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四月将盡,廚房爐子前的窗戶開着,持續透進來傍晚微涼的風。小鍋盛了水,貼在電爐上,一扭開,鍋底的水滴噼裏啪啦地炸了好幾聲。

洗碗盆裏擺着個大瓷碗,一個塑料袋倒扣下去,十來條長長薄薄的粉紅魚肉片滑了出來。看着不太像肉,倒像是皮和筋連着到處亂刺的一排魚骨。

一個尖尖的下巴挂到林影肩上往前看,“這是什麽呀?”

“三文魚骨。”林影的聲音笑笑的,輕輕聳了聳肩,沒聳走肩上的下巴,就罷了。

“你們店裏還賣這個呀?”

“店裏有照燒三文魚排,這是起出來的魚骨。”水龍頭扭開,沖洗着那幾片肉皮,一股腥味升騰上來。林影又聳了聳肩,“家琪,你出去吧。等我20分鐘。”

挂在她肩上的臉蛋鼓了鼓,從她背後滑走了。程家琪拖着腳步走出了廚房,很快又抱着電腦回來坐在料理臺前,“那我殺着郵件等你呀~”

林影扭頭看她,程家琪擡起眼睛對林影笑了一下,目光一降,一秒就沉進了電腦裏。

和程家琪同居一個多月,林影終于知道這位房東大人家裏為什麽沒有電視了。程家琪的最大興趣愛好,除了吃,大概就是殺Email。郵件App上那個紅點點就像植物大戰僵屍那些減速豆豆似的,一出現,準能瞬間吸住程家琪,不KO完收件箱根本動不了。

程家琪義正嚴辭地解釋說自己是項目經理,管亞太區和北美的交接,所以兩個時區都要顧到。林影擡了擡眉,也不反駁,但她很确定家琪的合同絕對不是這麽寫的,否則她公司早被告倒閉了。

林影笑着搖搖頭。洗好的三文魚瀝過水,放在廚房紙上兩面印幹,撒上現磨的胡椒粉、粉紅海鹽、迷疊香,齊齊整整鋪在網格上,塞進空氣炸鍋裏。370華氏度,20分鐘。空氣炸鍋呼呼響起來,仿如一臺吹風機。

林影從紙袋裏掏出兩個撞淤了一點的番茄、一小把香菜、一罐玉米罐頭。她拿起罐頭看了眼,今天要過期了。

程家琪埋在電腦裏,目不斜視。林影悄無聲息地把玉米粒倒到大碗裏,快速把空罐頭丢進垃圾桶,印着嘗味期限的那一面朝下。要是讓家琪知道這玉米今天過期,她能把玉米一粒粒從林影盤子裏重新給挑出來。

番茄和香菜洗幹淨,切掉頭尾和爛掉的部分,番茄切四方小粒,香菜切碎碎。刀子在砧板上敲出的聲響如同山寺暮鐘,一下一下,剁剁、剁剁。程家琪不知何時擡了頭,看着林影腦袋上一條噴泉似的小辮子随着切菜的頻率在自己眼前一抖一抖,一抖一抖。

程家琪想起她們第一次見的時候,林影也是頂着這麽條小辮子,甩一下就做完了一件事,自帶一種有條有理的節奏。程家琪窩在軟綿綿的回憶裏,抿唇一笑,“今晚吃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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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鍋裏的水燒開了,林影拆了一小包通心粉倒進去。長柄湯匙在裏面攪了兩下,撒了點鹽,扭頭對程家琪說,“烤三文魚骨,通心粉沙拉,好嗎?”

“那這些呢?”程家琪指了指砧板上的番茄香菜粒。

林影一笑,“給你拌到沙拉裏。”

煮熟的通心粉和玉米粒過了兩遍涼水,和番茄香菜碎混在一起,蘋果醋、糖、醬油、橄榄油、白芝麻。林影抱着大瓷碗,大木勺在碗裏輕輕地翻着,一擡頭,對上程家琪大大的眼睛。

程家琪雙手搭在電腦屏幕上,小貓扒着桌子似的眼巴巴看着林影。林影沒忍住一笑,舀了小半勺遞過去。程家琪立刻撐起自己,伸長脖子,嘴唇一合,抿走了沙拉。

小圓臉頰一下一下地鼓着,片刻後對着林影燦爛一笑,“好吃,酸酸甜甜的!”

