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老別墅是二十多年前裝修的, 那個年代座機很普遍。

不過一幾年的時候,打家裏座機的人就很少了,只有一些遠房親戚和方父方母的老朋友會打。

電話來的時候方家的人都很詫異, 中秋不是春節, 往年都沒人來電祝賀。

今年是誰?

方父帶着方知予姊妹倆正給面團包餡,方母剛好從廚房洗了手進客廳, 就近接起電話。

通話的時間不短, 方母挂斷電話走出來,花園裏的父女三個都好奇地問她:誰的電話啊?

哪知方母黑着張臉, 先是語氣憤怒地把小女兒叫進房裏:方知予你跟我過來!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 又把方父叫進去,剩方知意一個人在外面,他們三人足足談了有一個多小時才開門。

方知予和方母都紅着眼, 方父則是面紅耳赤,氣哄哄地朝方知予喊:你這毛病要是改不過來,以後就不要回家, 我們老方家丢不起這個臉!

方知予彼時年輕氣盛,心想憑她的本事和人脈,大學就能賺錢餓不死, 不回家就不回家, 有什麽好怕?

于是她簡單收拾了行李,跟方父對吼:不回就不回, 你老方的臉我要不起!

明燦燦的圓月挂在天上, 齊家和樂的中秋夜, 方知予拉着她的箱子離家出走。

方知予走得快, 到小區門口上了輛出租車,等關上車門, 車開了,她聽見後面有人喊她的名字。

魚魚!

魚魚——

Advertisement

方知予轉身朝窗外看,方母捂着肚子在後面追:魚魚,你別走,媽媽還給你做了蛋黃月餅……

她望着追趕的母親,熱淚盈眶,但一想到房間裏母親的斥責和不信任,心裏又被濃烈的哀愁籠罩。

最後,方知予心一橫,對司機說:師傅,麻煩開快點。

司機加速開走了,方知予本想着方母追不上便會回家,卻不知道車後面發生了什麽。

半夜她住在酒店,被醫院的電話叫醒,從那以後的數個夜晚,方知予的夢裏都是母親鮮紅的血。

幸運的是住院觀察一周後,方母脫離了生命危險。

方知意剛參加工作,請假跟着父親照顧母親,忙前忙後,好說歹說地終于問出那通電話的內容。

時隔半月,方父提起那通電話和小女兒還是氣得胸痛:你妹妹搞txl,把人家女孩子的魂都給勾走了。她不和別人好,那姑娘就辍學在家,哭天喊地鬧絕食,餓暈了,別人爸媽打電話找上門來,希望你妹去勸她吃飯。

方知意聽愣了:知予去勸了嗎?

方父氣急:她不肯去。而且這是最重要的嗎?要是讓你郝叔,蘭姨,還有那麽多有頭有臉的朋友知道你妹搞txl,我們方家在錦城的臉往哪擱?

方知意嘆氣:不是爸,這都什麽年代了——

方父:這個暫且不說,那你媽媽呢?

方父指着病床上昏迷的妻子:你媽媽這事,我一輩子不會原諒她。而且你媽媽的肚子……

方父噤聲,抱着花白的頭發蹲到牆角,老淚縱橫。

方知意看着孱弱的母親,到底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方父不允許方知予去探病,後來方母蘇醒,雖然身體漸漸恢複,但是精神受到了創傷性打擊,方父就帶着妻子出國定居。

從那以後,方父方母再也不肯見方知予一面。

當年的經過就是這樣。

晦暗的經歷過去多年,方知予的悲痛和悔恨沒有一丁點随着時間的流逝而緩釋,它們反而像荊棘的種子,紮進方知予心裏的裂縫,越紮越深,每次回憶都像往外拔刺,痛苦萬分。

所以方知予不願提及這段記憶。

她也不願意過中秋,更不用說在家做手工月餅,簡直是把最痛的傷疤血淋淋地割開,讓她重新經歷一遍。

方知予講述完,在祝清禾懷裏顫抖:“對不起,苗苗,我控制不住自己,對你說了過分的話。”

祝清禾摟緊她,細密地親吻她的額頭,臉頰,和頭發,希望溫柔的親昵能給她一點撫慰。

祝清禾抱着她靠到床頭,輕聲問:“後來阿姨的身體一直很健康吧,精神好些了嗎?”

方知予垂眸:“嗯,我爸媽的消息我只能從姐那聽到,她說媽媽恢複得不錯,除了不願意提到我,其他都好。”

除了不願意提到方知予……

唉。

祝清禾的心也像被針紮了一下。

祝清禾趕忙換個話題:“那個絕食的女生呢?”

