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節課

第一天的班級訓練一直持續到傍晚六點,以李珍檬用手機最大音量循環播放(百度來的)肚子咕咕叫錄音,和班長趴在跑道上一邊說“我不休息,我還能跑”,一邊被小結巴拖起來攙走而告終。

操場上的人差不多已經散光,三人也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李珍檬推着車,小結巴扶着班長,兩個半人一起走出校門——然後就看到有輛車停在馬路對面。

車标十分浮誇,一看就不便宜。

不過也是,這所學校裏半數以上的學生,家裏半數以上的車,都不便宜。

“哦,車來接我了,”班長說着松開小結巴的手,然後轉過身,牽起嘴角朝兩人笑笑,“今天你們都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的好的。”李珍檬連連點頭。

“明天放學後還要繼續訓練,別忘了啊。”

“……班長再見。”

然後班長離開了,李珍檬也要跨上電驢回家。車子還沒發動,旁邊的小結巴突然“李、李、李”地叫住她。

“班長那個事……怎、怎麽辦?”他說。

“那個事?”李珍檬想了想,想起那三個人來,“不知道啊……不過他好像也不想讓我們管?”

“那個……不是,欺負人……嗎?”小結巴說。

“是的吧,”李珍檬說,“不過……我們能做啥?幫他打架?幫他告訴老師?”

小結巴皺了眉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扁扁嘴,用力擠出一句話來:“老師……不管的。”

他的臉一層一層地紅起來了,好像一鍋被攪動的番茄湯。

“老師……就算知道,也……不會管的。”小結巴又強調了一次,用他少有的堅決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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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一定,”李珍檬說,“新來的這個傻子班主任的話……”

她想了想,沒有說下去。

“就算要管,怎……怎麽管?”小結巴說,“他去……找他們,談話?還是告訴……他們的,老師?”

他的眉頭擰得緊緊的,胸口一下一下地起伏,好像使勁壓着什麽話,不讓它們從嘴裏跑出來。

李珍檬明白他的意思——打小報告非但解決不了問題,很多時候,搞不好還會讓情況更加嚴重。

“總之先問問那些人是哪個班的吧,總得先知道他們的底細,”李珍檬說,“就是班長不一定肯告訴我們……”

“不怕,”小結巴說,“馬上,運動會了……到時候,一看方陣,就、就知道。”

李珍檬一愣:“有道理啊——看不出你竟然還有智慧。”

“……哼。”

接下去的三天,“臨時抱佛腳”式訓練以班級為單位展開。不過李珍檬沒再看到那三個男生來找過班長,不知是他們換了時間,還是暫時退場。

這幾天裏,她的肌肉酸痛消除了,雙腿有勁了,又能上蹿下跳健步如飛了。她感覺自己就像讀完一條長長的cd,必殺技能“800米冠軍”再次亮起,就等她輕輕一點,一鍵領獎。

稍微出乎她意料之外,小結巴的一千米成績也十分優秀。他練習的時候李珍檬掐着秒表,和在跑道上訓練的其他學生悄悄對比過——至少在這塊操場上,小結巴絕對能跑進前五名。

“看不出你這麽厲害啊。”李珍檬說。

被誇獎的那個把腰一叉:“怎,怎麽看不出了,我一看就,這麽厲害,好吧?”

“好的。”

班上其他參加運動會的同學也意思意思地來了幾趟。據李珍檬觀察,本班的整體水平雖然不足以奪冠,但也不至于丢人——不争第一,也不落到最後,那就足夠了。

距離運動會還有5天。

倒數第四天中午,李珍檬去老師辦公室交一份“一開始不知為何突然失蹤但锲而不舍地找了兩個小時之後終于找到”的作業。一進門她就看到班長站在林落焰桌子邊上,正在和他彙報工作,于是她就在旁邊等了等,順便檢查辦公室的環境衛生。

——她看到辦公室門後貼了一張值日表,原先寫着“楊”的地方,全都被劃掉,用另一種顏色的筆寫了一個“林”字。

太慘,李珍檬搖搖頭。看來在處理學生的校園霸淩問題之前,搞不好這位老師自己先被霸淩了。

雖然從字跡看,那個“林”字是他自己寫的。

她又望回林落焰的桌子。他桌上的辦公用品幾乎全帶着學校的logo,連用的杯子都是學校發的玻璃保溫杯,老氣得很,整個辦公室就他在用。李珍檬想也許這就是實習老師,朝不保夕,身如浮萍,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得走,那就別帶太多的身外之物——真是慘。

她突然看到那本藍皮的武俠小說,還是老樣子被夾在書堆中間。

應該是武俠小說吧?

