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長安街道上，120閉上眼，安靜地躺在椅子上，捆在手腕上的繩索很緊，感受着身上的石頭從随着錘子落下瞬間碎裂，又瞧見班子老板差人擡了新的石頭壓在他胸口上。
臉上的傷口沒有血，全是淤青和腫脹，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樣。
前些日子表演時，一個男子相中了他，甚至還想輕薄他，雜耍班子的老板是個好脾氣的，也不懂如何應對，120擔心惹了事會丢了這份剛找的差事，隐忍不發，任由人摸了他的手，忍到心髒的芯片都在抖動不停。
後來老板幹脆找人給他化了個妝，掩飾了容顏，這樣的麻煩事便沒再發生過。
來這兒一個多月了，他還沒有學會人類的所有情感，但學會了隐忍。
老板很喜歡他，只因他給班子裏省了不少事，任憑在他身上壓多重的石頭他都能和正常人一樣，也因此給了他不少錢，不過才幾天，他就攢了一小袋銀錢。
現下，他閉着眼，麻木地等着下一錘，他不會疼，但是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怪煩躁的。
二兩，照這個進度再攢個一年，買一處小房子應該可以，這樣想着，他也不覺得難挨了。
不遠處傳來一片嘈雜聲。
“讓開讓開讓開！”一衆侍衛佩着刀驅散開圍坐一團看雜耍的百姓，擁擠的人群裏當即空出了一條小道。
謝宸着急忙慌跑過去，看見閉眼被捆綁在凳子上的人，臉上的傷口果真很多，多到他都差點認不出來這人是一百二。
“一百二！”謝宸自己都沒察覺他的聲音是顫抖的，他蹲下，胡亂解開凳子上的繩索。
這破繩子怎麽捆那麽緊！
120恍地睜開眼，錯愕地盯着謝宸，宸宸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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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小侯爺嗎？怎麽盯着個玩雜耍的？”
“聽說小侯爺府上最近多了個男寵，怕不是這個？”
“這麽醜的男寵？你肯定聽錯了！”
周圍的百姓指指點點。
120心底突然萌生出了一種羞愧，邊上的班子老板被這陣勢吓得不敢說話。
謝宸看着他的臉，眼裏有濃濃的嫌棄。
他第一次發自內心厭惡自己，也不想看見宸宸。
他的臉太醜了，又被綁在這兒，旁人也就算了，可宸宸是他的娘子。
這一刻，120的情感系統突然響了一聲，原來這就是情侶之間所謂的自尊心，他終于懂了什麽叫臉皮。
“你是不是沒臉皮？”
“你是不是不知羞？”
原來是這個意思。
繩索捆得太緊，謝宸解不開，120卻是一把坐起來，還沒用勁兒繩子就那麽應聲斷掉了，還沒等謝宸跟他說話，120拔腿就跑。
一切快得來不及反應，從謝宸闖進來，到120跑了，都不過瞬息之間的事。
120認真跑起來沒人追得上，饒是謝宸再怎麽及時去追也追不上，索性他回頭跑了回去，指着雜耍班子老板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誰準你把他捆在這上面的？這兒這麽髒，還有，誰打的他？！”
剛問完，他就看見地上的碎石子，回想起剛才的情景，他萌生了一個猜測，這幾天一百二不會一直被捆在這狗凳子上頭被錘子砸吧？
一百二胸口有沒有受傷？能跑，應該是沒受太嚴重的傷。
想明白了的謝宸揮手道：“把這幫不要命的帶回去，晚點等我把人找回來再處置！”
雜耍班子的老板一聽可就傻了，他聽見有人叫這人小侯爺，登時就猜到了身份，“小侯爺饒命，是這位公子說他缺錢，要來掙謝碎銀子買宅子娶妻，我一時心軟才讓他來的，否則我哪敢讓一個粉面郎君來幹這種活兒！”
謝宸一愣，買宅子，娶妻，娶他？
“滾。”他擡腳欲走，想起什麽似的又道：“今日的工錢結了沒？”
老板忙從旁邊的小徒弟手裏拿了錢雙手遞到他手裏。
“小侯爺，那.........”
