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深夜的舊樓像探險。

聲控燈一層亮、一層不亮。亮起時人是一重想法, 暗下時人是另一重想法。身後溫澤念的高跟鞋聲很輕,二樓一扇防盜門後發出拖沓的喵嗚。

接着聲控燈連暗兩層,到孟寧她們家所在的這一層, 孟寧輕輕“嘿”一聲, 燈光終于亮起。孟寧掏出鑰匙開門, 刮在帶鏽痕的防盜門上。

孟寧拉開門。

走進玄關拿出兩雙拖鞋,身後沒動靜,她回眸看,溫澤念站在門口掌着門框:“我不進去了,你把我包和西裝外套拿出來。”

“司機還沒到吧?”

“他很快。”

“噢。”孟寧走進屋, 取過溫澤念的西裝和包遞她。

溫澤念伸手來接的時候卻錯開孟寧手裏的東西, 攥住孟寧的手腕。

孟寧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溫澤念拉着往前踉跄兩步。

溫澤念的額輕輕抵在了她的肩頭。

其實孟寧有點意外, 她本以為溫澤念要來擁抱她安慰她。但那不是一個安慰的姿勢, 而是一個索求安慰的姿勢。

只是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 溫澤念已經把頭擡起來了,很絲滑的從她手裏接過西裝和包,好像剛才的動作根本沒發生一樣。

溫澤念一手拎包、把西裝搭在臂彎的姿态從來都很利落好看,看着孟寧說:“那我先走了。”

孟寧點點頭:“路上小心。”

“晚安。”溫澤念說。

這一次她沒有說“Goodnight”,這不算一個可愛的夜晚。

可是,祝我脆弱的愛人,在哭完的夜晚能夠安寧。

******

第二天一早祁曉給孟寧打視頻:“我有雙襪子找不着了啊!不知是忘帶了還是丢了!”

“一雙襪子?”孟寧有點懵, 因為祁曉說起的語氣活像自己丢了清明上河圖。

“是啊!白色的,襪邊上有兩顆小櫻桃!我最喜歡的!”祁曉忽然問孟寧:“诶你眼睛怎麽腫了?”

孟寧腹诽:現在的手機攝像頭怎麽這麽高清。

“我昨天去剌雙眼皮了。”

“真的?”祁曉一愣:“你不是本來就雙眼皮麽?你再剌,不成三眼皮了麽?現在流行這個?那我是不是也……”

孟寧悶頭笑。

祁曉哼一聲:“你四不四當我傻啊?姐們這是陪你耍貧嘴呢。怎麽, 吵架了啊?你怎麽那麽弱呢一看你就沒吵贏。”

“沒有。”孟寧說:“就是水喝多了。”

“你去我房間幫我找找啊。”祁曉坐在海灘控制室的島臺附近,看起來沒當班:“我告訴你在哪。”

孟寧去替她找:“沒有, 真的沒有。”

“啊不會吧。”祁曉惆悵極了。

“那個,她今天早上是不是有會啊?”

“你不是說沒吵架麽?你不問她,問我?我小小基層好麽。”

“得了吧,誰不知道你們那個八卦群。”孟寧揚唇:“我這不是,不想顯得太黏人麽。”

“好吧告訴你,她沒開會,今早還在員工餐廳看到她了。”

“好看麽?”

“孟寧,過了啊。”祁曉提高兩分音量,反應過來自己是坐在控制室又壓低:“一大早的秀我一臉。”

孟寧咧嘴:“那挂了。”

“挂吧。”祁曉說:“我內心緬懷一下逝去的襪子。”

挂斷視頻,祁曉愣了一陣神。

其實孟寧這件事給她感悟還挺深的。你每天走在街上,遇到無數的人,也許她們看起來年輕、開朗、生機勃勃,你根本無從辨識,哪些完好無損的表象下藏着顆破碎的靈魂。

從前她跟孟寧相處了兩年多,她沒看出來過。哪怕出了那件事後,她跟孟寧相處,她甚至也看不出來。

你要很用心很用心的聽,無論是在擁嚷的街頭還是靜默的夕陽下,你要去聽那靈魂碎片在完好皮囊下撞出的細碎聲響,然後适時的輕輕拉她一把,讓她不要溫和的走入一個良夜,再也不回到真實的世界裏來。

不容易啊,祁曉想。

到了現在這地步,孟寧和溫澤念又該怎麽辦呢?她可真是操碎了心。

******

打掃完家裏孟寧收到一份外賣。

很奢侈的,不是那種穿橙色制服的小哥,是同城專送,彬彬有禮問她:“請問是孟小姐麽?”

