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雨越下越大,整個校園都籠罩在濛濛雨幕中。

小小的寝室燈光明亮,關好門窗,拉緊窗簾,在大雨裏點亮一處溫暖。

室友搬走後床都是空的,祝清禾把鄰鋪打掃出來,鋪上幹淨床單,今晚方知予要留宿。

祝清禾爬下床梯,計時器嘀嘀響了,她揭開壓在兩碗泡面上的書,用塑料叉攪拌面條,熱騰騰的白氣伴随誘人的香味飄滿房間。

幸好她想到這幾天還要住寝室,昨天囤了些吃的,不然今天大雨沒法出門,吃飯就很麻煩。

陽臺的門發出輕響,祝清禾轉頭看,方知予洗完澡,披着濕漉漉的長發趿拉着拖鞋走進來。

“唔,有點冷。”

方知予裹緊大浴巾,裏面穿着寬大的純棉睡裙,胸前被頭發滴下的水洇濕一塊,緊密的貼合柔軟的皮膚。

祝清禾把視線從她胸脯上的那塊濕痕移開,連忙遞給她薄外套和幹毛巾。

“姐姐,衣服合适嗎?”

方知予沒有換洗的衣裳,所以祝清禾把自己的給她。純棉穿着是舒服的,不過裙子上有個櫻桃小丸子,祝清禾擔心方知予會不會覺得幼稚。

方知予撩開頭發和浴巾,摸摸胸口的小丸子,笑道:“合适呀,我們身材差不多。這個好可愛。”

祝清禾看看在她身上繃得圓潤的小丸子,再低頭看看自己,嗯……其實還是有差距,祝清禾穿的時候胸口的小丸子是平面圖。

方知予用幹毛巾攏起頭發,祝清禾摸抽屜:“姐姐要吹風機嗎?”

方知予的手很巧,很快給濕頭發包了一個結,她湊近書桌聞聞直冒熱氣的泡面,說:“先吃面吧,不然待會就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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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祝清禾支起手機放綜藝,兩個人一起邊看邊吃泡面,熱熱乎乎。方知予頭發散了,讓她幫忙拿一下卷好的面條,重新包好頭發,開玩笑要把那卷面條喂給她吃。祝清禾笑着說好啊,面條都碰到嘴唇了,她倏然躲開,說姐姐吃。

吃好後,方知予去陽臺吹頭發。

吹風機嗡嗡響着,祝清禾托腮看着喝空的泡面碗發呆:哎,怎麽打退堂鼓啊!喂到嘴邊的面條都不敢吃。

她拍拍臉蛋,眼珠慢慢滑到左邊眼角,正好能看見陽臺上吹起長發的方知予,背影亭亭如一朵蓮花,裙擺下雙腿筆直,纖細的腳踝一只手就能握滿。

祝清禾嘴裏有點鹹,她舔一舔幹燥的嘴唇,想象自己接過方知予手裏的吹風機,五指撫摸她的頭頂,然後慢慢穿過她柔順的長發……

這種隐晦的想象到了床上更甚。

祝清禾和方知予頭對頭地睡在鄰鋪。這層樓住畢業生,幾乎都搬走了,安靜得過分,方知予那邊的呼吸,頭發摩擦枕頭,身體蹭過被子的細小聲音都被放大,纏纏綿綿地鑽進祝清禾的耳朵。

祝清禾聽着聲音,閉着眼睛,黑暗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方知予的容顏,對她笑,對她關心,對她好溫柔。

眼皮外面突然閃了一下,緊跟着窗外炸開震耳的暴雷。

祝清禾猛地睜眼,像炸毛的小貓一樣縮到牆角。

床頭的擋板後面伸過來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放在她的枕頭邊。

祝清禾仰起頭,方知予側身躺着,朝她勾勾手指,祝清禾看見她的動作,慢慢地把手靠過去,放進她的掌心。

手掌和手掌最柔軟的地方相貼,方知予彎曲手指,和她握在一起,身體的溫度通過十指和手心互相傳遞。

祝清禾感受着她的體溫,耳朵傳來輕微的觸感,方知予給她戴上了一只耳機。

當雷聲再度襲來,她們的耳中流淌進舒緩的樂曲。

——《今夜無人入睡》

祝清禾握緊方知予的手,蜷在被子裏彎起嘴角。

這是方知予用曲名跟她講的密語。

或許你也正在想我。

你睡不着。

我也一樣。

*

第二天,祝清禾被華樂唱片公司的人事電話叫醒。

定好下午約談的時間,結束通話,祝清禾坐在床上,看着對鋪疊好的被子發呆。

昨晚雷雨夜,她聽着音樂,握着方知予的手睡着了,現在天光大亮,已經快中午十二點。

祝清禾抓一把頭發,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竟然還睡得這麽沉,連方知予早起去上班都不知道。