“帶回去。”搞笑呢，打了他府上的人，還想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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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跑的時候沒看路，只知道悶頭往前跑，下意識往走過的路跑，稀裏糊塗的就跑到了風月樓，恰好遇到從裏面出來的唐骞。
“哎喲，你怎麽在這兒？臉怎麽成這樣了？快快快跟我回謝府，阿宸找你都要找瘋了！”
唐骞怕又被揍不敢拽他，往謝府方向走了幾步發現人沒跟上來又走了回去，“走啊，你的宸宸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連帶着我也沒睡好，日日怪我辦事不力。”
“能讓我洗個臉嗎？”
唐骞詫異，卻還是帶着人進樓洗臉，洗完臉後120才道：“走吧，回去。”
沒等唐骞跟上，120已經先了他好幾步，剛才不還猶猶豫豫的嗎？怎麽這會兒又這麽積極？
謝宸一邊派人沿着他跑的方向去尋，一邊回侯府等着，120回來的時候，他正好坐在屋裏，一語不發。
“跑夠了？”謝宸擡眼過去，本來做好的準備都破了功，誰讓一百二一見着他後冷冰冰的臉就熱了起來。
只對他笑。
“我說你什麽表情，人一百二又不是你媳婦兒，跟抓捉奸似的。”唐骞說話一貫沒什麽遮掩，就是嘴欠。
他可太清楚不過了，他這個好兄弟說什麽都不可能喜歡男的，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敢開他和一百二的玩笑。
想到這兒，唐骞同情地看了看120，可憐，一片癡心付錯人。
謝宸懶得理他，轉頭問:“為什麽跑？”
120下意識擦擦已經洗幹淨的臉，總覺得臉上還不幹淨，“我醜，不想讓你看見。”
唐骞和謝宸皆是一愣。
平心而論，一百二要是醜的話，那謝宸也很醜，雖然這倆性別不合适，但兩張臉還挺合适，謝宸俊，一百二俏。
謝宸卻是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他說的應該是臉上化的妝醜，“以後沒錢就跟我要，沒地兒住就住唐骞那兒或者侯府，別什麽破地兒都去瞎住。”
“臭死了！”
“臭嗎？”120問側頭聞了聞自己的肩，好像是有點，班子裏沐浴都是去城郊的護城河裸着洗，他沒去。
“先去沐浴，沐浴完再說。”
120去沐浴了，屋子裏就剩下他和唐骞，見謝宸望着門口已經走遠的背影，唐骞眼睛一眯，“你不是吧？真喜歡男的了？”
謝宸沒說話，好像是沒聽見。
“兄弟我先說，我不厭惡男風，但我不接受，你要是真喜歡一百二了，咱倆絕交。”唐骞搖了搖折扇，狀似無意道。
謝宸回過神來，“說什麽呢？我就是在想，一百二和別人不一樣，他太傻容易被騙，我又是他唯一的朋友，我不管他他可能真的會死在大街上。”
先是被騙去做小倌，又被打暈帶進宮，現在更是被捆在凳子上，下次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可他如果管了，他的那些正常的行為在一百二看來都是對他感情的回應，謝宸很為難。
“我看，他對你的喜歡一時半會兒滅不了，就剛剛，說什麽都要在我那兒洗把臉才來，想來是真不想被你瞧見他醜的模樣。”
唐骞慢悠悠道：“不過，也不是沒法子解決。”
謝宸忙問：“你有什麽辦法？”
“送他回家，他對他的家總該熟吧，回家就好了。”
謝宸洩氣，“說得容易，他說他是來自中國，你知道中國在哪兒？”
“我有個朋友常年走南闖北送镖的，保不齊他能打聽一二。”唐骞一臉認真。
謝宸沉默不語，若是能找到，這個法子也是個好法子，感情會淡，只要一百二回家，時間一長自然就把他忘了。