“是我大學參加比賽遇到的同學,別的學校的,我只見過她一次,她就對我死纏爛打。”

方知予說起來就生氣:“她不是只對我這樣,我聽她學校的人說,她鬧絕食追過的女生不下三個,耍混追不到手就換下個目标。純屬有毛病,家裏慣的,她是父母老來得女,京城土著,家裏條件好,平時在學校就很嚣張。”

那個同學鬧騰完以後拍拍屁股追別的女生,啥事沒有,一個發瘋的電話把方家攪得雞犬不寧。

祝清禾厭惡道:“要是讓我遇到那個混蛋,見一次揍一次。”

方知予收緊環抱她的雙手:“早就不知道哪去了,可別見。”

想想就煩,惡心。

好在方知予的大學同學大多都在京城,除了部分關系還不錯的,鮮少聯系。

知道方知予家事的人少,她也很注重隐私,所以生活過得還算清靜。

當下了解方知予心事的人多了一個,就是擁抱着她的祝清禾。

祝清禾聽方知予講到一半的時候,心裏咯噔,以為方知予和父母決裂是因為性向,暗嘆方父方母未免太絕情,後面才知道是因為方知予離家出走,方母追她的時候遇到了意外……

方知予并沒說方母具體遭到了什麽意外,傷情如何,不過當時在路上,有車,加上方父的反應那麽強烈,祝清禾不難想象,她推測方母很可能因為那次事故造成了肢體上的終身傷害……如此一來,也難怪老兩口不原諒這個任性的小女兒了。

但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方母也恢複得不錯,畢竟是親閨女,兩位老人家就一點不想念女兒嗎?

且不說方父,方母可是去追出走的小女兒的,可見她很愛方知予,這麽些年她還怨恨嗎?

祝清禾很想到舊金山去找到他們,問明白,希望有朝一日方知予能和家人團聚,這樣才能解除方知予最大的心病,方知予放下了,她才能放心。

祝清禾懷裏的人動了動,她低頭,看見淚水洗禮後的方知予像淋過雨的小花一樣,擡起白皙得手臂揉眼睛。

祝清禾連忙圈住她的手腕拿開:“別揉,眼睛容易感染。”

方知予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祝清禾翻身,在床頭櫃找無菌濕巾,看到小藥盒,轉過來給方知予輕輕擦眼角,問:“感冒了嗎?”

“沒——”方知予頓一頓,她看了眼藥盒,改口,“沒有很嚴重,喉嚨有點癢。”

“要入秋了,要多注意身體。”

“知道了,你也是。”

祝清禾想到剛才有兩粒藥掉在地上髒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問過方知予,叫她放在那就好。

桌上還有喝過一點的蘇打水,方知予說她已經吃過藥了,祝清禾才稍微放心點。

方知予仰頭,雙手攀上祝清禾的脖子:“對不起,我把你精心準備的中秋都破壞了。”

祝清禾眸光溫柔:“嗯……我精心準備是為了誰呢?”

方知予終于小弧度地彎了下嘴角:“嗯,是誰呢?”

祝清禾低頭要咬她嬌嫩的唇瓣,方知予往後躲,胳膊還圈着祝清禾脖子,她倒在床鋪,把祝清禾也拉倒在她身上。

祝清禾手忙腳亂地調整身姿,生怕把方知予壓疼,最後做出一手撐在她耳側,一手摟住她腰的奇怪姿勢。

“我知道。”方知予感謝祝清禾幫她舔眼淚,也探出小舌生澀地舔了一下她的眼角,微微的鹹,“一條小魚。”

好癢,祝清禾順着眼角的方向眨眨眼睛:“是啊,這條小魚今天兇巴巴,沖我拍了好幾次尾巴。”

“她可能以為我要傷害她,但我只想保護她。”

方知予吻住她的嘴巴。

不許再說。

她們都嘗過對方的淚水,舌尖帶着鹹味,唇舌交纏後,味蕾上漸漸擴散奇異的甜味。

方知予氣息不勻,從祝清禾的吮吻中抽離,嘴角沾着晶瑩喘.息:“眼淚會變甜嗎?”

祝清禾笑着和她抵住額頭,鼻息互相撲在對方臉龐:“應該不會,但是接吻會。”

她又托起方知予的下巴,深深吻下去:“愛你會。”

愛你會變甜。

祝清禾和她蹭一蹭,躺到旁邊,歪頭靠在她肩膀:“所以只要和你一起,過什麽節日,怎麽過,都好。”

雙眸盈盈地看向她的面龐:“你就是最重要的部分,怎麽會破壞,不能再說這種話了。”

方知予與她對視一會,把臉貼到她耳邊:“好,我記住了。”

祝清禾望了會天花板,說:“我前天看社區公衆號,今晚江邊有賞月燈會,我們去做花燈怎麽樣?”

她看方知予挺喜歡花園挂的兔兒燈的。

方知予綻放笑顏:“好啊,做個苗苗燈。”

哪裏有苗苗燈嘛。

誰家花燈做成兩片綠葉子。

不過燈會的鋪子上有做錦鯉燈的材料,兩人買了一份,跟着花燈師傅學做了一只。

江邊有棵百年大樹,旁邊搭着竹架,游客做好花燈可以帶回家,也可以挂上去祈福。

祝清禾領來兩張紅紙條,和方知予一人一張,寫祈福語。

方知予寫好了:“看看你的。”

祝清禾藏到背後:“看了就不靈了吧。”

“看了不說出來就好,不影響。”

“那好,我數一二三,我們交換看。”

一,二,三。

交換。

祝清禾打開方知予寫的紅紙:希望我們不會再吵架,永遠相愛。

她莞爾一笑,擡起頭,方知予看着祝清禾寫的紅紙,泛出淚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