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七節課
于是李珍檬就駕着自己的電驢,載蔣雨辰去小吃街了。
人來車往的小馬路, 冬日傍晚被路燈映亮的昏黃色天空, 小車後座上緊摟着自己腰的美麗少女, 還有她說話時吹在自己臉上的甜軟氣息……這畫面過于美好夢幻, 讓李珍檬有種自己置身某段小清新mv的感覺。
就連路邊小商店裏鬧哄哄的爆款歌曲,此時聽來都格外浪漫。
可惜市區太小, 小吃街太近, 電驢“嘟嘟嘟”了沒一會兒,就到目的地了。
李珍檬在人行道邊停完了車, 轉頭看到蔣雨辰穿着校服背着書包站在馬路口。她面前有行人來去經過,不時有人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朝她打量張望。
李珍檬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位小姐姐似乎還有個身份是偶像藝人。
“……偶像小姐姐你這麽大咧咧地上街, 沒關系嗎?”雖然這話已經有些馬後炮了。
蔣雨辰轉過頭來朝她一望,咧嘴笑了笑:“所以你看看你,多大的面子,讓我親自出來陪你吃東西。”
說完她不管李珍檬,直接帶頭朝前走。
“你就別在意我了, ”蔣雨辰又補充了一句, “哪兒就真有那麽多狗仔呢。”
“就是說還是有的咯?”
“有是有,”蔣雨辰邊走邊說,“不止狗仔, 還有喪心病狂的私生飯, 還有你走到哪兒跟到哪兒的跟蹤狂……還有腦子燒壞了, 非說你是他老婆,機場落地的時候突然沖出來拉人的死變/态……”
“……這麽吓人?”
蔣雨辰停了停,又說:“不過現在還行,而且……”
“而且”後面的內容不知是說得太輕,還是她壓根就沒說,總之李珍檬沒有聽見,但她也沒往細處想。她跟着蔣雨辰一起走進小吃街,然後——
然後看着“陪她來”的這一位,從街頭第一攤開始,一家不漏地依次買去,仿佛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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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吃逛吃,能吃就吃,吃不下打包。
李珍檬的本意只是賽前減壓,意思意思解個饞就得了,畢竟她心裏還是有點數的;然而兩人下車半小時後,自己早已吃飽,身邊這位“陪同前往”的偶像小姐姐,沒有半點要停手的意思。
“那邊有棉花糖,彩虹的,我想去看看。”蔣雨辰說。
“……去吧去吧,”李珍檬說,“這兒我幫你守着,鍋盔好了就來找你。”
于是蔣雨辰“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到斜對面的小攤前去了。
她手裏提了滿把的小袋子,裏面是從各個攤頭打包來的小吃。
李珍檬站在鍋盔爐子前,看着她擠進棉花糖的隊伍裏,回頭嘆了口氣。
她又朝左右随便一看——兩人已經幾乎逛完了整條小街,等蔣雨辰買了糖回來,就差不多能達成全通成就。
……就有這麽喜歡吃嗎?李珍檬想起蔣雨辰來這兒之前,在教室裏也好,在操場上也好,幾乎就沒停過嘴。
她是屬于死吃不胖的那種天選之子……?
“鍋盔好了,趁熱吃。”賣鍋盔的小夥子把鍋盔拿油紙一包,伸手遞給李珍檬。
李珍檬想了想:“打包吧,我估計她也吃不下了。”
說着她轉頭去找蔣雨辰,然而對方已經擠進人群,一時半會兒望不見了。
李珍檬又嘆了口氣。
她剛要轉回頭,視線一瞥,不巧和小馬路拐角的一人對上了眼神。
對方眯了眯眼。
李珍檬仿佛聽到調整焦距時鏡頭伸縮的“吱吱”聲。
“李珍檬?”聲音不大,但正好能讓她聽見。
掐指一算,今天周五,确實是這位小老板替媽媽出攤的日子;于是李珍檬點點頭:“大哥好。”
然後她提着剛拿到的鍋盔,走過去和段響劍打招呼。
可能是還沒到高峰期,這會兒燒烤攤前幾乎沒什麽人,小老板自己也一臉興致缺缺,快打瞌睡的樣子。他放下手裏的鏟刀,朝李珍檬一望:“又來小吃街跑步?”
“……沒有,賽前減壓,”李珍檬說,“下周就要比賽了,今天過來找點樂子。”
段響劍又皺了眉:“多大的小姑娘,都會說‘找樂子’了。”
“我們花季少女眼中的找樂子就是尋找快樂,是很單純的娛樂活動,跟你們這些油膩中老年人的想法不一樣。”李珍檬說。
“……行吧,”面前這15歲的中老年人看看她,又拿起鏟刀,“既然是賽前減壓,那我請你吧。”
“我要吃肉,”李珍檬說,“裏脊,三串。”
“只請一串,多了給錢。”
“……哦,謝謝大哥。”李珍檬說着轉過身,又朝棉花糖的攤位望去。
剛才的隊伍已經散得差不多了,賣糖的大叔趁着客人少,正在收拾鍋子;但李珍檬還是沒看見偶像小姐姐……她又去哪兒買吃的了?