“放了點你的蘋果醋。”

“嗯,都是我的功勞~”

林影低着頭一笑,繼續拌着沙拉。

廚房爐子前的窗戶吹進來一絲晚風,外面的路燈漸次亮了。三文魚骨從空氣炸鍋裏夾出來的時候滋滋冒着油,邊緣薄薄翻起。兩個人并排坐在高凳上,程家琪用叉子舀起一團通心粉沙拉,撥到幹脆的魚骨薄片上。魚片咔滋咔滋地響,通心粉的醬汁流淌在嘴裏。

程家琪眼裏快樂的閃閃星光透進林影的眼眸裏。窗外一陣粉白點點飛過,幾瓣落在窗臺上。

林影忽然驚道,“哎呀,外面那棵樹已經開花了,我都沒留意。”

程家琪笑道,“你都顧着幹嘛去了。”

林影嘟嘴指了指程家琪的盤子,“你說呢?”

程家琪笑起來,一粒粒地叉着盤子中的通心粉,“沒事,明年我叫你。”

林影默默一笑。這自然是随口說的,她也就随意聽聽,然而碰上這特別的日子,林影即使天真地開心一下,也情有可原吧。

程家琪嘴角沾着一點醬,林影抽過一張面紙,正要遞給她。程家琪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捏着片魚骨,湊到林影身旁,可可愛愛帶點讨好地對她笑了笑,“謝謝啊。”

林影沒好氣地瞥她一眼,鎮定地疊了疊手中的面紙,輕輕按在程家琪嘴角邊。程家琪瞟了眼林影,笑了笑,小朋友跟盞觸控臺燈似的,貼一貼,紅燈亮,再貼貼,又亮一點。

程家琪看着她,認真道,“我好喜歡看你做飯哦。你不是那種刀功快得飛起、甩鍋甩出火的那種,你切東西也慢慢的,炒菜也慢慢的,看着好心靜。”

“那是因為我沒有能快得飛起的刀功,我們家這電爐也沒辦法甩鍋甩出火。”

林影把紙巾放在一旁,程家琪退回去坐好,“但是好奇怪,你慢慢慢慢地做,結果還是好快就做好了。”

“你慢慢慢慢地過好每一天,人生也是好快就走完了的。”

程家琪捏着叉子頂着下巴,翻起眼睛思考狀,“每天都吃這樣,就這麽走完也挺好。”

林影塞了一叉子通心粉到嘴裏,垂眸安靜一笑。程家琪放下叉子,雙手合十,“謝謝賜食,我今天又圓滿了。”

林影說,“留了點通心粉,等一下和番茄午餐肉一起炒炒,給你明天午餐。”

程家琪哇了一聲,探身過去圈着林影抱住,臉在她肩膀上蹭蹭,“你好好哦,謝謝~”

林影手上一片魚骨啪嗒掉到盤子裏,程家琪哈哈大笑。林影把魚骨又捏了起來,控訴道,“都是被你撞的。”

程家琪嗲嗲的,“對不起嘛。等一下你幫我做午餐,我幫你洗碗~”

肩膀被圈着,林影動不了,又成了盞沉穩自持的臺燈,安靜地紅,冷靜地開口,“洗碗本來就是你的。”

程家琪擡頭一笑,指背貼到她臉上,“你好熱呀。”

林影立刻想反駁自己是被程家琪抱熱的,才反應過來臉上的手冰冰涼。程家琪身上厚厚的一件大毛衣,下身一條保暖長褲,厚羊毛襪子,連拖鞋都是軟毛的。都四月底了,林影穿着長袖都要開始撸袖子了。

林影捏了捏程家琪的指尖,“你怎麽這麽冷啊?”