見他點頭 ，唐骞也點頭，“成，還有一件事，你讓我去買的宅子買好了，以我的名義買的，自己搬過去就是。”
“明日就搬，一百二也和我搬過去，他一個人在這兒我不放心。”謝宸嘆氣，只能讓唐骞買，他買的話，恐怕錢還沒來得及付就被他爹的人打死。
唐骞被他酸得打了個顫，“得虧我知道你不好龍陽，否則你剛這話又是另一層意思了。”
“滾。”
倆人就那麽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直到120沐浴完回來。
來時就穿了一件寝衣，一身白的，侯府有自己的繡娘，寝衣用的料子都是輕薄的，謝宸剛才恍惚覺得，天仙下凡了。
“怎麽穿這個了？”天色還早啊。
“丫鬟說之前給我做的衣裳都被老鼠咬壞了，只能拿這個給我先穿着。”
一百二身後的丫鬟為難地望向謝宸，侯府怎麽可能有老鼠，明明是一百二公子走後小侯爺尋人尋不到，煩了便讓人把他衣裳都燒了。
謝宸大概也是想到了這茬，尴尬地咳嗽一聲，“明日就給你做。”
說完，他眼尖地瞧見一百二脖子上有一抹藍色，不大清楚。
寝衣沒有系得太緊，脖子下面似乎也有藍色的東西，謝宸覺得奇怪，但這兒那麽多人他也不好讓人脫了衣服給他看。
等到唐骞在這兒用完了晚膳，人都走後，謝宸才将人帶回屋子裏，一進屋就讓一百二脫衣服。
“為什麽？宸宸，我們還未大婚，不能越界。”120很有原則。
謝宸震驚，“脫個衣服怎麽就越界了？”
問完那一刻他突然就懂了，他覺得兩個男人之間脫個衣裳沒什麽，可一百二喜歡他，這可就不一樣了。
他扶額，突然覺得有點煩。
“那你說，你脖子下面藍色的是什麽東西，是不是雜耍班子的老板待你不好留的什麽東西？”
他就是擔心這個，一百二人太傻，指不定被下藥了也不知道。
120一滞，又一次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謝宸的問題。
那是他的血，為了多拿些錢，他特意讓下錘的人随意下手，石頭壓在他的胸口上确實不疼，但是他的皮膚是仿人的，也會破裂流血，只是流的血是藍色的。
那是李博士特意給他做的機油，還是藍莓味兒的。
可是該怎麽給一個普通的古代人介紹他的血。
他這一猶豫倒是讓謝宸慌了，難不成真的被那老板害了？
謝宸氣，“來人，把柴房的班子頭頭送官府去，就說我吩咐的，随便安個罪處決了。”
“等一下，宸宸，班子老板對我很好，沒他我這幾日就沒地方去了，放他回去。”
謝宸再三确認120沒有說謊後才作罷，“你還沒說，藍色那東西是什麽？”
120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的血……我從生下來就很怪異，比如力氣很大，不怕疼，再重的傷都死不了，再比如，我的血是藍色的。”
說完，他擡頭望向謝宸，只要謝宸眼神裏有一點嫌棄，他就會繼續想辦法解釋，他現在懂了什麽叫羞愧，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誰知謝宸除了一開始有點疑惑外，随後一直在樂。
“真是奇人了！一百二，你知道你這種在話本子裏叫什麽不，叫天神下凡歷劫，神仙嘛，和常人自然不一樣的。”
120萬萬沒想到謝宸會這樣想，他倒是忘了，謝宸是個喜歡看奇書怪志的浪蕩子弟，比他更離譜的他恐怕都在話本子裏見過。
笑了一會兒後，謝宸回過頭來，“傷口是演雜耍弄的吧，怎麽不上藥，就這樣一直出血沒事嗎？”
“我的傷口會自己長好，上藥沒用，明日就好了。”120突然很慶幸自己是一臺機器人，不然就這些傷，他早就死了，到時候宸宸可能會難過吧。
就算是為朋友，也會難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