孟寧看一眼他手上那精致無比的袋子,就知大事不妙。

給了提貨碼拿到外賣,孟寧轉回自己房間,坐在寫字桌前把袋子打開。

拿出兩小桶包裝分外精美的冰淇淋,孟寧瞥一眼品牌,拿手機在橙色軟件上查了下價格,倒吸一口涼氣。

不,她不需要什麽冰淇淋了,她的心已哇涼哇涼的了。

嘆口氣,認命的把兩桶冰淇淋端起來,貼住自己的兩只眼。

她昨晚哭得挺丢臉的,她知道這是溫澤念點來給她敷眼睛的。可敷眼睛的話,是冰的不就行麽?綠色心情不也行麽?

為什麽要點這麽貴的冰淇淋?!這筆錢她是記賬還是不記賬?!到底要不要還給溫澤念?!

這麽舉着兩桶冰淇淋在眼前對着窗的樣子,有些傻,孟寧總覺得窗外一只唧唧唧的鳥是在笑她。

不過,腫痛的眼皮的确稍微舒服了點。難道這就是貴價冰淇淋的魔力?

也不知一塊五一根的綠色心情有沒有這效果。

孟寧漫無邊際的想了一會兒,從袋子裏找出小勺,打開蓋子對着半化的冰淇淋開始吃。

這筆錢她肯定要還給溫澤念的,別浪費,一口都別浪費。

黑巧味一點都不甜膩,做成冰淇淋也極易入口。孟寧一勺勺挖着,回想方才與祁曉的視頻通話,她證實了一件事,溫澤念今早沒開會。

她之所以這麽猜是因為,她覺得溫澤念昨晚是臨時決定離開的。

否則溫澤念那麽缜密的人,下樓時肯定就把包和西裝帶下去了。

等了三天,她做飯,打掃,去流浪貓機構幫忙,溫澤念沒有聯系她。

她給溫澤念發微信:“什麽時候回市區?”

一直沒收到回複。

直至過去二十分鐘,溫澤念回:“最近很忙。”

她覺得,溫澤念在躲她。

又等了兩天,溫澤念還沒聯系她。

那天祁曉正調休,孟寧問:“她最近是不是很忙?”

“好像是,腳不沾地。”

“那我,跟你一起去島上吧。”

“看不出來啊寧。”祁曉上下掃描她:“你還挺黏人的。你不會還要煲點湯給她送去吧?”

孟寧點點頭:“好想法。”

她給溫澤念發微信:“祁曉明天回島上,我能跟她一起來麽?”

言下之意,我來看你。

溫澤念許久沒回。

正當孟寧以為她要拒絕的時候,溫澤念的信息回過來:“我把臨時通行證和房卡放碼頭值班處。”

孟寧本想說放那兒不好,容易傳出去,對溫澤念不好。

可有什麽溫澤念解決不了的事麽?

孟寧怕自己提出來讓溫澤念多想,便沒說什麽。

第二天,她跟祁曉一同登島。

開快艇的偏是她們都認識的小張:“孟寧姐?好久不見。”

祁曉一手搭上孟寧的肩:“人辭職以後忙着呢,天天收獲一衆仰慕的目光。”

祁曉覺得自己也沒說假話,如果那一衆流浪貓的仰望也算的話,對吧。

哦對了,還有許多被割去蛋蛋的流浪貓怨念的目光。

小張很會自我發散:“孟寧姐你是不是當網紅去了?也是喔你那麽漂亮,你賬號是什麽啊我關注一個。”

