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可以

不可以

顧梨回家的時候，顧幀和宋曼姿正坐在沙發上惬意地看電視。

兩老正在看一部去年的賀歲情景喜劇，笑得正歡。

顧梨看兩人心情不錯，湊過去坐到他們旁邊：“爸，媽，看什麽呢？”

宋曼姿把桌子上的橙子遞給了顧梨：“一個電影，還挺好看的，一起看嗎？”

“好啊好啊。”顧梨一邊剝橙子一邊用餘光瞟了瞟兩人。

這時候正好演到一個笑點，兩個人拍着大腿狂笑。

顧梨看時機正好，清了清嗓說：“對了，爸媽，我以後晚上想陪湯檸去酒吧駐唱！”

兩個人非常同步地視線從電視機移動到顧梨臉上：“什麽？”

這種口吻，跟“你再說一遍？”一樣。

讓人氣勢一下子就減弱了。

顧梨的聲音低了很多：“就是……我們想去酒吧，就跟人家樂隊一起唱歌。”

“不行！”顧幀斬釘截鐵地說，“酒吧是什麽烏煙瘴氣的地方，不許去！”

“啊呀，爸，現在的酒吧和你想的那種夜店不一樣，其實就是一個吃飯的餐廳，只是有人表演唱歌而已，現在叫LIVE HOUSE。”顧梨嘗試耐心解釋。

“你別說了，我不同意，”顧幀直接毫不留情地拒絕，“女孩子怎麽能去那種地方。”

顧幀算是比較傳統的男人，他是國企高管，那個年代都沒什麽大學生，他卻已經國外研究生畢業了，一畢業就結婚成家，進入非常好的國企工作，所以在他的世界裏他的孩子就應該按部就班的走他的路。

顧遇去了國內最好的互聯網公司做高管，顧梨去了非常好的藥企法務部。

在他看來，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并且按照他預想的軌跡走。

他不希望也不允許任何事情偏航。

宋曼姿了解顧幀，知道他在這方面不會妥協，只能從中稍微緩和兩個人的氣氛：“湯檸怎麽會想去呀，她不是特別文靜一個小女孩嗎，那時候搬宿舍見過幾面，感覺特別溫溫柔柔的。”

“可是她唱歌真的很好聽的！”顧梨提到湯檸，整個人馬上精神起來，“她是我聽過唱歌最好聽的人。”

“那也不能去酒吧這種地方！”顧幀拿出說教的态度，“女孩子去那種地方，成何體統！”

“是啊……”宋曼姿不安地看着顧梨，“而且晚上也不安全。”

“這個你們放心，我已經問了我哥了，我會讓他去接我，這樣你們就放心了吧？”

“你哥每天上班有多忙你不知道嗎？你為什麽要給他找這麽多麻煩？別這麽不懂事！”顧幀似乎耐心告罄，一副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的态度。

“爸！從小到大你讓我做什麽就做什麽，我高中大學工作都聽你的安排！你就不能問問我到底喜歡什麽嗎？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你為什麽這麽古板呢！”顧梨把吃了一半的橙子往桌子上一扔就回房了。

雖然這和她預想中的一樣，雖然本來就沒有報什麽期待。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失落。