“你自己過來的?”段響劍突然說了一句。
“沒,我和蔣雨辰一起來的,”李珍檬說,“她也是個吃貨,剛剛一路嘴巴都沒停過……現在不知道去哪兒了。”
說着她又有些不放心起來。半小時前蔣雨辰說過的那些事,按不下去地在腦中浮浮沉沉。
喪心病狂的私生飯,走到哪兒跟到哪兒的跟蹤狂,會半路沖出來拉人的變/态……
應該不會吧?
李珍檬又皺了眉頭,朝前走了兩步,伸長脖子使勁張望;但還是沒找到她要找的人。
“你看什麽呢,”段響劍說,“人不見了?”
“……蔣雨辰剛才說去買棉花糖……”
話音剛落,李珍檬聽見“啪”的一聲輕響,從不遠處傳來的;她下意識地循聲轉頭一看——
三五十米外,一輛黑色轎車正好關上車門。
窗玻璃反着光,看不清車裏的人;李珍檬剛有些不太确定地眯起眼睛,下一秒,車窗震動了兩下,好像有人握着拳頭,求救似的砸那玻璃。
好像有人遠遠地叫她的名字。
黑色轎車開走了。
也許是多心,但李珍檬有一種十分不妙的感覺。在原地猶豫兩秒之後,李珍檬立刻追了上去。
應該不是,希望不是……李珍檬一邊跑,一邊飛快地拿出手機打蔣雨辰的電話。
——無人接聽。
——無人接聽。
——電話已關機。
與此同時,那輛車已經開上了大馬路。李珍檬追着跑上去,借着兩旁剛剛亮起的路燈,她看到後車窗裏露出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馬尾辮,校服。
不知道是不是……但最好別是。
李珍檬加快了速度,沒命地追趕。然而那輛黑色轎車已經彙入高峰期的車流;眼看距離越拉越大,它就要消失在路口拐角——
十字路口的信號燈轉成了紅燈,一整列車龍都被攔在白線之後。
李珍檬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剎住腳步,轉身跑回小吃街去取自己的小電驢。她剛剛打開車鎖,正要騎上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段響劍的聲音。
“怎麽了,”段響劍說,“蔣雨辰出什麽事了?”
李珍檬轉頭一看,他從攤位上跑了出來,圍裙和一次性手套都脫了,那把“豎笛”倒是不離身地帶着。
“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但看起來不太好,”李珍檬顧不上詳細解釋,“我現在要追上去看看。”
說完她擡腿跨上電驢。
然而車把被人握住了。
“那我也去吧。”段響劍說。
“那你的攤——”話沒說完,想想這種時候也顧不上什麽攤了,于是李珍檬話頭一轉,“那你坐我後面。”
段響劍措不及防地眉頭一皺。
“想什麽呢,”李珍檬瞪了他一眼,“沒時間了,你想怎麽追?在這兒飛檐走壁?”
段響劍掙紮了半秒,也跟着坐上電驢後座。他的雙手朝後撐住身體,與前面的人盡可能地保持距離。
……什麽時候了還這麽老頑固,李珍檬翻了個白眼。然後她說了句“抓穩”,立刻發動車子,調轉車頭,馬力全開地朝那輛車沖去。
——運氣很好,剛剛開上馬路,李珍檬就看到那輛車夾在長長長長的車隊裏,看樣子是被卡了第二次紅燈。高峰期的車流,哪有那麽容易說走就走。
但紅燈的倒計時已經開始,它也停不了多久。
“你快給你師兄打個電話,”李珍檬一邊開車一邊說,“萬一有什麽情況,他也能過來幫忙。”
後面的段響劍嘟囔了句什麽,聽不清。
“保險起見,随時準備報警,”李珍檬繼續飛快地說道,“我擔心她可能是被什麽瘋狂粉絲擄走了。”
紅燈還有3秒,而前面的車還在50米開外。李珍檬只恨電驢不争氣——本來已經開不快,現在還載了個人,更是不比跑步快上多少。
還有2秒,黑色轎車的停車燈滅了。
1秒,前面的車子發動了。
——時間到,信號燈轉成綠色,車龍開始朝前蠕動。李珍檬氣得一路大叫,小電驢卻還是“嘟嘟嘟”的不緊不慢,氣定神閑。
她眼睜睜地看着黑色轎車開出白線,拐了個彎,揚長而去。
“這裏有沒有什麽近路?!”李珍檬大聲問後面的人。
段響劍指了個方向,李珍檬二話不說直接轉了車頭,朝那條小巷沖了過去。
小電驢昨天才充的電……希望它頂住!
