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改稿

改稿

三人同行,卻一路無言,于是也沒費多少時間,便來到了書鋪外。

元宵在此時突然停住了腳步,道:“我就不進去了,在外面等着就是了。”

沈靜姝扭頭看她,不同與前些時候賣慘,此時的元宵縮着脖子,竟是連書鋪的門也不敢正眼瞧,只怯生生地看着地面。

于是,沈靜姝也不好執意勸她,便只囑咐她找個近點的地方歇歇腳,等自己出來,就跟着夥計進去了。

這二人來到裏屋,屋子裏已站滿了人,差不多的身量,一模一樣的服飾,與前日在雲雨樓見到的別無二致。

“沈姑娘來了。”夥計報道,那些人便齊刷刷回頭,順便給沈靜姝讓出了一條通道。

沈靜姝此時才得以見到屋子正中央坐着的婦人,想來是沒吃過什麽苦,保養得宜,偶爾的細紋掩埋在足夠白皙的皮膚之下,倒是看不出什麽年紀來。

可她的穿着和舉動卻不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足以相配的,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沈靜姝都能感覺到四周彌漫開來的壓抑氣氛,在每個人的頭頂盤旋。

連一向心眼多的劉掌櫃,也只能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等着座位上的她發話。

好在,這沈靜姝是終于來了。

劉掌櫃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幾步走到沈靜姝的面前,拉着她的手邊往裏走邊招呼道:“薛媽媽,您瞧,這位便是沈靜姝沈姑娘。”

沈靜姝抽出手來,端端正正行了個福禮:“問薛媽媽好。”

“好,我本來是好的很啊。”薛媽媽壓根兒沒拿正眼瞧她,喝着杯子裏的茶,笑的好看,“可是沈姑娘,你說說我們雲雨樓開門做買賣,是哪裏得罪了您這尊大佛?”

“薛媽媽說笑了。”沈靜姝微微一笑,“靜姝只是一名普通女子,這大佛不敢當,自然也談不上有意得罪,只不過為了生活。

正如同您憑這一樓的漂亮姑娘做買賣,我靠這辛苦蹲來的消息做生意,咱們本來便是互不幹涉,各拿錢財。這沖撞上了紅袖姑娘,也不是我能預料到的。”

“所以,你便照單全收?”薛媽媽往後仰了仰身子,終是擡頭看向了沈靜姝,眼底卻仍舊是沒什麽表情。

沈靜姝便也面無表情地回看她:“這送上門來的銀兩,我想薛媽媽,也是不會拒絕的。”

“你倒是直接。”薛媽媽略有所思,一會兒才開口道,“說吧,姑娘要多少才能将這冊子上的消息撤了去。”

“撤消息倒是簡單,只是靜姝不知薛媽媽,為何要撤呢?”

沈靜姝話音剛落,薛媽媽終究是神色一變,連說話的聲音都拔高了幾分:“你說為何要撤?這消息出來不過兩個時辰,已經有許多老主顧跑來問我紅袖和許捕頭之間究竟是什麽淵源。

那紅袖對外一向是只賣藝,現在拿着他們給的錢,要跟另外的人私定終身你樂意?”

此言一出,充斥着屋內的壓抑氣氛是又濃厚了不少,連劉掌櫃都在暗處扯了扯沈靜姝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亂說話。

倒是沈靜姝一早便料到這薛媽媽不會如表面看上去的那麽淡然,也算是早有準備,只笑着上前安撫她,道:“薛媽媽莫急。我的意思是,為何不借此機會,好好推銷一番紅袖姑娘呢?”

“沈姑娘是說,我雲雨樓的頭牌,還用得着來推銷?”薛媽媽把玩着手中的茶,眼神卻死死地盯着立在她面前的沈靜姝,或許她只要再說錯一句話,這壺茶便會有新的去處。

“您誤會了,我對紅袖姑娘和雲雨樓的手段,均沒有任何意見。”沈靜姝秀眉一挑,“只是,我說的不是男人,是女人。”

“女人?我這幹了一輩子,還沒聽見哪個青樓能做女人的生意。”

屋子裏也适時地響起了一陣笑聲,劉掌櫃抹了抹額頭的汗,只望着沈靜姝說的胡話莫要牽連了自己。

沈靜姝也不惱,面不改色地盯着薛媽媽道:“許承澤如今在蕲水縣是個什麽地位您也知道,哪家的姑娘見了不得多看幾眼。可許捕頭連跟一般姑娘一句話也不願意多說,卻要絲會紅袖姑娘,甚至提出要帶其離開此處。如若是您,您會怎麽想?”