“啊哈哈哈那不能随便透露,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間有結界。”祁曉幫着擋了下,孟寧揚唇笑。

祁曉又有點後悔。

她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顯得孟寧多脆弱似的,好像不能自己應付社交。

唉,她就說吧,知道真相的人就是不好辦,不止孟寧敏感,她也敏感。

她尚且如此,那溫澤念跟孟寧的關系,肯定更不好處理嘛。

她眼尾瞟向孟寧,孟寧倒是沒煲湯,但泡了杯羅漢果茶,此時握在手裏,望着浪花翻卷的海面。

換季嘛。溫澤念不忌煙酒嘛。替她養嗓子嘛。

又不像吵架。唉,想不明白。

祁曉身體跟着快艇一起一伏,心也一起一伏的。

眼尾又瞟瞟孟寧,随着離C海島越來越近,孟寧攥着保溫杯的指節,總感覺更用力了那麽點。

祁曉又有點替孟寧難受。

孟寧在這裏待了五年。五年裏,她掙紮過,努力過,無數次想把自己從過往的泥沼裏拔出來過。可是,她失敗了。

這是片一敗塗地的戰場。如果她是孟寧,她肯定不想再回到這裏。

可是孟寧還是來了,捏着個保溫杯。

如果,如果真是吵架的話,祁曉覺得或許溫澤念,可以再多心疼孟寧那麽一點點。

直到快艇靠岸,孟寧和祁曉登上碼頭。孟寧先去拿臨時通行證和房卡,值班同事沖她笑:“現在在哪高就呢?是不是給Gwh送情報來了?”

孟寧牽了下嘴角。

“我懂我懂,保密嘛。”同事又問:“不過你知不知道Gwh還要在這待多久啊?她在這裏,我們是要忙一點的。”

孟寧說:“我不知道。”

甚至沒有人會把她和溫澤念往一處聯想。

或許,這是好事。

兩人離開碼頭,祁曉問:“要不要先去宿舍坐會兒啊?她最近忙,離下班還早呢。”

“好。”

但孟寧有那麽一點點,不想看見雎夢雅。

祁曉這人其實心挺細的,雖然孟寧沒說,她也沒叫雎夢雅過來。

兩人待在以前的宿舍,孟寧背對靠窗的寫字桌坐着,一只手肘向後架在桌面,望着自己以前的床被祁曉堆滿了各種衣服:“本來還想問我搬出去了你一個人會不會不習慣,你這,很舒坦啊。”

“啊。”祁曉坐在床上兩手向後撐着身子,兩只腳交疊在一起,腳尖一晃一晃的:“天天往衣櫃裏收,太麻煩了。”

“不是,你天天都要穿制服,你怎麽堆這麽多衣服在外面?”

“我每晚回宿舍獨美不行麽?每天自己在宿舍時裝秀不行麽?”祁曉仰天長笑一聲:“拜托,姐們兒終于長開了啊,去玩個劇本殺都有人搭讪了啊,還不得抓緊臭美一下?”

如果我變美了。

學會穿搭了。

找到适合自己的成熟的風格了。

那個人,會後悔當年的決定麽?

孟寧聽她臭顯擺,抿着唇笑。

“對了!”祁曉一拍床:“你和她是不是因為方霁的事鬧別扭啊?她是不是不相信方霁有意思的對象是我啊?嘿,看不起我是不是……”

“不是。”孟寧揚着唇:“別瞎猜了。”

她胳膊在桌面架累了,又變作一手撐着頭,看祁曉從床上跳下來化了妝,扭腰抵胯的走了會兒時裝秀。

看一眼時間,快十二點了。

她跟祁曉說:“那我走了啊。”

“嗯。”祁曉實在沒忍住交代了句:“好好的啊,聽到沒?”

