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熟悉又陌生

熟悉又陌生

她面色一頓, 誰告訴他的?顧清宜看向齡安,不動聲色:“并未完全告訴,但調查州卷, 确實需要他這個都護大人的幫忙。”

齡安沒有再乖乖的接話, 周遭好像陷入了詭異的安靜,過了會兒, 齡安低聲道:“幼安姐姐有主意, 我自然聽你的, 只是我希望姐姐多個心眼兒, 裴霁回怕是不能全信,裴家之人, 可真是最怕牽扯上的。”

“我知, 我本就不是什麽上京城的人, 總有一天會抽身走的。”她說這話分外清醒。

齡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幼安姐姐放心, 我定會全力幫助姐姐, 到時候哪怕不回安州, 我也會陪着幼安姐姐走。”

他像是想起什麽, 上前半步湊近了一些, 一股清淡的香氣傳來, 顧清宜微微皺眉, 這香味怎麽有些......

少年看她沒有排斥的往後躲, 唇角也染上笑意, 他壓低聲音道:“幼安姐姐還是盡早與許知謹解除婚約, 一來,他不配, 二來,我查到當年長公主讓幼安姐姐同他們定親, 分明另有隐情......”

話音還沒落,街口陡然傳來一陣喧嚣——

是那些流民所的漢子又喝酒鬧事了。

上京的流民所不管婦孺老幼,交代了路引和籍貫,都會收容。這兩年都護司接手外州來的流民還會每日發放膳食,對于老幼無力的,還會每月給些救濟錢。

可這一來二去,就會多了些身強體壯的青年好吃懶做,在流民所混吃混喝。

這幾日鬧事的多了幾起,正是因為都護司下了新命令,凡事手腳健全的,一月之內的必須找到役職,搬出都護所,這些混子本就是外州來的,聽過都護大人的名號卻沒領教過手段,自然不知其中厲害,連着有恃無恐的鬧了兩起。

齡安皺眉:“原想只是那邊流民所鬧事,如今連青松巷都鬧起來來了。幼安姐姐今日先走,我護送你去主街。”

顧清宜猛地拉住齡安,纖細的手握住他腕骨明顯的手臂,齡安來不及驚喜,就察覺到巷口的不對勁,猛然回頭。

只見巷口多了一人,一個醉漢穿着褐麻短衣哼哧笑笑,有些喝酒喝混了的的眼神看着兩人,寬肥的腰上挂着個葫蘆酒壺,開口也是熏天的酒氣,他開口吆喝:“呦呵,林和?你這小白臉不是找到了東家了嗎?竟然跟着個天仙似的姑娘在一起?這模樣倒真是比滟懷樓的小姐還饞人幾分......”

顯然是當初齡安在流民所認識的人,他滿口污穢,語氣輕浮調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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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等他說完,陡然發出一身慘叫“啊!”齡安毫不手軟的腳上一踹!

這小白臉似兒的林和腳上一踹石頭,石頭便帶着力道直直踢上他腦門,李全察覺手上有些黏膩的濡濕,低頭一看捂着的手:“娘的,讓老子見了血!你他娘的小白臉,吃熊心豹子膽了!”

說完,他眼紅斥目抽了根巷口曬的柴火木棍,臉上混了血的橫肉微抖,眼神狠厲的走來。

顧清宜和齡安二人都沒退,齡安跨步上前,撿起地上散落的帷帽,珍視一般的拂了拂灰:“幼安姐姐先帶上,免得髒了眼。”

話音一落,他扭頭看向醉漢走來的身影,眼底有閃過幾絲嗜血。遺世獨立一般站在牆角的顧清宜确不擔心,若是還在安州,将來齡安還會父親為她挑選的護衛,畢竟,他是一衆少年中武藝出挑的。

她沒有帶上帷帽,視線落在了少年的腳上,這腳看着還有些不利索,還是得慢慢的将養着才能好。

驀地,醉漢傳來哼哧的慘叫,顧清宜回神見齡安一棍子打斷了男子的腿,可他卻絲毫沒有停手,輕笑一聲,手上将那手臂粗的柴火高高掄起,直直對着醉漢的頭......

“顧齡安!”顧清宜出聲喝道,“你這是做什麽?!”

眨眼她已經跑到顧齡安身前,雙手拉着他的手臂想讓他放下,卻撼動不了他分毫。

齡安皺眉:“他嘴髒,就該讓他永遠的閉嘴。”

他膚色有些病白,如今神色如常的說着嗜血的話,讓顧清宜好像與印象裏的人發生了重影。

顧清宜身子一顫:“打斷他的腿當做教訓就已足夠,何必因一句話取了他性命!”