薛媽媽并未想過這個問題,被沈靜姝一提,愣了片刻才緩緩吐出一個詞:“嫉妒。”

“除了嫉妒,還有呢?您想不想看看是怎樣的姑娘,能夠得到許捕頭的一片傾心?”沈靜姝道,“而這,全系在紅袖姑娘一人。

她若藏頭藏尾,其餘姑娘必然視她如死敵,可若是紅袖姑娘開班授課,将所謂的辦法盡數相教,相信有不少的姑娘會為了許捕頭,一擲千金的。而這,需要的不是稿,而是改稿。”

改稿,将兩情相悅,改為許承澤一往情深的癡心錯付。

說完,屋子裏又陷入了新的寂靜,還是薛媽媽想了一會兒,率先鼓起掌來。

“沈姑娘果然有幾分聰慧之處,只是不知道,我要為了你的這份聰慧,花費幾何?”

“不多,三百兩。”沈靜姝随口說出了一個數字,驚得劉掌櫃伸出右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

薛媽媽眼底閃過一絲震驚,又很快壓了下去,片刻後竟是笑出了聲:“好一個沈姑娘啊,你倒是不客氣。只是這些銀子,你覺得你吃得下嗎?”

“實不相瞞,我這幾日都沒怎麽好好吃過飯了。”沈靜姝摸了摸肚子,“所以,便是再多些東西,我也是吃的下的。”

“那看來,是我來的不是時候了?”

“怎麽會呢?您随時來,都是趕巧的。”

“是挺趕巧的。”薛媽媽邊說邊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這裏剛好是三百兩,恰好是我能承受的最大數額,你但凡再多說一個數,我就将你綁了,丢到隔壁臨江縣的分院去。”

“薛媽媽說笑了,我這琴棋書畫一門不通,哪裏上得了您的場子。”

“琴棋書畫可以學,至少你這張臉,還不錯。”薛媽媽早已起身,走到沈靜姝身邊,伸出手在她的臉上拍了拍,一下一下拍的沈靜姝的心也跟着一顫一顫的。

可反映到臉上,卻仍舊是一臉谄媚的陪笑臉:“多謝薛媽媽誇獎。”

薛媽媽臉色一變,将那幾張銀票塞進沈靜姝的手裏,便招呼着一屋子的手下走了。

劉掌櫃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看着此時空曠的屋子愣愣地說:“就這麽結束了。”

“不然呢?”

“吓死我了。”劉掌櫃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你可是不知道,這薛媽媽可是結交了不少權貴,受着高門庇佑。”

“那你還敢出紅袖的消息?”

劉掌櫃坐直了身子嘿嘿一笑:“這不是為了錢嘛。不過說來也奇怪,我這都是私下販的書,她這麽快便找上我們這裏來了。”

“別亂想了,錢倒手不就行了。”沈靜姝從懷裏抽出銀票遞給劉掌櫃,“喏,這張給您拿去壓壓驚。”

劉掌櫃看着孤零零一張紙,疑惑問道:“咱們不是四六分成嗎?”

“利潤四六分。”沈靜姝搖了搖頭,“可這是薛媽媽給我的稿費,不一樣的。”

“你這丫頭,還真是掉進錢眼裏了。”劉掌櫃看着沈靜姝的眼神再沒了之前看案板上的魚那般算計,餘下的是滿滿的恨鐵不成鋼。

但他仍舊對沈靜姝這幾日財迷心竅的變化痛心疾首,無可奈何,畢竟是靠着她,自己才多了這些額外的收入,便也沒多說什麽,只招呼着沈靜姝趕緊回家寫稿。

沈靜姝也是心情大好,将手中剩餘的銀票放放好,随口與劉掌櫃到了謝,就走出書鋪,預備打道回府。

豈料剛出門沒走幾步路,正在尋方才在門外等候的元宵時,便被人從身後拍了肩膀。

沈靜姝回頭看見來人的時候,不由得愣住了。

劍眉星目,眼底澄明,連帶着那身因為常年在外奔波有些黑的皮膚,都在正午太陽的照射下閃亮亮的發着光。

這不是許承澤是誰?

只是他身上穿的,不是官服,也不是尋常便服,而是和方才雲雨樓來人時,那些下人穿的并無二致。

沈靜姝暗呼不妙,表面上卻只好裝傻:“這位相公,找我有事?”

“沈姑娘不必裝了,今日傳出在下與雲雨樓紅袖姑娘有染的不正是你嗎?”許承澤也不與她打啞謎,一句話便将話挑明了。

“許捕頭,大家出門做生意嘛。”沈靜姝繼續打着哈哈,“您是想撤稿還是改稿,給您打個折,五兩銀子,如何?”

“沈姑娘,這是想兩頭吃啊。”

“瞧您這話說的,我一個弱女子哪有那能耐?”沈靜姝全然沒有了方才那副意氣風發勝券在握的模樣,畢竟這衙門裏的人,她還真不敢得罪。

遵紀守法二十年,不會就此毀于一旦吧。

沈靜姝自顧自想着,還未等她反應,許承澤突然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遞到她眼前:“蕲水縣衙門許承澤,姑娘涉嫌散播公職人員謠言,麻煩跟我到衙門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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