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黑夜冗長。

段百歲又做夢了。

他本是覺淺夢少的。

可每次一抱着左年,他的夢境就紛亂離奇。

這次,他夢到的是小時候的事。

就像一場無頭緒的電影,一幕幕在他眼前晃過,最後定格在他往左年手指上套戒指那次。

“男子漢大豆腐,流血不流淚,你別哭,你戴了我送的戒指,就是我的Omega,誰也不能帶走你。”小小的他一本正經做着承諾,“等我長大了,再給你換個帶鑽的,就像我爸比手上那種。”

“不要鑽……年年,喜歡這個。”小孩兒帶着哭腔輕道。

“那不行,結婚都是要帶鑽的。”他一臉豪橫,“你放心,我有錢。我有好多,我爹地還有大公司,等我長大了,就把爹地的公司賣了,然後買小坦克,開着帶你出去玩兒。”

“可,可是,哥哥賣了公司,段幹爹會生氣。”

“也對,那我長大了,就自己掙錢,然後買坦克!”

“年年,也,掙錢,和哥哥,一起買。”

“一言為定。”臭屁小孩兒伸出小拇指。

左年勾上,認真道:“為定~”

“段百歲,你童養媳來了,哈哈哈。”嘴巴沒把門的少年擠眉弄眼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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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他們已經初中。

段百歲早已沒了小時候的天真,眉眼間盡是冷傲。

“你怎麽來了?”他居高臨下俯視着面前人。

“年年,給你,帶了便當……年年早上,做的。”小少年費力解釋。

“噓~”教室裏的人探頭出來,起哄吹口哨,“段百歲,你真幸福,童養媳還給你做飯。”

十三四歲正值叛逆青春期。

段百歲日日被同學調侃,實在不勝其煩。

他煩的不是左年,而是那些聒噪的聲音和流言。

他沒有收左年的飯盒,極其冷淡道:“不用了,我約了同學出去吃,以後別送了。”

“啊……這樣啊。”左年有些失望收回手,“那下午放學……”

“下午我有禮儀課,不用等我。”

“哦,好……”

小Omega 失落地離開,單薄瘦弱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孤單。

夢中的段百歲只是旁觀者,看着從前的種種,忍不住心疼。

他跟在左年身後,走了許久。

光影斑駁間,左年越來越高,藍白條紋校服變成了休閑西服套裝,可他還是一個人。

段百歲忍不住出聲喊:“左年。”

轉過身來的,是高中時的他。

臉上帶着傷,黑色西裝校服外套上全是滾的地灰。

他朝他咧嘴笑笑,喊:“哥哥。”

段百歲上前想拉他,可左年就像泡沫,輕輕一碰,就消散了。

段百歲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

身旁的Omega還蜷着身體縮在他懷裏,小小一團,存在感卻極強。

他突然有點想知道,他離開的那幾年,左年到底過得怎麽樣。

是不是還是會被欺負,是不是依舊沒人替他出頭。

其實小時候,段百歲很喜歡左年的。

因為他漂亮,安靜,聽話。

就像有意識的洋娃娃,陪伴着他。

可長大後,他習慣了自己的生活節奏。

他的時間全被安排滿。

學習,比賽,打球。

他有了新的朋友,新的規劃,他已經不再需要“洋娃娃”。

但……真的不需要嗎?

懷裏的人動了動,毛絨絨的腦袋在段百歲下颌蹭了兩下,接着舒展四肢哼哼了兩聲。

是睡醒了。

“哥哥,早安。”左年擡起臉,笑眯眯看着他。

“嗯,早。”

“哥哥,我昨晚做夢了。”

剛睡醒的左年太軟了,聲音帶着倦懶的沙啞,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撒嬌。

段百歲甚至忘記放開他,低垂着眼簾同他鼻息相交:“什麽夢?”

左年纖長的睫毛撲閃着,像是回憶起了畫面,而後臉一紅,羞赧揮手:“不能說,不能說。”

瞧着他這難以啓齒的樣子,段百歲大概已經猜到了是什麽夢。

左年從被窩裏爬了出來,趿拉着拖鞋往浴室跑:“年年去上廁所,上了廁所就能消腫啦。”

段百歲:……

真是什麽話都敢往外說。

左年洗漱完畢出來,段百歲才慢悠悠起身下床。

刷牙刷到一半,左年歡喜跑過來,手裏舉着一個小玩偶,道:“哥哥,你還留着。”

那是一個粉色小豬玩偶,頭上戴着兔耳朵帽,手裏捏着一根黃色小權杖。

是他要出國時,左年做來送他的。

左年說,怕他一個人在國外孤單,所以讓他帶上,晚上可以抱着睡覺。

但段百歲當時收拾行李時,并沒有帶走。

他打小心高氣傲,在那個年歲,非常想證明自己,更想獨自開啓新的旅程。

左年送的毛絨玩偶,于他來說,幼稚又多餘。

他覺得自己根本不需要這個,畢竟,他不是那種想家會哭鼻子的人。

他去國外是念書,又不是交朋友,他享受孤獨,也喜歡孤獨。

況且,他已經過了玩洋娃娃的年紀了。

粉色小豬被他随手塞進了衣櫃旁的透明展示櫃裏,那裏面都是他小時候買的手辦和四驅車。

小粉豬被放在了最下層的角落,無人問津好多年。

“嗯。”段百歲嘴裏還有泡沫,含糊應了一句。

“我還以為,你都扔掉了呢。”左年此時穿着寬大的衛衣,兩條腿還光着,白得發亮。

他捏着小豬,斜靠着浴室門,繼續道:“年年以前在福利院時,晚上總做噩夢,院長媽媽就給年年做了布娃娃。她說,那是我的朋友,會保護我,讓我別害怕。”

“後來年年就真的沒做噩夢了。所以哥哥走的時候,年年也想做一個娃娃保護你……”

左年翻了翻小豬的帽子:“哥哥,那個時候,它有保護你嗎?”

混着清水吐掉牙膏沫。

段百歲拿過毛巾擦了擦下颌。

在這短暫的時間裏,他在撒謊和誠實中做了選擇。

“抱歉,我那個時候并沒有帶走它。”

左年翻小豬帽子的手停住,良久,他低道:“啊……這樣啊……”

他失落地捏了捏小豬的臉,很快又揚起笑道:“其實,我猜到了啦,哥哥那麽厲害,怎麽會害怕一個人睡?”

段百歲靜靜盯着他。

左年咬了一下唇,把娃娃翻來覆去看,道:“做得也不太好,哥哥沒帶是對的啦,豬鼻子都是歪的,哼,年年那時的手藝可真差。”

“沒有,你做得很好。”段百歲認真解釋,“是我的問題。”

“哥哥又沒做錯什麽,有什麽問題?”左年扯了扯衛衣下擺,“沒有規定,送出去的東西,一定要別人接受,這是不合理的行為。年年只是看到很久之前的玩偶,哥哥還保留着,突然想起了很多事而已。哥哥沒有扔掉它,還把它和小坦克放在一起,就是對年年的尊重。年年已經很開心了,真的。”

他總是這般好哄,容易滿足,段百歲心軟了一片。

他喉結滾了滾,問:“那它現在還屬于我嗎?”

“當然。”左年彎着眼睛。

他把小豬遞向段百歲,道:“它是一只有魔法的小豬,可以吃掉哥哥所有的黴運和不開心,會讓哥哥每天都順順利利,高高興興。”

段百歲擡手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腕。

這次左年沒像夢中那般消散。

而是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

帶着崇拜和愛意望着他。

“哥哥,請接豬。”

十六歲他沒珍惜過的東西,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他手裏。

好似,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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