她能猜到方知予起床洗漱時一定輕手輕腳,為了不吵醒她盡量不發出聲響。

姐姐好貼心哦。

祝清禾看着昨晚握方知予的那只手傻笑,翻身下床。

去公司就能見到知予姐姐啦!

但是有一個細節必須注意。

祝清禾提醒自己:進公司以後要改口。

不能再叫姐姐,要叫方總。

錦城高新經濟區,華樂大廈。

辦公樓層整潔明亮,西裝革履和優雅時尚的工作人員穿梭其中。

行政部門正在召開回憶,人事領着祝清禾到休息室談合約。

進門已經有人在那等她了。

祝清禾認出對方,快步走過去:“陶冶姐——陶經理!”

陶冶對她燦爛一笑,拉開身邊的椅子:“小祝來啦,坐。”

桌上有只文件袋,祝清禾掃了一眼,應該是歌手的經紀約合同。

大學歌手結束後,人事和經濟部都跟她大致談過,華樂唱片預備在她畢業後正式簽約。

一想到往後就能實現夢想,作為歌手闖蕩一番天地,而且還能和方知予一起公事,祝清禾就好激動,這一切美好得像個彩色泡泡。

她眼裏滿是期待的目光。

陶冶打開文件袋拿資料:“畢業這幾天怎麽樣?”

祝清禾點點頭:“很好,迫不及待想上班。”

陶冶忍俊不禁:“真正工作一段時間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嘿嘿。”

陶冶慢慢收起笑容,一臉認真:“小祝,你的學歷和個人能力公司都很認可。”

“現在我們公司正在準備一個大項目,不知道你有了解嗎?”

有了方總就在身邊而不自知的出糗經歷,祝清禾在面談前惡補了華樂的相關知識。

她在心中過了遍華樂近期的項目宣傳,道:“是跟寰宇影片公司的音樂合作計劃嗎?”

寰宇影片在國內乃至國際都有很高的影響力,其電影作品多次獲獎,主題曲和配樂也經常拿到獎項,主流音樂公司都青睐和寰宇合作。

陶冶:“沒錯,寰宇合作項目是方總負責。”

“小祝,其實今天你只要跟人事簽合同就可以了,但萬總希望我先來和你談談。”

萬總,華樂唱片公司的總裁,也是方知予和陶冶的學姐。

陶冶:“這次寰宇影片的合作負責人是天籁音樂範總的親戚,你比賽的事……”

祝清禾心下一沉,大概明白陶冶要說什麽,萬總又為什麽先叫公關經理來跟她談了。

陶冶輕聲嘆氣,拍拍祝清禾的手背:“寰宇那邊說,希望華樂在合作期間保持良好的信譽,尤其強調注重藝人品質,嚴防劣跡藝人。”

“萬總跟寰宇團隊商務聚餐的時候範總也去了,所以這句話有明确的指向性,就是針對你。”

祝清禾合握雙手,埋下頭:“嗯,我明白。”

陶冶把兩份合同擺在她面前,一份是華樂唱片的藝人經濟合同,一份是企宣部運營專員的勞動合同。

“小祝,萬總的意思是尊重你的決定。”

“方總肯定不會因為寰宇的一點威脅就屈服。”

“但如果你成為藝人,就相當于把自己擺到明面上。到時候寰宇和天籁會對華樂怎麽樣,我不好說,但我能确定的是,方總的壓力一定特別,特別大。”

祝清禾在桌下捏手指。

寰宇這麽重要的合作項目由方知予負責,如果因為她造成閃失,她當然知道方知予要面臨多麽大的困境。

哎,唱歌只要想随時都能唱。

她現在簽約華樂也不一定能火,那麽多藝人,還有火了一首歌就糊了轉行的,藝人這碗飯不好吃。

不如踏實打工領薪水實在,她現在的主要任務是賺錢獨立。

想通了就好。

她絕對不會給方知予添麻煩。

祝清禾拿起企宣部專員的勞動合同,甜甜一笑:“陶經理,我很榮幸能加入華樂。”

陶冶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放心吧,你很有潛力,萬總也很喜歡你,公司不會虧待你的。”

陶冶給她一支中性筆:“你仔細看看合同,有問題問我,沒有問題就簽字。”

祝清禾翻看合同:“好的。”

陶冶:“對了,這件事你不要告訴方總哦。”

祝清禾簽字的筆一頓,擠出微笑:“嗯,我明白。”

“Ok,明天早上九點報道,行嗎?”