程家琪開玩笑道,“我是冷血動物啊。”林影咬着嘴上一點皮,不知在想什麽,一點笑都沒給。程家琪鼓了鼓臉,安撫道,“喝點什麽紅棗當歸的就好了,我媽給我寄了很多呢。”

林影擡眸看了她一眼,輕噴了口氣,表達了個笑的意思。很多紅棗當歸,但也沒見家琪煮過啊。

程家琪推開空空的盤子,捧着臉看她,“快吃,你的魚骨要不脆了。”

林影跳下高凳,收走了桌上的盤子餐具,程家琪連忙追進廚房,“幹嘛!老是搶我的碗來洗。”

林影無奈,把自己的盤子放在爐子旁,“誰跟你搶,我還沒吃完呢。你去加班吧,我邊吃邊做你的午餐。”

“急什麽?先吃完啊。”

“我急着等一下做完功課早點睡,困死了。”林影推她,“快出去殺你的郵件,不然今晚又得弄到幾點。”

程家琪拖着步子出去,扭頭看她,“那你等一下吃完不準洗呀,留給我。”

“留給你留給你,誰跟你争這個。”林影塞了一叉子通心粉進嘴裏,轉身從櫃子裏拿出罐午餐肉。

程家琪回房間,扭開了床尾的風琴小暖氣,等一下進來睡覺的時候房間應該就暖了。林影從廚房探頭出來,問程家琪喝不喝茶。程家琪剛從房間出來,抱着電腦乖乖地站定了,對林影讨好一笑,眨了眨眼,也沒說話。林影立刻卷了個軟軟的白眼,縮回廚房。

懂了,熱可可,要奶泡,還要畫圖案。

林影捧着兩個杯子到客廳的時候,程家琪屈膝窩在長沙發上,身上蓋着條毛毯子,緊皺着眉在讀着什麽。林影把熱可可放到程家琪手邊的咖啡桌上,進房間拿出來一疊學習資料,上面壓着臺電腦。

兩人每日晚飯後總會聚在客廳裏,程家琪在長沙發上抱着電腦神游她的亞太區。林影背靠沙發坐在地毯上,手臂壓着咖啡桌做功課,學習資料鋪滿一桌。腳麻了就撐着桌子站起來,低着頭嘶嘶抽氣,等血液回流。這時程家琪總會連忙來扶她,邊問“腳又麻了嗎”邊埋怨她總是愛坐地上,剛埋怨完又問“好點了嗎,現在好點了沒”,絮絮叨叨個沒完。林影兩條腿又麻又痛,還是忍不住要笑。

林影寫完最後一道題,順一遍邏輯,又檢查一遍語法,把作業發到了助教郵箱,順便請假,連原因都沒寫。助教回複郵件,用英文寫着要扣5%出勤分,林影回複沒關系。手機立刻震了震,助教的中文短信,“能不能不要這麽嚣張,你一定A的嗎?好歹給我個理由,病一下也好啊!”

林影笑起來,在短信裏大鞠躬,又補了個生病郵件,這才撐着咖啡桌慢慢跪起來。血液轟隆隆地回流,兩條腿刺刺地痛。林影垂着頭撐着自己,忽然發現今天特別安靜。她轉過頭去,看見程家琪躺倒在沙發上,眼睛要眯不眯地盯着電腦。

這才晚上8點多,就困了?

林影拍拍她的電腦,程家琪細細地唔了一聲,眼睛閉起來。林影輕輕把電腦拿走了。程家琪本能地擋了一下,看見是林影,放了手,模糊地說,“可能例假要來了,好累”。

咖啡桌上的手機震了震,林影拿起一看,是數學班項目小組的同學找她視頻。林影只開了語音,“不好意思,等我一下。”她拍拍程家琪,輕聲說,“進房間睡啊。”

“林影…”程家琪雙唇動了動,像在呓語。林影笑笑,把毛毯子往上拉了拉,摸摸口袋裏的煙盒,拿着手機轉身出了陽臺。

陽臺門關上,程家琪沉回意識的無明裏,過了好一會兒才醒過來。皺着眉緩緩地呼了口氣,一只手緊緊按在小腹上,小腹裏像被誰捏住了,一下一下地擰着,“林影…幫我拿藥,林影…”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林影不在。程家琪睜開一點眼睛,看着遙遠的房門,嘆了口氣。她伸手握住咖啡桌上的小半杯熱可可,還是溫溫的。

