怎麽……”

前夫哥話還沒說完，一個嬌滴滴的女聲響起：“老公~還沒好嘛？”

一個穿着紅色毛衣和黑色的皮裙的年輕妹妹正站在門口朝前夫揮手。

前夫有些尴尬，應了一嗓子：“啊，馬上就好，你先上車。”

随即他低頭看着吳宣竹，企圖攀談：“宣竹，我……”

吳宣竹不給他任何機會，對收銀員道：“我和他不是一起的，先結這四瓶可樂。”

“還有這四個。”

沉穩的嗓音從頭頂傳來，接着椰汁和雪碧放在了臺子上。

循聲望去，宋珮寒正立在他們身後。

他個子很高，幾乎是俯視着看他們。

前夫頓了一下，條件反射地問道：“哎？怎麽還插隊呢？”

吳宣竹不知道從哪裏泛上一股勁兒，搭錯線似地怼道：“我和他一起的。”

前夫很吃驚，脫口而出：“你老公？”

吳宣竹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不然你老公？”

說罷，她根本不給任何人反擊的機會，刷卡、付錢，抱着飲料擡腿就走，動作一氣呵成。

幸虧宋珮寒反應快，不然都要跟不上她的步伐了。

回到車上，吳宣竹快速啓動引擎，連後備箱也沒有打開，直接把飲料扔在了後座，然後對剛剛坐下的宋珮寒說：“快把安全帶系好。”

可縱使她速度再快，車窗還是在她即将挂直行擋的時候被敲響了。

毫無疑問，是前夫。

吳宣竹：“……”

她慢慢搖下車窗，不耐煩地問道：“幹嘛？”

前夫摸了下鼻頭，有點心虛地說道：“我和她還沒領證。”

吳宣竹：“So？”

前夫低聲道：“我媽挺想你，前兩天提起你，還說有空來家裏吃飯……”

“打住。”吳宣竹冷漠地打斷了他，“我和你媽不熟。”

前夫：“宣竹……”

吳宣竹：“和你也不熟。”

接着，車窗搖起。

“喂！”前夫有些惱羞成怒，吼道，“有沒有禮貌啊！”

吳宣竹隔着窗戶也聽見了。

她哪是能受氣的性格，車頭一調，看了眼後視鏡，然後挂上倒擋，一腳油門下去，直直地沖前夫撞去。

“哎哎哎哎！”前夫吓了一跳，當即就摔在了地上，驚得他副駕的小妹妹都跑下車來。

就在要撞到人的那一刻，寶馬一個剎車，穩穩停住。

前夫破口大罵：“吳宣竹，你想死是不是！”

小妹妹也跟着附和：“會不會開車啊死賤人！”

吳宣竹涼涼勾唇，下一秒，她朝着後視鏡比了一個中指，剛才還在叽叽歪歪的兩個家夥直接當場愣住。

等他倆回過神來想要罵街的時候，寶馬一個加速，飛馳而去，只留下了響亮的排氣聲。

車內，吳宣竹和宋珮寒默契的一路無言，誰也沒提起剛才喊“老公”的事兒。

快到家時，吳宣竹才開口：“剛結賬的時候你怎麽那麽慢？”

宋珮寒解釋：“先頭拿的兩瓶雪碧有點磕碰，又走回去換了。”

“哦。”吳宣竹幹幹地應了一聲。

又安靜了一會兒，宋珮寒突然問：“剛才那個人……”

“是神經病。”吳宣竹迅速回答。

宋珮寒似乎在克制着笑意，道：“不，我是說萬一真撞到了怎麽辦？”

吳宣竹哼了一聲，道：“那也是他碰瓷，我是不會給他一分錢的。”

她長相雖和溫禧相似，但卻不是标準的江南美人，不僅個子偏高，還帶着一股飒爽鋒銳的氣質，眼睛雖然不大，卻明亮有神，像是古畫裏清冽秀氣的冰霜美人。

宋珮寒看了她一眼，終于笑了出來。

他雖然已過30，但眉目深邃，笑起來的時候臉頰邊還有淺淺的酒窩，有種成熟和朝氣雜糅在一起的微妙之感。

吳宣竹晃神片刻，但很快回神。

“有什麽好笑的。”

“沒什麽，”宋珮寒不緊不慢道，“只是覺得神奇，出來買個飲料，回去的時候卻多了個老婆。”

吳宣竹：“……”

她瞥了下嘴角，咬牙道：“宋大哥，剛才是我冒犯了，還請您別放在心上。”

“嗯。”宋珮寒應着，臉上的笑意卻不曾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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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溫禧在廚房裏幫着媽媽盛餃子，但卻有點心不在焉，時不時往窗外看去。

“姐姐和宋大哥怎麽還沒回來？”

溫媽媽也說：“是啊，都出去好久了。”