李全捂着鮮血淋漓的左腿,趴着哀嚎,方要說話,卻見懸着的棍子驟然落下!瞬間,他的右腿也傳來劇痛,李全仰頭哀嚎,伴随着齡安平淡的聲音:“幼安姐姐說得對,那我聽姐姐。”

他腳下像是踢死豬一般的踢了踢斷了兩條腿後面色蒼白的李全,嗤笑道:“滾吧。”

顧清宜良久回神,眼底驚色未收,看向唇角帶着笑意的少年:“顧齡安.......你”

“救命!救命!官爺救命!”

李全冷汗如雨下,視線迷糊間看見走來的軍衛打扮,撐着力氣爬向街口,大聲呼喊。

不等顧清宜二人反應,她分外熟悉的聲音傳來:“誰在哪裏!”

她脊背一寒,這聲音......是幸樛。

下一瞬,馬蹄聲漸近,幸樛聲音再次響起:“大人,前面狹巷有人。”

“去看看。”男子吩咐道。

顧清宜顧不得其他,拉過齡安,往後轉是死胡同,竟是無處可藏。

小巷的樹蔭和高牆隔絕了午後的日光,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夾雜着牆上的苔藓氣味,竟讓顧清宜有些壓抑慌張。

身側的顧齡安突然跨步上前,擋在了她的前面,近乎将她的身影遮住。下一瞬,裴霁回和近侍幸樛的身影出現在巷口。

一個穿着甲胄的軍衛将疼昏了過去的李全翻了個面,看清衣着打扮和血肉模糊形狀奇怪的雙腿,軍衛心下一駭:“禀都護大人,是流民所裏的人。”

說完,徑直看向巷中站着的兩人,一活計打扮的男子樣貌不錯,以保護的姿态站在一位女子的身前,這女子被擋了大半,只露出些衣擺。

但可見姑娘露出的衣服料子是夏裝軟煙羅,慣來是世族姑娘的用料。這巷子本就只有三人,顯而易見是發生了什麽,也看得出這李全是被誰人毆打的,瞧兩條無力的腿,當真是好歹毒的手法。

軍衛心底輕嘆,這肇事的兩人也只能自認倒黴,今兒都護大人來流民所聽到鬧事聲,酒肆亂事沒遇到,倒是撞到這事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顧清宜縮在齡安背後,心裏鼓跳如雷,努力維持鎮定。

裴霁回沒有細看,只瞥了一眼冷聲吩咐:“将人全都押回去。”

“是!”軍衛聲音高漲,好像等着立功一般積極。

一邊的幸樛側目看向前面站着的主子,一臉難言微微湊近了些:“大人,好像是......表姑娘。”

裴霁回驟然回頭,幸樛壓低聲音解釋道:“前面的男子是上次廟會找表姑娘的男子......”

“等等。”幸樛話還沒說完,裴霁回當即出聲吩咐。

軍衛愣了:“大人?不押了?”

裴霁回的目光看向對面的兩人,姑娘還在少年的身後躲着,少年人相貌清秀,刻意裝扮了也掩不住那英氣俊朗,瞧着倒不像個侍衛。

“你先下去,帶着人去隔壁酒肆瞧瞧,不要讓挑事的人跑了。”幸樛吩咐。

原來如此,軍衛忙應聲:“是,小的遵命。”

顧齡安一臉平靜地看向站在巷口外的男子,一身緋色的官服稱得他面如冠玉,又似高不可攀的皚皚白雪,午後的陽光打在男子的身上,光影間讓他五官越發立體分明,神色莫辨。

一人在樹蔭苔藓的小巷,一人被陽光灑落的巷外,一明一暗無聲的對峙。

顧清宜聽到了幸樛的吩咐,微微碰了碰齡安的衣袖,擋着也無用,豈能躲得過裴霁回。

不料就是這一輕微觸碰衣袖的動作,讓顧齡安原本緊繃的臉色瞬間雨過天晴,帶着笑意,乖巧道:“幼安姐姐,是都護大人來了。”

顧清宜沒啃聲,看向臉色發冷的裴霁回,見了個禮:“......大表哥。”

“聽母親說,顧表妹今日不是和衆姐妹一起逛街麽?怎麽來到這青松巷了?還就你一人。”

“我......我是适才想起身邊的嬷嬷家中有人在這裏開了間鋪面,就想着過來瞧瞧。”

“是麽?那彪壯男子怎麽被你主仆二人打殘了?”裴霁回唇上噙着淡笑,直接開口點破了顧清宜和顧齡安兩人的關系,沒打算虛與委蛇。

顧清宜看左右只有他們四人,不等開口解釋,一側的齡安就嗤笑一聲:“李全污言穢語,沖撞了幼安姐姐,我自然要給他一個教訓,難道我還能任由他繼續滿嘴發臭口吐穢語不成?”