“沒問題。”

祝清禾覺得很幸運。

能拿大學歌手的全國冠軍,能一畢業就進華語唱片,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她已經超過很多同學了。

祝清禾一路走,一路做着笑臉。

可是走着走着眼眶就濕了,然後越來越重,彙成淚珠往下掉。

她停在某個不知名的路口,回頭望,車水馬龍,每個人都忙着,每個人都與她毫不相幹。

步履匆匆的陰天,街道上一個剛剛步入社會的女孩眼圈紅紅,模糊了視線。

*

繁星裝點夜幕。

Echo酒吧。

落地窗邊亮着一盞複古臺燈,玻璃倒映出女孩酡紅的臉頰。

祝清禾趴在桌上,握着酒瓶往杯子裏倒,旁邊還堆了三四只空瓶子。

不遠處的舞臺上一個年輕男孩唱着歌。

終于祝清禾不再是這裏的歌者,而是一個聽歌的過路客。

服務生端了杯檸檬水走過來,俯身:“祝清禾,你別喝了,到後面員工宿舍睡一會吧。”

祝清禾看着玻璃杯裏自己滑稽的倒影,苦澀地拉扯嘴角。

“我就想在這。”

她就想在這,方知予以前常坐的位置。

服務生勸不動她,說:“你爸媽電話多少,我叫他們接你回家。”

“回家?”祝清禾突然古怪地笑出聲,“哼呵,家裏才沒人想我回去。”

“他們啊,都巴不得我明天就消失。”

“這樣就不花他們的錢了,不妨礙小玥繼承全部遺産了,嗝。”

服務生搖搖頭,回吧臺招呼客人。

過了一會她再過來,祝清禾枕着胳膊睡着了。

嗡,嗡。

服務生找到祝清禾壓在胳膊下面的手機,來電顯示Yu。

不管是誰,只要這個時候能聯系上祝清禾的親友,把她帶回家就行。

服務生接通電話:“您好,請問是祝清禾的朋友嗎?”

“我是Echo酒吧的服務員,祝清禾一個人喝醉了,現在……”

午夜寂靜的空街,霓虹明明滅滅。

娉婷的身影推門而入,走到複古臺燈跟前,低聲叫了幾遍祝清禾的名字,沒有回應。

祝清禾睡得迷迷糊糊,夢到自己是顆大蘿蔔,被一只軟乎乎的大白兔拔起來,背走了。

她問:“大兔子,你要把我偷去哪啊?”

大兔子愣了愣,居然敢捋她的蘿蔔須須:“偷你吃掉啊。”

“好不好?”

她不要被吃掉。

祝清禾說:“不好!”

說完不好,祝清禾半夢半醒地睜開眼皮,她居然坐在一輛內飾高檔的車裏,大兔子竟然變成了方知予。

祝清禾拍拍額頭,怎麽頭痛,還産生幻覺了?難道Echo進假酒了?

這個方知予穿着緞面襯衣,松開了領口的貝母扣,露出一段白皙的玉頸,她側身而坐,服帖的半身裙勾勒出腰臀的曲線,一雙柔潤的眼眸靜靜望過來。

車窗外的霓虹燈變幻顏色,絢爛的光斑灑在她們的身上。

祝清禾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從包裏拿口紅往自己嘴上塗,猛地湊到方知予敞開的衣領,啾——

“嗯哈……”

身下一陣輕顫,耳邊傳來方知予壓抑的嘤咛。

祝清禾撐着車座坐直身,歪頭,她本來是想給襯衣留下口紅的,怎麽錯位了……

目光落下,方知予眸光潋滟,雪白的肌膚上一枚鮮紅的唇痕灼燙祝清禾的眼瞳。

轟。

好像哪裏燒了。

祝清禾結巴:“你,你脖子真好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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