甜的、暖的。程家琪一仰頭,吞藥似的把熱可可全倒進嘴裏。

林影在陽臺塞着耳機和小組的隊友Facetime開會,幾個人正在安排項目作業的分工。隊友都是華人,一個說自己英文不好,一個說自己有公開演講恐懼症,最後報告演講于是順理成章落到林影頭上,其他人負責資料搜集和報告的PPT。

一個同學說,“那林影的筆記share一下。”

林影失笑,“我一個沒去上課的人share筆記,說得過去嗎?”

那同學笑道,“我們這些上課的,筆記記得太細反而難整理。你那樹狀圖太宏觀了,我們做PPT正好用得上。照抄上面的脈絡就行了。”

林影無奈,“行行,那最終版PPT提前兩天給我。報告前24小時所有人随時待命行不行,以防PPT裏有什麽要改的。”

視頻裏頓時一陣哀嚎,齊聲聲讨卷死人的劉魔頭。

說完正事,視頻還沒挂。一個同學好奇道,“诶?剛才聽到林影和室友說話,好溫柔哦。什麽系的,我們認識嗎?”

另一人說,“林影不是叫人進房間嗎,我看不是室友吧?”大家立刻起哄要看房間裏的室友。

林影笑道,“你都說我們要進房間了,還要看?不怕長針眼?”

耳機裏立刻傳來一陣鬼吼鬼叫,林影被他們吼得耳膜都快破了,連連Bye了好幾次,強行挂了電話。一摘耳機,立刻心虛地探身往客廳瞄了眼。沙發背擋住了程家琪,隐約看見毛毯子還好好蓋着個人,不像是醒了。

林影放松一笑,摸出口袋的煙盒,點了火,深深吸進一口,長長地吐了出來。

手機連震了好幾下,黃少:“出來KTV,給你倒數!”小莊:“準備生日快樂!希望你繼續快高長大![愛心][巨人]”

林影笑着回了幾個表情貼紙,把手機塞回口袋。明天4月26,正好周五,家琪通常會早點回家。如果林影帶個小蛋糕回來,說是慶祝周末,應該不會很突兀吧?

陽臺圍欄上的幾排星星燈暈開一朵朵溫柔的黃光,晚風清涼。今晚那只胖貓沒來。林影擡起頭,往天花板吐出一個個煙霧小球。啵~啵~啵~嘴巴快快地一張一合,小金魚似的。

頭頂的小煙球一個接一個往上湧,一個接一個消散了。家琪剛剛說,一天天這麽過,就這麽過完一輩子也挺好。林影閉着眼,頭往後一仰,雙腿在藤椅前輕快地踢着。

***

陽臺門輕輕地拉開又關上,沙發上躺着的人好像微微動了一下。林影放輕腳步走進廚房,喝了杯水,把放涼的午餐蓋好放進冰箱。水槽裏還躺着兩人晚餐的盤子,看來家琪忘了。林影扭開水龍頭,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細細的“林影”。她回頭,沙發上的人還躺着,根本沒人叫她。林影笑了笑,回頭把盤子叉子慢慢洗了,架起來晾水。

林影擦着手走到客廳蹲到沙發前,輕聲叫道,“家琪,回房間睡…”話的尾音突然斷了,林影的臉色驟然一變,“家琪?!”

程家琪的臉白得近乎透明,眉頭緊緊皺着,細細地應了一聲,慢慢睜開眼睛,恍惚了一兩秒才看清了她,“止痛藥…幫我拿…”

“什麽止痛藥?在哪?”