顧齡安這話太沖,他好像沒意識到面前的男子可不是心慈手軟之輩,顧清宜拉了拉他,讓他語氣和緩些,可沒意識到她自己的動作在外人看來,就是親昵的維護之意。

“方才确實是那醉漢言語沖撞羞辱,齡安也是一時看不過去,這才下手重了些.......”

裴霁回不知怎的,心裏難得有些不舒坦,因着這不舒坦,他語氣越發冷:“既是他言語在先,那就按律法處置便是。”

“律法?”顧清宜面上浮現毫不掩飾的慌張和擔憂。

幸樛體貼的上前解釋:“念事出有因,但他将李全雙腿具傷,當受十鞭刑。”

顧清宜面上緊繃,伸手擋住了顧齡安:“不可!齡安腿上有傷,如此鞭刑,定是受不住。”

裴霁回嗤笑:“受不住?”

齡安眯了眯眼,看向顧清宜,語氣安撫:“幼安姐姐不必擔心,不過是受鞭刑罷了,我還是能忍下來的。”

顧清宜皺眉,看向裴霁回,裴霁回眸色微冷,像是讓步一般:“既然李全挑釁侮辱在先,念在你是顧刺史的舊部,自然可以寬恕一次,之後不管是何種緣故,再這般行事都護司定嚴懲不貸。”

他轉而繼續道:“看日頭不早了,表姑娘也該回府了。”

顧齡安下颌緊繃:“都護大人不是忙着巡視麽,幼安姐姐幾時要回去,我到時定安全送到,怎麽人幾時回府也要管?”

裴霁回眼眸是徹底冷了下來:“她如今是郡王府的姑娘。”

“只是表姑娘而已。”他話音一落,身側的顧清宜已替他捏了一把汗,輕斥道:“不可無禮!”

裴霁回看着二人,語氣不緊不慢:“表姑娘也是郡王府的姑娘,裴某作為表兄,于情于理,都管得。”

言畢,他深深看了眼一邊的顧清宜,轉身出了狹巷。

一邊幸樛會意,轉身出了巷子将裴霁回來時的馬匹準備牽過來。

一時只剩下二人,顧齡安看向顧清宜的神色有些惆悵:“幼安姐姐這是要回了嗎?”

“是,你多留意些,要是有些什麽消息也先別急,我過幾日就會讓半秋來一趟。”

齡安看向她:“旁的姐姐不必提醒我,就是姐姐要堤防些裴霁回,我瞧他方才的模樣,倒不像是好心會幫我們的人,還有,幼安姐姐的婚事......”

“這我知道,對了......方才忘記問你,你身上熏的何香?”

顧清宜語氣裏有些不确定。

顧齡安輕松的神色一頓:“我現在是下人,并未熏香啊,幼安姐姐說的可是這個?”他從袖口拿出一個破舊粗糙香囊:“這是尋常的香料,很像當初在安州的仙紫玉蘭香,我這才戴在身上。”

顧清宜眼神一滞,想起安州的種種,也為自己突如其來且沒道理的疑心而感到抱歉,她面上掩飾的笑笑:“知道了,你若是喜歡這香味,我回頭讓半秋給你繡個香囊。”

齡安看着她,其實他想要的是她繡的,但人不能得寸進尺,他笑得乖巧:“好,那我等着下次半秋姐姐帶來。”

目送顧清宜出了巷子,顧齡安的臉色平靜了下來,目光看見了擱在地上孤零零的帷帽,他上前撿起,輕輕拍了拍上面沾了的塵。

裴霁回?他冷笑一聲,不過一個皇族的旁支罷了。

出了巷子,沒了遮擋的日光驟然強烈,顧清宜不适的擡手擋了擋。

眨眼間,幸樛走了上來,不似往日那般對她冷淡,反而神色有些異常:“表姑娘,大人讓我送姑娘回府。”

送她?

“不必,我的丫鬟在主街等着,我自己過去就成,不勞煩幸侍衛了。”

幸樛沒有說話,做了個“請”的動作,看着不容拒絕的樣子。

顧清宜笑意淺了下來,提裙跟上,到了街巷的另一側,才見對面停着輛檀木四駕馬車,她笑不出來了。

“這......是大表哥的馬車?”

“是,表姑娘請,不要讓大人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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