“要不要我打個電話問問？”溫禧說着，就把手機掏了出來。

不過，她剛撥通電話，就聽到門外傳來了手機鈴聲。

接着吳宣竹的聲音響起：“幫忙開個門。”

溫禧立刻跑了過去，打開門，吳宣竹和宋珮寒拎着大包小包進來了。

“怎麽這麽多東西呀？”溫禧問道。

宋珮寒答：“剛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有個老人在巷子口擺攤賣爆米花，我就全買下來了，想讓他早點回家過年。”

宋玘宸聽了，道：“正好，我好久沒吃了。”

溫禧的姨媽忍不住誇贊：“親家母這倆兒子教得好啊，不僅一表人才，還是個熱心腸。”

元書雁最喜歡聽別人誇她了，美滋滋地樂了，嘴上卻還是謙虛：“哪裏哪裏。”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好不熱鬧，最後，随着溫媽媽的一句“餃子出鍋啦”，過年的氛圍被烘托到了極致。

這一年的喜悅、酸楚、眼淚和激動都在此刻化成了飯桌上的談笑風生。

溫禧現在還在母乳喂養期，所以不能喝酒，只能盯着宋玘宸手裏的酒杯偷偷地舔嘴唇。

她自以為不動聲色，卻被宋玘宸盡收眼底。

酒過三巡，大家吃菜的吃菜，聊天的聊天。

這時，宋玘宸側身，俯首在溫禧耳邊低語：“看什麽呢？”

他的熱氣呼得溫禧耳根癢癢的，激得她縮了一下脖子，然後小聲回道：“沒什麽。”

宋玘宸笑了一下：“是不是想喝酒了？”

溫禧被戳中了心事，卻又不想承認，便把頭扭向一邊，道：“我沒有。”

宋玘宸目不轉睛地望着她，忽然朝她背後擡了擡眼皮。

“怎麽了？”溫禧問。

“幫我拿瓶雪碧。”宋玘宸說着，視線卻沒有從她臉上移開。

溫禧不明所以，但還是轉身彎腰去拿。

可就在她要直起身的時候，眼前卻忽然暗了一下。

緊接着，一片帶着酒意的柔軟擦過她的雙唇。

很輕、很快，像是一陣暖風，沒有蹤跡，只留下了淡淡的酒香。

溫禧愣愣地望着宋玘宸。

只見他揚起的唇角裏帶着薄醉的散漫，然後低聲道：“讓你嘗一下。”

溫禧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臉刷的一下變得酢紅。

“……”

宋玘宸接過她手裏的雪碧，慢悠悠問道：“還要嗎？”

溫禧看他這副游刃有餘的輕佻模樣很生氣，悄悄地在桌布下擰了他大腿一下。

宋玘宸吃痛，可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化。

坐在他倆對面的吳宣竹一直默默地吃着他倆的狗糧，明明大腦是命令自己移開視線，可又忍不住想看看這小兩口還會有什麽節目。

突然，只聽到“叮”的一聲，是酒杯撞擊的聲音。

她側眸一看，是宋珮寒正與她碰杯。

“姐姐好像不是很喜歡今天買的飲料？”他問。

吳宣竹不可置否：“是。”

接着，她拿起裝着白酒的水晶杯，朝宋珮寒示意。

“我幹了，您随意。”

宋珮寒有點意外：“姐姐喜歡喝白的？”

吳宣竹卻只是說：“一步到位，不喜歡墨跡罷了。”

宋珮寒若有所思地點頭：“也是。”

“那，”他頓了頓，“為我們的關系更進一步幹杯。”

吳宣竹：“？”

溫禧也聽到了這句話，好奇地插嘴：“怎麽更進一步啦？”

吳宣竹從商入政這麽多年，第一次在飯局體會到尴尬二字，一下竟然說不出話。

宋珮寒卻不慌不忙地解釋道：“本來我們是陌生人，現在是一家人了啊。”

宋老爺子這時也喝得高興了，舉杯道：“小寒說的好啊！這就是緣分，來來來，我們一起為今日的相聚幹杯！”

除夕時分，萬家燈火，點綴着銀杏樹光禿禿的枝丫，像是又長出了茂盛的葉子。

四季變換，兜兜轉轉，如同星辰在夜空中交彙，相愛的人也将在茫茫宇宙中找回彼此的陪伴。

零點的煙火準時響起，老一輩還精神抖擻地嗑着瓜子看着春晚。

而溫禧的房間中，剛剛裝醉的宋玘宸此時露出了“豺狼嘴臉”。

“老婆，喝多了，你親親我好不好？”

溫禧卻不買賬，她緩緩攀住宋玘宸勁瘦有力的腰肢，軟綿綿地問道：“我怎麽聽說，喝多了是起不來的呢？”

沉沉低笑，繞指溫柔。

又是新的一天。

也是新的一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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