“房間。”程家琪在毯子下掐着肚子,身體又卷緊了些。

林影馬上爬起來,沖到程家琪房間,一開門,一股暖風迎面直罩到她臉上,幾近窒息。房裏暗暗的,借着客廳的光,看清了房間正中央擺了個巨大的書架,把房間一切為二,左邊是套辦公桌椅,椅子上放着程家琪的軟皮包包,書架右邊露出一截雙人床尾。

林影兩步跨到電腦椅前,從程家琪的包包裏快速摸到一個小小的布包,抽出來一看,果然是寫着HK的那個。

林影急忙拿着小包跑回沙發前,拆了一小包止痛藥,随手拿過自己的茶杯就遞給程家琪,都沒顧得上問這是不是對的藥。程家琪抓過藥丸,塞進嘴巴裏,閉着眼用力滾了幾下喉嚨把藥吞了,沒喝水。

“家琪你…你是經痛嗎?你有沒有熱水袋?你要回房間嗎?你…”

程家琪的手遞出去毯子外,林影立刻噤了聲,一把抓住了。

家琪的手冰冰涼,怎麽能這麽涼,仿佛她的身體漏了無數洞洞,把熱度全漏出去了。林影握着她的手,不斷地搓着,恨不得把程家琪的手塞到自己肚子裏。身體裏有血有肉有心跳,五髒六腑,總該有一個地方能捂暖這雙手的。

林影一直跪在地毯上,一身的神經緊緊繃着。時間喪失了可感知性,不知過了多久,程家琪閉着眼睛,安靜得仿佛睡着了。林影終于站了起來,一身全僵住了,酸酸地痛。她甩甩手腳,彎腰小心地抱起程家琪。

“我能走…”程家琪的臉埋在林影頸窩裏,雙手無力地搭上去,繞在林影頸後。

林影沒說話,抱着她避開咖啡桌和沙發,走進房間。剛才她沒關房門,房間的暖氣漏走大半,已經沒有剛才那麽熱了。

林影把程家琪連着毛毯子一起抱到床尾,才看見整張床原來牢牢夾在書架和牆壁之間,床兩邊走不進去半個人。她單膝跪到床上,小心地放下程家琪,抱着她一點點挪到床頭。背後蹭過書架,幾本英文小說噼裏啪啦掉落在辦公桌旁的地上。

程家琪好像被吵醒了點,無力而執着地拉着林影,頭抵在她肩膀前,一下下重重地噴着氣,噴得林影領口的衣服一陣溫熱的水汽。

“家琪,你醫療保險卡在哪裏?家琪?”

程家琪扯着她,“沒事,等等藥…”

“不是,以防萬一…”

“沒事,很快就好了…”

林影一只手被程家琪捏在手心裏,一直緊緊拽着,差點要擰出水來。程家琪蜷縮着身體咳了幾下,疼得要吐。

林影手忙腳亂地往程家琪身上堆被子,把手在自己衣服上搓暖了,掀開程家琪的衣服一掌捂在小腹上。徒勞地弄這弄那,一個勁地問,“這樣有沒有好點?家琪,這樣呢?家琪?”

程家琪連肚子的皮膚都是涼涼的,小腹下的神經一彈一彈地跳着。不知算是生命的證據,還是受着折磨的證據。林影的掌心感受着那點輕輕的、重重的跳動,手心裏跳一跳,她整個心髒也跟着緊一緊。

後來程家琪好像睡着了,林影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醒半夢間,手滑了出來,還不忘扯着程家琪毛衣的衣擺蓋好,手隔着衣服又把小腹按住,自己整個人湊過去壓緊了。層層疊疊的,唯恐懷裏的家琪見了光。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林影還是會時常回想起這一晚。畢竟這晚她們抱也抱了,衣服也掀了,程家琪還一直在林影懷裏喘,照理來說,林影是該一直記得的。

但在林影的記憶裏,這晚她像是喝醉斷片了似的,所有細節幾乎都想不起來了。她大概是握過家琪的手的,她大概在慌亂之下祈禱式地親過家琪的頭發,她大概緊緊地摟住過家琪,不斷往自己懷裏壓。然而那些皮膚與皮膚間的觸感,家琪薄薄的身體的曲線,林影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林影只記得,在漫長地等待止痛藥起效的萬年時間裏,後來家琪終是疼哭了,臉上濡濕一片。林影無助地抱着那無論如何捂不暖的人,心裏一抽一抽的,疼得發慌,自己也跟着淌了一臉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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