顧梨從小到大鬧情緒的解決辦法就是——不吃飯。

反正餓不死自己就行了。

一般最後宋曼姿都會先心疼妥協。

顧梨每天下班都偷偷吃點東西，然後一回家就關到自己房間。

宋曼姿怎麽敲門都沒用。

每次這種情況，顧梨不回應，宋曼姿就會在家裏的微信群裏聯系她。

@媽媽：【梨梨，出來吃飯了。】

@梨子：【不吃，吃不下！】

@媽媽：【你都三天不吃晚飯了，這怎麽行？】

@梨子：【餓死我算了！反正我連追求夢想的資格都沒有！還活着幹嘛！】

顧梨發完消息還在等待屏幕上宋曼姿的回複。

哪知道左上角突然跳出一個未讀消息提示。

顧梨退出家裏的群，回到聊天界面，想不到是顧遇給她發消息。

Mint：【和爸媽吵架了？】

梨子：【還不是酒吧駐唱的事。】

Mint：【我就說了他們不會同意的】

梨子：【死了算了，活着有什麽意思。】

Mint：【別說不吉利的話】

梨子：【哎，就是覺得沒勁，難得有個夢想……】

Mint：【不是你朋友的夢想嗎？】

梨子服了，這種時候都能拆臺，只能順着回道：【哦，對對，是我和她一起的夢想，你也聽了她唱歌了吧，是不是很！好！聽！】

顧遇都能從屏幕那頭感受到顧梨的激動之情。

他不想迎合她讓她找突破口，不過也确實沒辦法違心地說不好聽。

他只是委婉地給她想辦法：【你也知道爸這人吃軟不吃硬，你不能和他對着幹，要戳中他的軟肋】

顧梨激動起來：【怎麽說怎麽說？】

顧遇還有工作要忙，沒空搭理這小丫頭片子，随口敷衍：【自己琢磨】

不過都這種時候，眼看着顧遇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顧梨怎麽可能放過顧遇。

顧梨發了個小狗哀求的表情：【求求你了，我的好哥哥。】

顧遇沒回複。

梨子：【哥，你幫我這回，我答應你以後逢年過節你再被催婚我給你打掩護。】

梨子：【以後爸媽問起你感情問題我自殺式襲擊，把炮火引到自己身上。】

顧遇依然沒回複。

梨子：【以後我絕對嫂子第一，不跟嫂子争寵。】

梨子：【從今天起我零用錢減半。】

顧遇依依依然沒回複。

梨子：【哥，好人一生平安，你有實現兩個女孩子夢想的能力！你就是超人！】

顧梨知道，她那哥最聽不得她拍彩虹屁和上價值了。

然而顧梨不知道，顧遇剛只是去倒了杯水回來的功夫。

居然已經看到顧梨發的十幾條消息了。

其實顧遇一開始就沒打算真的不管顧梨了，只是她現在提出這麽多附加條件，真的很難讓人拒絕。

Mint：【行吧我說你發】

哪知道顧梨直接打語音來了。

顧遇接起電話淡淡應了聲：“怎麽？”

“哥，別這麽麻煩了，你和我微信頭像名字換一下，你直接幫我發就行了！”顧梨理直氣壯地說。

顧遇覺得不可理喻：“怎麽？雇我當你搶手？”

“啊呀，否則多麻煩啊，反正在群裏爸媽只看頭像又不知道誰是誰，你就和我互換一下假裝是我不就得了嗎？”

“你倒還指揮起我來了？”顧遇腦袋微偏，下巴抵着拳頭，“到底是誰求誰辦事？”

“你就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拜托了！”顧梨一邊說着，一邊操作着手機，然後說，“好，我已經換好了，交給你了，加油，哥！”

顧遇還想說話，哪知道對方已經挂斷了。

顧遇看着手機屏幕，對方的頭像和名字已經改成了和自己的一樣。

有種異常詭異的感覺。

Mint：【哥，我之前的頭像發給你。】

Mint：【[圖片]】

顧遇也只能無奈換了頭像和名字。

打開家族群，剛就他們打電話那段時間，顧幀和宋曼姿兩個人在群裏聊了不少。

大致內容就是顧幀說“随她去，愛吃不吃”然後宋曼姿在那裏心疼“不吃飯怎麽行”。

一般情況，他們兩個人是不會上拉聊天記錄看的。

應該來說互換身份的事情不會被發現。

顧遇試了試，在群裏用顧梨的名字發消息。

梨子：【爸，媽，我也不是故意不吃飯，只是真的沒胃口，我很失望。】

宋曼姿果然沒發現任何端倪，馬上回複：【寶貝啊，有什麽事好好說，先出來吃飯好嗎？】

梨子：【我從小到大都很聽話，也沒給你們惹過什麽麻煩，我是什麽樣的人你們也不會不知道，我理解你們不放心我，但你們也要相信我，我會保護好自己，我知道什麽是好的什麽是不好的，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我不是硬要和你們對着幹，只是我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能讓你們支持我的，你們是我最在乎的人，我可以為了不讓你們擔心選擇不去，但我會一直惦記這件事情，這也會成為我們的隔閡，這點讓我很難過，我覺得我們可以各退一步】