孟寧笑笑,替她關上宿舍門。

很久沒來C海島了,都快遺忘空氣裏那股特別的味道。一點點海風的鹹,又染了C酒店大堂獨有的香氛,混在一起,讓人聯想起一個纖窈的身影,穿一身海霧一般黯藍色制服配一字裙,雙手交疊标準的置于小腹,站在酒店的挑高大堂內對你微微欠身。

她的姿态充滿服務行業的恭敬,可當她直起腰身、那雙深邃的眼眸望向你的時候,你明明白白的知道,她是上位者。

她淡雅矜傲的神情告訴你:我來替你造夢。

以前孟寧便總在午夜時分去找溫澤念,做一場绮夢。

現下她踏在熟悉的碎石小道上,耳畔卻是溫澤念那壓低的語調叫她:“女朋友。”

從C酒店離職才多久呢。

感覺發生了好多事。

一條避人的路是走熟了的,她乘上員工電梯,房卡“滴”一聲刷開門。

還是以前那間行政套房,溫澤念果然還沒回來。

孟寧坐到那套熟悉的白色沙發,望着大開的露臺邊白色紗幔如月如霧。

不知過了多久,孟寧口袋裏的手機震起來。

“喂。”

先是靜默,才是溫澤念久違的嗓音:“喂。”

的确是有人憑一把聲音就能替人造夢的。可孟寧有些厭倦自己的敏感,她總能從微妙的語調裏聽出接下來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果然溫澤念說:“孟寧,我臨時有點事。”

“啊。”孟寧說:“哦。”

“我今晚要搭直升機離島。”

孟寧忽然有些想笑。

老天奶,她到底是在跟一個人什麽樣的人談戀愛啊,為了躲開都用上直升機了。她何德何能。

孟寧頓了頓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還不知道,所以……”

“我明白。”孟寧也不知自己為什麽要搶話:“我這就走了。”

“現在?”溫澤念淡淡笑了:“現在幾點?你去哪裏找快艇?”

“你睡一覺。”溫澤念的語調聽起來很平和:“別着急。”

最後三個字語調拖長,像安撫,也像意有所指。

“好的。”孟寧說:“好的。”

挂了電話,她坐在沙發上又愣了陣神。

起先是掌根摁在沙發邊沿,坐得有些累,又變成盤腿坐,微微勾着腰。

她不知時間過去多久,潮汐是大自然的計時,天地聽得懂,她聽不懂。

門響的時候她的肩下意識跳了下,其實心裏的驚惶還沒起來,只是腦子裏想:溫澤念去出差了,還有誰會這時間進來?

心的反應,好像永遠比腦子滞後一拍。

腦子去命令心情,眼睛自覺錄入圖像。

走進來的人纖細高挑,先能望見的是一雙六厘米标準高跟鞋,往上是玻璃絲襪包裹的纖瘦腳踝,微微泛光的小腿,勾勒出優雅臀線的一字裙。

視線再往上,路過盤亘的紐扣像翻過一座座山,路過襯衫領口的鎖骨是越過清淺的河,需得要跋山涉水,才能望見那一張印象中的臉,深邃的眸眼像永不落幕的夜。

溫澤念沒看她,只是照習慣踢掉了高跟鞋。

然後握着手機、一路埋頭打着字,向她走過來。

孟寧的視線一路追随着溫澤念。

直到溫澤念在九十度角方向的沙發坐下。孟寧許久沒見溫澤念穿制服了,有種特別禁欲的好看。

溫澤念放下手機,埋着頭的動作多維持了兩秒,才擡眸,抿了下唇道:“孟寧,你急什麽呢?”

她的口紅顏色總是不出挑,在一張濃顏的臉上卻恰到好處,需得輕輕的、耐心的吮吻,吻掉那些杏仁味或奶油味的口紅,本身的一點嬌紅才露出來。

所以塗着口紅的溫澤念總是顯得更理性一些,穿着制服的坐姿又端莊,兩只裹絲襪的小腿相貼微微斜着,看着像在跟人講道理。

哈哈哈,孟寧想,但凡她哪任老師這麽禦,她還能上不了清北麽,說不定祁曉她媽任教的R大也考上了。

她嘴角微挑了挑,但溫澤念沒理會她這個笑,她就有點尴尬。

放下唇角問:“你不是,去出差了麽?”

