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伊甸園的蛇

聚會結束時已經是傍晚,我背着包往巴士站走,黛也和我同路。

「學長你不是和向井學長坐地鐵的嗎?」我問他。

「剛好早上和他一塊兒去買書,地鐵到不了我家。」他回我道。

口袋裏的電話響起了帝國進行曲,我非常迅速地在第三個音符出來前按下了接聽鍵:「嗯,已經結束了,我在站臺等車,昨天的文件?啊我忘了,還以為已經給你了,應該還在我桌上,拿到了吧。伊莉莎白鬧脾氣?我求你了她只是個孩子,不要對一匹馬要求那麽高好嘛。還有今天我想吃壽喜鍋,拜托你通知廚房啦。」

剛挂了電話,我就感覺到來自黛千尋不知道是什麽眼神的眼神,「你……你看什麽?」

「滿島你家好像巨有錢。」黛開口。

「嘛,家裏是有錢,但我沒錢。」這我可沒撒謊。

「奇怪的邏輯。」他吐槽我。

「學長也不是對別人的家事會在意的那種人吧,車來了,我先走了。」我把包向上背了背,兩步跨上了車。

我在車上便順手在□□裏查看部裏幾個人的記錄,齊藤大地是體育特長生身份入校的但是中學時參加過世界電子機器人大賽,帶領隊伍拿了第二名,輸給了美國一所科技中學。上野未紗和齊藤同班,是班上的班長,也是二年級的萬年第一,在中學編程競賽中取得優勝獎項。Leo是留學生,但是在二年級整體排名中仍然可以排入前十名,對設計電子游戲好像很有自己的想法。向井一生和黛千尋合作開發過一些軟件,兩個人最後居然上傳到網上給別人免費下載了。

啧,賺不到錢的事情我可不做。洛山也是厲害,能把我們一群人聚起來。

「你還是決定讓吉澤悠留下?」晚上吃飯的時候征十郎問了我一句。

「決不決定的,我是球隊經理,我只能提出建議,一軍總共二十四個人,包括正選十個人,首發五人。」我放下筷子,「現在監督和你都沒有直言說首發的大前鋒究竟是吉澤還是黛,當然所有人都覺得吉澤才是首發,黛只是替補而已,但從關西大賽後兩場比賽可以看出,吉澤僅僅上場不到十分鐘,就已經被換下,黛千尋是不是要取代他,我覺得他有所察覺。」

「但你仍然不準備和他攤開說。」

「不是我不說,是他總是拒絕和我談這件事,他的膝蓋舊傷複發,如果不去治療繼續打球他就等着自己在輪椅上過下半輩子了,可是他對隊裏隐瞞這件事并且霸占首發的位置,我不會因此縱容他,至于最後還讓他去東京,那是因為我要找機會把他綁去醫院,我已經和柳生比呂士打過招呼了,讓他做好準備接收一個要做膝蓋手術的病人。」我喝了一口水站起來。

「遙,你太仁慈,從一開始查到他的舊傷就應該勸他退隊,而不是等到這個時候去做他父母才應該做的事。」征十郎抓住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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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受傷,又不是這輩子都不能打球了,用這種理由讓一個人退隊,洛山的籃球隊成什麽了。」我看向他。

「無用的人就不應該留下,如果他有機會他自己會去抓住,毀掉他的不是籃球隊,是他自己,我已經和他明說了,他同意退隊。」我聽到他這麽說立刻甩開他的手。

「你根本就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你只是希望從我這裏得到和你相同的答案,你把他趕走了,然後來問我是不是讓他留下,是想看我的笑話還是什麽,我還像個傻子一樣去聯系這個聯系那個,結果是我作為經理去關心隊員是錯誤的了。」我冷笑一聲。

「你确實錯了,你在用自己的善意縱容籃球隊,他們覺得依靠你或者依靠我就可以奪得勝利,你讓他們認為不管出了任何問題都可以由你來解決,遙,這是你最大的問題。」

荒唐!

我忍住了自己的憤怒,深呼吸了一下,「我去取消他的車票還有重新排房間,但我還是會把柳生的聯系方式給他,後面的事情我也不會再管。」

走出餐廳,我感到自己鼻子有點酸,倒不是委屈,反而是他說的确實都沒有錯,但我也覺得自己沒有錯,我不喜歡為了這種都正确的事情去和他争吵。擰開房門,我拉開椅子坐下,找出吉澤的電話,平靜了一下給他打過去。

「遙妹!你給我打電話真是太開心了,是不是同意和我出去約會啊?」他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這個樣子。

「這次退隊的事情,對不起,我沒想到隊長他……」

「遙妹,這種事不需要你來和我道歉,我隐瞞了舊傷影響隊伍整體水平,我本來就應該自己退出。」

「學長,我仍然希望你能去一趟東京,如果可以的話,讓你的父母陪同,」我頓了一下,「我其實很早已經知道你受傷的事,沒有盡早向你提出建議也是我的問題,所以我盡力幫你聯系到日本權威的骨科醫生,聯系方式我剛剛用郵箱給你發過去了。」

「遙妹,我……」

「去看一看也好,學長,就當是離別禮物,如果你真的喜歡籃球的話,我不希望你就停在這裏。」

「謝謝。」

我挂了電話,低下頭蜷在椅子上抱着自己,征十郎對他說了什麽我大概猜一下也能猜到,我彌補不了什麽,我是善良,也許因此會給自己帶來虛假的希望,但已經沒有希望了,我怎麽就不能向往那個虛幻的光了。