李珍檬朝旁邊挪了挪,越過林落焰的頭頂朝那兒望去。書脊上除了那個“劍”字之外,隐隐約約還有其他兩個字,但是因為實在太過破爛,根本看不清楚。

……算了,反正也不重要,李珍檬想,大不了回家去老爸書架上找找,搞不好還有同款。

搞不好還比他的新呢。

她又看了看桌子旁邊正在談話的兩人。工作似乎已經彙報完了,班長正等着林落焰回複;對方卻還是皺着眉頭,盯着手裏的小冊子,神情不悅。

“我覺得不行。”林落焰突然開口,壓低聲音——難以啓齒的那種壓低。

——捕捉到了,李珍檬的八卦天線“咻”地豎起。她馬上朝旁邊挪了一步,降低自身存在感,屏息凝神,進入圍觀模式。

“你是說,這是我們班參加運動會的時候,大家一起穿的衣服?”林落焰點着手裏的小冊子說。

“是啊,”班長說,“其實別的班差不多也都是這樣的,男生t恤運動褲,女生t恤裙子……就是顏色和圖案的區別。”

“我覺得不行。”林落焰搖搖頭。

“那……我們換成襯衫?”

“不是這個,”林落焰說,“為什麽要穿裙子?”

班長一愣:“……別的班也是裙子啊。”

“為什麽運動會要穿裙子?”林落焰換了個說法。

“……當然不是運動的時候穿裙子,”班長說,“運動服是另外的款式,這個是走方陣的時候穿的,也算……拉拉隊制服?啦啦隊的女生穿着給運動員打氣的。”

“為什麽穿裙子就能打氣?難道運動員看見女孩子的大腿會高興?會感覺被鼓舞?”林落焰說着,突然點名,“李珍檬,你看見女孩子的大腿會高興嗎?”

“……還行吧,”李珍檬說,“其實——”

“你看,她不會高興。”林落焰說。

——完了,李珍檬想,這個人一頭紮進牛角尖裏,不想出來了。

她同情地朝班長一瞟,對方皺着眉,又是撓頭又是撓臉,白嫩嫩的圓臉憋得通紅,真是令人心疼。

“運動會是競技,是對抗,是班級之間的決戰——應該認真對待,”林落焰說着說着,提了聲音,“輕松活潑一些,完全可以;但是搞一群穿短裙露大腿的女孩子,這也太輕浮了,成何體統——”

“吱呀——”,門被推開的聲音。

“林老師,又跟學生說什麽奇怪的話呢?”淺笑盈盈的女聲。

林落焰幾乎立刻就把頭低了下去。

——進來的是隔壁班那位楊老師。

楊老師身上穿着的是隔壁班的班服。

t恤,短裙,大腿。

因為頗受班上學生愛戴,所以他們訂班服的時候,她也收到了一份同款——穿着還挺好看。

唉,可惜了,李珍檬想。

要是這會兒自己手上有包瓜子,有塊瓜……那該多美啊。

楊老師一步一步地從門口過來。高跟鞋每“咔噠”一聲,林落焰的腦袋就垂得更低一些。

“平時上學就夠緊張了,好不容易有個運動會,你還不許人家女孩子展示自己的青春活力啊,”楊老師說着走到自己桌邊,轉頭朝他一瞥,“再說了,又不是專門穿給你們看,人家穿得好看,自己心裏美着呢。”

有見識有胸襟的現代女性就是不一樣,李珍檬贊同地點點頭。

“沒有沒有,不是這麽說的,”慌張又無力的辯解,“我就是覺得……這個天氣,還讓女生穿裙子,對身體不太好……”

“可我剛才聽見你說的,好像是‘成何體統’?”楊老師說,“裙子長度都剛到膝蓋,怎麽就不成體統了?”

“……不是,”林落焰的聲音更小了,臉貼得快要和桌面融為一體,“我的意思是……讓女孩子穿裙子,給運動員打氣什麽的……這對女孩子,好像……不太尊重……”

楊老師剛要回話,突然一停,點頭:“你說得有點道理。”

“對呀,”林落焰“唰”地把腦袋拔起來,“你看,為什麽女孩子非得穿裙子才能給運動員打氣?好像她們存在就只為了大腿——”

“那麽公平起見,不如讓你們班的男生,跟着一起穿裙子吧,”楊老師說,“啦啦隊嘛,誰說非得全是女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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