顧梨看着顧遇發的這一長串文字，不由感嘆到底是語言藝術家，已經忍不住想點贊了。

她假裝顧遇的身份跟了一句：【是啊，大家各退一步。】

哪知道，剛發完，馬上收到了顧遇的私信警告。

叫她別再瞎回複了。

果然，宋曼姿先把态度放軟：【寶貝啊，我們好好聊聊，我也再勸勸你爸，你爸也沒之前那麽反對了。】

顧遇看有戲，馬上趁熱打鐵，發了個視頻。

梨子：【[視頻]】

梨子：【這是我說的酒吧唱歌的視頻，和你們想象應該是很不一樣，大家真的都是去認真唱歌認真聽歌的。】

視頻是顧遇之前就搜索到的。

其實一開始他也不太放心顧梨去那樣的地方，但是看到視頻後，他就放下了顧慮。

除了可能結束的時間會晚一點，但那裏确實并沒有半點不安全。

視頻裏是一個女孩子安安靜靜坐在那裏抱着吉他唱歌，顧遇特地找了個聽上去風格和聲音都和湯檸比較近似的女孩子。

女孩子在臺上長，下面的人都跟着旋律認真地聽，甚至有些聽衆還被唱哭了。

不得不說，這唱功不比原唱差。

而這個視頻，确實讓顧幀動搖了。

其實在那一刻，他就已經妥協了。

只是還是要稍微有點長輩的尊嚴。

他在群裏回複道：【我不是那麽古板，完全不支持，只是父母的擔心你也要理解，這樣，我們還是各退一步，你呢，不要經常去，偶爾去玩玩可以，而且一定要讓你哥接你回家，這樣我們也好放心。】

看到顧幀這麽說，顧梨知道已經搞定！

一激動在群裏回複了【謝謝老爸！】，看到自己的頭像是顧遇頭像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激動過頭，差點穿幫！

還好她手速過快馬上撤回。

覺得顯示“撤回”看上去有點奇怪，于是模仿顧遇的口吻補了一句：【嗯，我會接她的。】

顧幀和宋曼姿似乎并沒有發現什麽端倪，也沒有再在群裏回複什麽。

顧梨馬上私戳顧遇：【謝謝哥！！！！】

顧遇看到對方的頭像和名字，忍不皺了皺眉頭：【什麽時候把頭像名字換回來？】

【現在肯定還不能換啊，否則群裏不是要穿幫了嗎，起碼等之後老爸老媽在群裏發消息把我們的對話刷上去才能換啊。】

顧遇os:真是被這妹給坑慘了。

不過好在這個不是顧遇的工作號，微信好友也不算多。

而且他平時不發朋友圈，存在感也很低，除了他們以前宿舍那個群基本會每天聊天之外，顧遇很少會和人發消息，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

夜色正濃，湯檸剛回家，打開電腦以後開始加班趕律所的活。

她每次打開電腦會自動登錄微信。

因為怕占內存，她每次都是選擇“不同步聊天記錄”。

所以每次電腦打開微信的時候所有的聊天記錄都是空白的。

湯檸一口氣寫了一半的合同之後感覺有點累。

想刷一會兒微博放松放松。

熱搜上她看到一部最近上線非常火的電影。

點開看了簡介，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她随手轉發到微信，想發給顧梨。

雖然沒有置頂，但她的聊天對話框一直都還在前三，這次居然刷到挺後面才是她。

發送了鏈接之後，湯檸還加了一句。

檸檬：【這部電影看上去好好看！有空一起去看吧！】

顧遇覺得眼睛有些酸，揉了揉山根。

閉着眼，他聽到手機震動了兩下。

手指的動作頓了頓，微微張開眼，看到一條新的微信提示。

他手捏住屏幕轉了一圈，舉到面前面部解鎖。

打開微信，看到是湯檸發來的消息。

看到消息的第一眼，他先是一愣。

以為是她發錯了。

然後意識到，應該是她認錯了人。

他明明可以不回或者直接說清楚緣由。

但他沒有。

他只是順其自然地回了個：【好啊】

很快，對方又發消息來了：【本寶寶要開始加班了！我需要顧梨的鼓勵！】

顧遇看到她發這條消息，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了她跳健身操的樣子。

于是編輯了兩個字【辛苦】

說話簡短，還不帶标點符號。

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顧遇發消息的風格。

他覺得這一看就不是顧梨會說的話。

于是删除了這兩個字，翻到和顧梨的聊天對話，找了一個她常用的表情包。

是一個糯米團子一樣圓圓臉的卡通人物頭上綁着寫着“加油”的帶子，做了個握拳鼓勵的動作。

湯檸倒沒發現有任何異常，除了覺得她今天好像稍許冷漠了一點。

不過她還想再休息一下再去工作，和手機對面的“顧梨”随便拉了兩句家常：【今天去TL食堂吃了大排面，好好吃啊！好喜歡他們公司的食堂啊！便宜大碗！真的每天吃午飯是我最期待的事情！】

