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榻

第9章 同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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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雨潇潇,一并染濕了他的發。雨水從柳臣棱角分明的面上滑落,洇濕的眼睫半垂,那眸定定地望着江扶風,漆如夜色,卻是如有星塵散落,撇開陰雨。

江扶風只覺這驟雨來得太急,猝不及防地灌滿了她的心口,冰涼而窒息。

“柳……柳臣?”江黎已是看清了來人,哆嗦着放開了匕首,驀地吓得面色慘白。

江扶風攥緊的手被柳臣寬大的掌心包住,她察覺他輕輕捏了捏,以示安撫,旋即聽他朝着江黎涼涼道:“弑親之罪,放在哪個朝代都是會被五馬分屍的。”

江黎聞言,先是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去,卻是被地上的枯藤絆倒摔了滿身泥,“我,我沒有……我沒有殺人!都是姓張的出的主意,跟…跟我沒關系!”

雨聲嘈切,随着江黎匆促從泥坑裏爬起,整個似泥球一樣的身軀迅然滾向遠處山野,那語無倫次的慌聲很快就被淹沒。

江扶風暗自松了口氣,還好江黎只是一時驚吓過度而選擇了逃跑,她可保不準江黎被逼急了,會否對他們二人痛下殺手。畢竟她和一個病秧子,根本無法從江黎手中全身而退。

空蒙山野裏,江扶風攙着柳臣,一步一頓地往回走。她不時瞄着柳臣臂上被她草草包紮好的傷口,卻是忍不住問他:“那會兒江黎刺過來,你怎麽不躲開?”

“夫人在我身後,我怎可躲?”柳臣反問。

江扶風心底很是感激他的“仗義”,擡手把二人同披的蓑衣往他那處攏了攏,“那你又是怎麽找到的這裏?”

“夫人遲遲未歸家,為夫自是擔心。前往書齋尋你時,丫鬟便告知我你來了此處。”柳臣一面說着,見她眉眼處雨水已淌成一片,便擡起手往她面上而去。

江扶風下意識地別開了面,只見柳臣的手在雨中一頓,随即她以為他會縮回手時,那溫涼的指腹已觸及她眉眼,緩緩拭淨雨水。

他帶着疲軟的嗓音攜着雨聲輕落在江扶風耳側,“夫人好些看路,我有點頭暈。”

至柳府時,雨已漸微,府上燈盞稀稀落落,院內寂寂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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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防柳尚書與秦氏察覺,柳臣帶着她悄聲從後門回的屋。而江扶風急于帶他回屋處理傷勢,柳臣便未如常一樣獨自回偏房歇息。

燭燈如豆,暈着朦胧的昏影。彼時柳臣半躺在榻上,看着收拾着濕漉漉的衣衫與一堆藥罐的江扶風,忽地出聲問道:“今日夫人不惜落入圈套也要趕至城郊山林,是擔心我真的落入他們手中了嗎?”

“那不然呢?”江扶風随口答着,并未多想,畢竟她有千般萬般的理由想讓柳臣活着。而她未見,聞着此言,柳臣望向她的眸中釀足了複雜的情緒。

“我并非有意相瞞夫人在書齋教書一事。只是我時時抱恙在家,算不上稱職,也沒有真正為扶搖書齋做過什麽。”柳臣解釋道。

他話中意思,是要同她坦誠布公了麽?

江扶風回身坐于塌邊,細瞧着他臉色不算差,只是淋了雨,唇角有些發烏,想來身體應是沒有什麽大礙,又問道:“那夫…夫君當初為何選擇在扶搖書齋教書?”

江扶風咬着這生澀的稱呼字音,腹诽着怎的素日裏他喚起自己夫人來是如此順口?

柳臣答道:“我兒時曾受教于扶搖書齋,後因病在家休養。等我養好了病能起身前去書齋時,卻一朝聽聞學堂易主,人才凋零。我不忍書齋就此落寞,所以也想盡自己一些綿薄之力。”

“既是如此,現下我已将書齋收回,平展先生可願助我?”江扶風目光灼灼地望着柳臣,見他眉眼稍彎,溫和的笑意随之浮現。

“平展,義不容辭。”他穩聲答了她。

卻是在江扶風斂下眼,心頭規劃着接下來的事情時,柳臣帶着揶揄的笑音似落羽般撓過她的耳畔,“不過我覺得,眼下夜已深了,夫人該上榻歇息了才是。”

江扶風擡起頭,撞上柳臣別有意味的目光,随即看着他半個身窩在錦被裏,本想脫口而出他占了她的床她沒法睡,到了嘴邊卻成了:“也是,我去偏房睡好了。”

話音方落,她欲起身之時被柳臣拽住了衣角:“夫人這麽晚還搬去偏房,定會将父親母親他們吵醒,屆時可就不好解釋今夜之事了。”

江扶風擺擺手,“不礙事,我就人悄悄過去,往榻上一躺就行。你本就睡在那邊,難道還沒有被子麽?”

但柳臣捏着她衣角的手更緊了:“我母親有早上來探病的習慣,若是她來時我沒醒,瞧見了我胳膊上的傷,豈不是暴露無遺?但若是她知曉你我同睡在一屋中,定不會入內。”

江扶風沉吟之間,還是屈服了柳臣所言,卻是抱來了床墊鋪于地上,“我體諒你是病人,我睡地上就行。”

而柳臣依然覺得不妥,“今夜有雨,地上潮,濕氣重,為夫怎能忍心夫人睡地上?”

此番江扶風也算是知曉,無論她提出什麽解決方法,柳臣都會找着緣由搪塞回去。接而她無奈地盯着柳臣,總不能自己真的與他同榻共枕吧?圓房此等事,一時半會兒她如何接受?

“夫人是在想什麽?”

柳臣的聲音打亂了江扶風的思緒,他輕柔的嗓音似是在讓她不知不覺地被引誘至地,“夫人只需躺在我身側就好,我今夜有些頭暈,并不會對夫人做什麽。”

也是,自己在想些什麽?以柳臣當前的狀況,自己居然想着那檔子事,是有些想太多了。

江扶風這般想着,便也心安理得接受了柳臣所言,熄了燭火躺在了他身側。

而現實卻并未有想的這般輕松。

就好比如此時江扶風閉着眼聽窗邊淅淅瀝瀝的雨聲與柳臣平穩的呼吸,已近一個時辰都無法入睡。她絲毫不敢動彈地平躺在榻上,連着一旁的柳臣亦未動過。

他睡着了麽?他睡覺時倒是安分,連翻身都不曾有。

懷揣着這樣的想法,江扶風睜開眼欲往柳臣處看去時,卻是察覺錦被動了動,她連忙阖上眼佯裝熟睡,接而感知到柳臣似是起了身。

不多時,她只覺身上一輕,蓋在身處的錦被被掀了開,她的袖口與褲腿被他小心挽起,旋即她聽見藥罐木塞被撥開的輕響。略涼的藥膏輕柔地塗在她身上好些口子與淤青處,那是她今夜赴城郊時于山野裏落下的傷。

縱然江扶風有些不适應,卻也不想打破此間情景,索性裝睡一裝到底。而柳臣很是耐心,那萦繞着的藥香味與他指腹塗抹的動作持續了好些時長,直至她沉沉睡去。

柳臣始才俯身望着她熟睡的面龐,低聲呢喃着,“做個好夢,明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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