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節課
“18班怎麽可能考得這麽好?肯定是作弊了吧!”
——為人師表, 這話當然不能公開說,只是私下聊起時, 不小心提到罷了。
然後,就像每一句私下悄悄說的話一樣,很快就被該知道的人知道了。
和空間牆上非正式的網絡讨論不同,現實中的每句話都有據可循,有源可溯,一旦說出口, 就要負責任。
更何況還是從一位老師嘴裏說出來的。
對此, 18班的代課班主任第一時間公開表示——“張老師不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爾反爾,還毫無根據地中傷我們班同學;為人師表不求你做個聖人,至少也要給學生樹個榜樣吧?”
這番話不是私下悄悄說的,是在午飯時間的學校食堂,當着一張桌子的人的面, 不輕不重, 面帶微笑地說出來的——說話人手裏的筷子上, 還夾着一塊紅燒肉。
“哦, 我倒沒有別的意思,”林落焰又補充了一句,“我只是覺得, 要是班主任不像樣,先不說能不能帶好成績……這不是連着自己整個班的學生, 都讓人看笑話了?”
截至此時, 不止年段, 全校都知道了高一這兩個班級打的賭約——以及賭約的起因。
輿論風向又漸漸變化了,變成了“學生抄襲圖紙,老師死不認賬”;甚至很快經由網絡,傳到了學校家長的vx群裏,掀起了一波小範圍內的熱烈讨論。
反應最激烈的反倒不是18班家長——而是“讓人看笑話的”7班學生的家長。
班主任真的說了這種話?平時是她在教育自己孩子的品德操行?就因為老師人品欠佳,所以也帶不好班,害得全班同學成績下降,連18班都考不過?
以及——“那個學生到底抄沒抄啊?我們佳佳可不能和那種人在一個班上!”
發展到這一步,哪怕7班班主任幾次單方面要求賭局作廢,都不可能實現了。
于是學校立刻出了公示表示對此事已知情,同時一方面開始調查圖紙抄襲的具體情況,另一方面又對兩個班級進行私下調解。
然而年段長找人談了好幾次,無效——7班不承認18班的成績,18班不接受7班的态度,誰也不搭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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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态已經擴大,必須拿出處理辦法,并且速戰速決。
“我們班同學的成績都是實打實不摻水的,被其他學生嫉妒,捕風捉影地傳閑話也就罷了,沒想到還會被一位外班的老師诽謗中傷,”18班的代課班主任說,“張老師不信也不服,卻也拿不出證據來,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再考一次,”7班班主任說,“要是再考一次,你們還能有這麽好的分數,我就承認确實是我們班輸了。”
“有件事情還是要分清楚的,張老師,”林落焰說,“這是我和你的比賽,不要拉你們班同學為你分攤風險——如果贏了,是你們班的同學幫你贏的;如果輸了,不是你們班輸了,是你輸了。你們班的學生除了題目,什麽都沒做錯,不是他們的失敗。”
“哦,某一位同學除外。”之後的補充。
最後經由一位副校長拍板——再考一次,作為“加時賽。
重考的試卷是重新出的,考試共三場:語數外主科一場,物化生理綜一場,剩下政史地文綜又一場。
為了不影響正常教學活動,“加時賽”在周六進行,兩個班的學生單獨到校考試;每個試場都有三名老師監考,還有攝像頭監控,基本杜絕作弊可能。考試結束後,高一的任課老師們又加了一天的班,總算在周日批改出了全部試卷。
——這場頗受關注的“加時賽”的最終結果,高一(7)班,225分。
高一(18)班,225.5分。
再沒有可以質疑和狡辯的餘地了。就算空間牆裏那群蒼蠅酸得“嗡嗡”直叫,就算7班班主任氣得法令紋像陶器一樣裂開,這分數也是經過學校認可的,“賭局”的結果。
高一(18)班,以半分的差距,以墊底的排名,壓倒年段排名相差10名以上的高一(7)班,獲得這場比賽的最終勝利。
“我王林,就算被你們打死,從這裏跳下去,也絕對不會說一句‘對不起’!”
講臺上的男生橫眉豎目,一手叉腰,一手指天指地,又指指面前的觀衆,嘴巴撅得像只噴墨的章魚。
“就在這時,阿林伸手抓起旁邊的杯子,一捏——保溫杯,金屬的,”男生換了一副解說的表情和語氣,“只聽見‘咔咔’兩聲,那杯子被他捏得縮成一束——一束啊同學們!你們看這報紙,我把它卷起來,往中間一捏——就這麽一束!”
說完他把報紙一扔,瞬間換了副表情,雙手合十舉于頭頂:“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卿卿我錯了!是我抄了你的圖紙!我罪該萬死!”
“……他才沒這麽說,”臺下的唐卿卿撅了嘴,“他就說對不起,聲音還小得要死,老不情願……”
但教室裏的笑聲太響,唐卿卿這句話都沒說完,就被一堆“哈哈哈”“咔咔咔”“嘎嘎嘎”淹沒了。
分數出來的第二天,圖紙的調查結果就出來了,王林的檢讨書也上了宣傳窗——另一種曝屍。然而林落焰說檢讨書是學校要求的,不包括在“賭注”之內,不能算數,必須本人親自道歉。
于是7班的張老師帶着王林去了林落焰辦公室,想私下說一聲了事,沒想到林落焰又加了碼:對唐卿卿的當面道歉當然需要,但對學校的道歉也不能漏了——比如升旗儀式就是個很好的機會。
這件事也順利談妥了,在捏爛一個保溫杯之後。
“我有問題,”笑完之後,臺下一個女生高高舉起手,“那杯子是誰的?”
“哦,楊老師的,”臺上的男生說,“阿林自己的杯子是學校發的玻璃保溫杯,估計他怕紮手吧。”
“……完蛋了,楊老師的杯子,阿林一個月的工資能買幾個啊!”
“楊老師自己遞給他的,估計不用他賠了。”
“……說的也是。”
雖然張老師對“诽謗中傷”這件事并沒有給出說法,但升旗儀式上的道歉倒是很快兌現了。王林在全校面前一鞠躬,然後哭唧唧地讀起自己寫的那份檢讨書,抽抽搭搭,磕磕巴巴,委屈得很。
“大聲點,聽不見!”高一(18)班的隊伍裏,有人喊了一嗓子。
于是王林吸了口氣,老老實實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念了。
——這情景被拍成照片,錄成視頻,指向明确地投放到家長群裏,算是給出一個交代。
對于這個結果,除了7班的部分老師和部分家長之外,其餘學生家長都表示滿意;甚至學校還因為“及時反應”“嚴肅處理”“不姑息包庇”的舉動,小小地提升了一下在家長中的風評和口碑。
至于高一(18)班勇挫7班的勵志故事,在事情結束後的一星期裏,在學生之間的反響從“這不可能”變成“真的假的”又變成“吓死爹了”,最後在空間牆裏被頂得最高的回複,是——“你當這是電腦壞了,重啓治百病呢?你爸爸就是你爸爸,重考也是你爸爸”。
大家都十分開心,同樣除了“部分同學”之外。
李珍檬轉頭朝教室後排一望——那裏就有一個“部分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