顧遇已經在食堂吃了好幾年的飯了，說實話食堂每個菜都已經吃膩了。

不過聽湯檸這麽說，倒是突然也感覺好像在食堂吃飯的感覺挺不錯的。

果然就像顧梨所說的，這個女孩就是會莫名其妙帶動人的情緒，給人一種積極陽光生活美好的感覺。

那每一個感嘆號，都能感受到她那種發自內心的幸福感。

顧遇打算逗逗她：【下次請我吃呀！】

也學着她用感嘆號。

檸檬：【好啊！等你什麽時候來我們公司！請你吃到扶牆回家！】

顧遇看着屏幕控制不住笑出聲來。

正想着怎麽回，手機又一震。

檸檬：【我要去閉關寫文件啦，晚安，愛你~】

顧遇看到最後“愛你”兩個字，被嗆得拼命咳嗽。

這輩子好像都沒有人對他說過這兩個字。

他莫名耳根被染紅。

顧遇沒有再回消息，每次點開兩人對話框，看到最後兩個字，就感覺有些不忍直視。

湯檸在工作的時候是會把所有人的聊天都設置成勿擾的，除了顧梨。

但一般情況，她和顧梨說完晚安之後，兩個人都會非常有默契地不再發消息。

所以當她工作了十幾分鐘後，收到消息提示音的時候，還以為顧梨有什麽急事。

她的鼠标移動到下面發黃的微信圖标，點開一看。

Mint：【老婆！睡了嗎？】

湯檸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時候個感覺。

像是身體裏有一座火山爆發，從下至上湧如一股炙熱的洪流。

心跳的速度堪比發電報，又亂又快又毫無規律。

她覺得拿鼠标的手都有點發抖。

點看一看，确定是顧遇的微信頭像和微信名字。

她第一反應是顧遇發錯了，大概是發給女朋友的。

她盯着屏幕幹等了兩分鐘，對方都沒有撤回。

這下就沒辦法假裝沒看到了。

她咽了咽口水，手放在鍵盤上好半天都不知道該按哪個鍵下去。

正猶豫着要不要裝死，微信提示音又來了。

Mint：【我爸媽同意我去酒吧搞樂隊了！】

這一句話，讓湯檸更是懵了。

她馬上打開手機，點擊兩個人的對話框，稍微往上劃了劃，聊天記錄是和顧梨的沒錯，并且确認了她的朋友圈，也是顧梨的沒錯。

除了微信頭像和名字，其他都是顧梨。

那麽就一種可能。

檸檬：【你怎麽和你哥換頭像和名字了？！】

Mint：【哦，我剛讓我哥冒充我在家裏的群去勸我爸，真的被他說服了！我不管，今天我哥就是我的神！】

湯檸馬上退出了兩個人的聊天界面，切換到和之前真正顧遇的對話框。

果然！剛才那個她以為是顧梨的人，是顧遇沒錯。

這下糟糕了！搞了個這麽大的烏龍！

又叫人老公又要請人看電影又要請人吃飯還說了“愛你”。這簡直可以上世界社死排名前三。

湯檸無心看顧梨在那裏敲鑼打鼓的狂歡慶祝。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覺自己快窒息了。

她這輩子最社死的兩次，居然對了同一個男人。

想到剛才那些肉麻兮兮的話居然是對顧遇說的，她就想一頭撞南牆死了算了。

湯檸突然又想到了，顧遇是有女朋友的。

如果這對話讓他女朋友看到，那豈不是要活活拆散一對佳人嗎？

造孽啊！

湯檸覺得雖然顧遇應該是知道她是誤發的。

但以防萬一有別人看到這個對話會誤會。

還是發消息解釋一下比較好。

檸檬：【對不起，我剛剛不小心把你當成顧梨了……】

梨子：【嗯，我知道】

湯檸松了口氣，本以為對話就此終結。

在看到上方【對方正在輸入……】的兩秒後，對方又發來一條消息。

梨子：【早點休息，別熬太晚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