這巷子又窄又暗,只能借着外面的路燈勉強看清周圍的環境。李珍檬幾乎是抓瞎地沖進巷子裏,她只能感覺到輪子不停地碾過什麽高高低低的東西,車子磕磕絆絆地震個不停,仿佛開過一條鱷魚的背脊。
“他們是往西大街過去的,”段響劍在後面說,“出了巷口,你往右拐,可以繞過一大圈近路。”
“你确定?這一帶我一點都不熟悉,全靠你指路了!”李珍檬說,“你給你師兄打電話沒有?!”
這話剛說完,突然有什麽發亮的東西從旁邊矮牆上躍下,帶起“哐當”一聲震響。
李珍檬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吓了一跳,猛地一看,那發亮的是一對貓眼。
——有一只小貓正好落在自己前面的路上,分分鐘就要被車輪碾過。
李珍檬趕緊一個急剎車,然而輪子一滑,整輛車子被慣性帶着朝前翻了出去。小巷裏頓時“稀裏嘩啦”地響成一片。
這動靜響了足足三秒才停下,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了。
不知道多久的停頓之後,痛覺比視覺更先一步傳達到大腦。李珍檬只覺得從腰到肩都痛極了,像被什麽東西割了長長一刀;巷子裏還是黑漆漆的,她只能勉強看到頭頂狹窄的天幕,和雲層之上黯淡的碎星。
自己好像是以一個相當扭曲的姿勢摔倒在地……李珍檬費力地轉頭看看,小電驢橫在巷子角落,估計是跑不了了。
胳膊和肩膀都痛得要死,李珍檬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她趕緊吸了一口氣,忍住眼淚,開口喊了一聲:“段響劍,你人呢?”
“你沒事吧?”不遠處傳來段響劍的聲音,然後是輕輕的落地聲,他從什麽地方跳了下來。
也許是翻車的一瞬間,他眼疾手快地脫身避開了。
“……可能有事,”李珍檬咬着牙說,她整個腦袋都在響,“你先別管我,去追那輛車!”
“那你怎麽辦?”段響劍朝她走過來,地面上發出磚塊石頭被踩踏的“沙沙”聲。
“我自己能打120啊……”李珍檬說着,努力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機,“你快去追!這裏人少……你盡管飛檐走壁吧!”
這話她只是随口說來抖機靈的,然而沒想到的是,這麽說完之後,面前的男生靜默了一秒——然後轉身蹬地,借了力一躍而起,一步踏在旁邊低矮的屋檐上
這一帶都是老平房,那屋檐是破破爛爛的塑料瓦,但被段響劍這麽一踩,竟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他又是輕輕一躍,跳上更高的房頂,然後一陣風似的朝前跑去了。
他的身影安靜地消失在夜幕中,就像一滴墨汁融于清水。
李珍檬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這麽一看,還真是有點帥呢,劍修。
感嘆完之後,李珍檬用暫時沒事的那只手撐着自己坐起來,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林落焰或者救護車,總之先叫個人來——理智是這麽考慮的,然而這黑漆漆的小巷子裏只剩了自己之後,李珍檬只覺得身上越來越疼,眼睛越來越濕。她使勁吸了一口氣想憋住眼淚,沒用,反而“哇”地哭了出來。
——“喵嗚”。
冷不丁的貓叫聲。
李珍檬挂着滿臉的淚水轉頭一望,是剛才那只小貓。
她用手機照了照,才看清這是一只黑白相間的奶牛貓;脖子上系着絲縧,佩了一塊小巧的玉墜——看樣子,也是家裏的心肝寶貝。
“都怪你,走路不看路……痛死我了!”李珍檬哼哼唧唧抽着氣說。
小貓又“喵嗚”了一聲。
李珍檬看了它一眼,抹了眼淚,回過頭要繼續翻林落焰的號碼。
她的眼角餘光裏突然瞥到牆頭有什麽東西在晃。
——是一個花盆,也許是剛剛被段響劍碰歪了,現在它晃悠晃悠地就要摔下來。
花盆之下正對着的就是那只小奶牛貓。
沒有思考的時間,李珍檬本能地伸出手去,一把把貓摟進懷裏,然後猛地朝旁邊一閃——
“嘩啦——”花盆挨着她砸了下來,摔得粉粉碎。
貓沒有事,安然無恙。
然而抱着貓的人不巧一頭撞上了牆壁,“咚”的一聲之後,整個腦袋“嗡嗡”作響。
腦海中的思維都碎成了單字,她沒法連貫地思考了。模糊不清的意識中,她好像又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也許是剛剛走開的那人回來了……管他呢。
李珍檬兩眼一閉,世界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