溫澤念嘆了口氣:“你不知道我是騙你的麽?”

我就知道,孟寧在心裏說,談個戀愛想逃避對方都可以用直升機,好酷炫。

孟寧呆坐了一會兒,溫澤念放軟了語調說:“我好累。你要不要給我,捏捏肩?”

“哦。”孟寧回神:“好啊。”

她盤腿坐在沙發上,沒穿拖鞋,就在沙發上跪起來往溫澤念那邊挪。

溫澤念看起來跟她坐得近,那從沙發這端經過一個拐角挪過去其實還挺遠的。孟寧覺得好傻,可現在停下又卡在中間,更傻。

溫澤念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撫裙坐下。

美人就是連輕撫裙擺的姿态都那麽好看,優柔柔的,又不失利落。

賺了啊,孟寧。孟寧在她身後無聲的咧了咧嘴。

她沒回眸,輕偏了偏頭,嘴裏問:“不按麽?”

“要。”孟寧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一手扶上她的肩,另一手覆上她的後頸。

觸手便能感到溫澤念的皮膚很薄,又柔膩。纖長的天鵝頸美得猶如神跡,凡人的一只手揉按上去都像某種亵渎。

溫澤念沒出聲,只呼吸緩了緩。

過了會兒才問:“那是什麽?”

孟寧其實看不到她眼神的游走,只是直覺她視線落在了矮幾的保溫杯上。

“哦。”孟寧說:“羅漢果茶,加了蒲公英泡的,上次聽你嗓子不太好。”

“哪一次聽我嗓子不太好?”

孟寧一怔。

視線往下落,烏色濃密的發髻,雪色的後頸,正裝制服襯出筆挺的肩背。媽呀,一個看上去如此禁欲的人是跟她開了句車麽?

“我不是說那時候……”孟寧有點不好意思。

溫澤念微勾了下纖頸,低低的笑了一聲。

這是她回房以後第一次笑。

手往上擡,握住孟寧搭在她肩頭的指尖,輕輕的捏。

“你困不困?”她問孟寧。

溫澤念捏她指尖捏得她心痛。

孟寧心裏忽然冒出這麽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她本想用力在溫澤念肩頭摁一下,給自己找到些開口的勇氣,臨到頭來,手又放輕。

有些話不開口,時間好像便能一直這樣過下去了。淡月,薄雲,濃夜,她坐在這裏給溫澤念按摩,一點不覺得無聊,對着那抹雪色像對着能頌讀很久的雪地。

可有些話再不開口,人的意志那麽薄弱,她怕自己就真的再開不了口了。

她會敗給自己的私欲,拉着溫澤念墜入這淡月,薄雲,濃夜裏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你去巴黎吧。”

話一出口,心髒突突跳了兩聲。

本來沒想這麽直接的,本來想像個成熟的社會人擠出個開場白的。

房間裏一時陷入靜默,溫澤念的呼吸節奏沒變,甚至孟寧一手扶在她肩上,另一手還在給她輕輕的按摩。

孟寧說:“我那天說要放你走,是真心話。”

說完她阖了阖眼。

那股想象之中的、巨大的不舍和悲傷如浪潮一般湮沒了她。她感受自己被那股浪澆得渾身透濕,連心髒都沉甸甸的滴着水。

可随之而來的,是一種釋然和坦然。

她終于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就像她也好想穿越時空對時央說:“我放你走,是我的真心話。”

去追逐你喜歡的人。去過你想要的生活。不要留在這裏,留在一個壓抑到令人窒息的家,守着一個根本與你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

她不是什麽好人。她自私的動用一切心機想要留住你,甚至不惜傷害另一個女孩。

孟寧還在揉着溫澤念的後頸,阖着眼,感到自己的睫毛根在微微發顫。

從前她沒能對時央說出口的一句話,現在對溫澤念說出來了,是不是代表她,比以前進步了那麽一點點,好了那麽一點點,罪責沒那麽深重了一點點。

“孟寧。”溫澤念直到這時才開口:“我能問一問,你說的要放我走,是什麽意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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