滿島遙,你真是沒用。

把酒店房間重新安排完,我盯着閃着光的計算機屏幕發着呆,剛剛進門時房間裏的燈我沒開,我就看着唯一一個亮着的光源,不願再想任何事,也想不出任何事。

屏幕下方黛的頭像跳動着,我點了一下,看他發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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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Joshua

:你把上次發給向井的算法發給我一下,他計算機壽終正寝了。

:知道了。

:多謝。

:學長,我想問你一件事。

:說。

:你覺得球隊是不是把我當成是就算做錯事也沒關系反正有滿島會去解決的那種人了。

:不是他們,是你自己。

:我就是覺得自己應該對他們負責。

:負責的話他們自己當然可以負責,負責不起的就有隊長,隊長之上有監督,你可以負責但他們不會因此認為自己有問題,因為你在隊長和監督之前就替他們解決了,省去了麻煩也不見得會得到感謝,實際上是你蠢。

:喂,我哪裏蠢!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問我這個問題,還是說你覺得赤司将吉澤那家夥趕走是為了給我騰出空位,你比我了解赤司,他做事确實讓人不爽,但也不至于毫無理由。

:我當然知道他有道理啊。

:你就是不服氣,希望找一個看起來置身事外的人評價一下,滿島你是不是除了赤司就沒有朋友了啊。

:艹,這種方面你沒資格說我。

:至少我沒想着找人傾訴。

:那我祝你和輕小說女主白頭偕老,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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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哼了一聲關了界面,然後又不爽的翻出之前發給向井的算法傳過去,接着關上了計算機,拉開椅子癱倒在床上。

媽的,我是腦子有問題才會去問這個差勁的人吧。只是他也許說的沒有錯,雖然和征十郎的角度不太一樣,我是在把不應該我承擔的事情往我自己身上攬,因為太想把所有事都做好了所以我才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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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極少對自己生氣。

除去因為害羞臉紅一類鬧脾氣的話,滿島幾乎不會對赤司有任何的反抗,大多數時候她都很聽話,雖然也是因為赤司大多數時候也會寵着她。

這次的事情,赤司不會放任滿島再去做別人的主,她是在關心隊員沒有錯,但是并不需要連一個人的将來都一并在乎,這種近乎于聖母心一樣的做法,是愚蠢的。

滿島跟着教會的修女生活了三年多,但她是不信教的,離開了福利院後也從未再去過教堂,只是很多時候她的為人處事上還是會記着瑪麗曾經告誡過她的那些話,她以為自己沒記住,實際上就藏在她心裏。

這樣的她當然沒有什麽不好,不溫柔但善良,不親和但總是親力親為,赤司很清楚地知道籃球隊那群人都把滿島遙當成天使。

然而,赤司家的人不會是天使,以後會遇到更多的抉擇,面臨的只會是更殘忍的更凄慘的人,該要放棄的該要踢開的都是不可以猶豫的。他也是因為一份仁慈,才會被另一個人格占據了主導權。

在這個世界上,赤司征十郎最清楚仁慈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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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門被推開,我翻了個身背對着門口,他坐到我的床邊,伸手摸了摸我的頭,什麽話都沒有說。

「吶,征十郎。」過了很久我終于開口,「如果将來有一天你成功路上的阻礙是我,你會放開我嗎。」

「不會。」房裏黑着燈我背對他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回答像是不假思索又像是早就做了決定。

「那你不就和我一樣了。」我笑起來。

「父親問過你會不會為我而死的問題,既然你能認為我不會讓你和自己陷入這種境地,那麽你就永遠不可能是我成功路上的阻礙。」

媽的,用我自己的話來反駁我,赤司征十郎你這招夠狠。

「當我多嘴。」我手撐了一下坐起來房間裏一片黑,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麽這麽精準地就摸到我的頭的,伸手摸着床邊的開關,房間裏霎時亮堂起來。

啊,老娘瞎了。

我眯着眼睛,皺起眉頭,迷糊中看見坐在我床上的赤司臉上依舊如常的平靜的臉色,大概這個人的眼睛都和我不太一樣,好吧,本來也就不一樣,我兩只眼睛是一個顏色的。

「遙,籃球隊仍然需要你,我不會改變你,和你說這些是希望你看重自己的身份。」

終于能睜開眼看着他了,我點了點頭,「我知道,只是你需要給我一點時間。」

「我給了你足夠的時間。」他站起身。

「你他媽是不是就是要折磨我,看我內疚看我無能為力你很開心?」我抓緊了被子。

「你很明白我的意思,當時那個人為什麽會拿着刀出現在我面前,你從那時開始就已經放不下了。」赤司低着頭看我。

「我沒有。」我知道自己在嘴硬。

「你會內疚,不是因為你沒有幫他向我求情,是因為你覺得自己能夠讓他不落到那個境地卻沒有去做,但事實是你和我都做不到,他不行就是不行,你必須認清楚這一點,你不是救世主,」他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我希望你至少放過自己。」

我低下頭沒有再說任何話。

過了一會兒,他離開了房間,我抓緊的被單上有很明顯的指痕。

我當然不是救世主,就算我稱自己是Joshua也不代表我就能帶領所有人進入迦南之地。(注1)

但他也不是我的上帝。

我說自己是被他選中的,現在看來,他可能只是讓我改變的那條伊甸園的蛇。

可若沒有他,也将沒有後來的一切。

人類真他媽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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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島遙總是看起來毫無破綻,和赤司征十郎那種無懈可擊不一樣,她只是個能把事情做到盡善盡美的人而已。

黛看到她問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突然覺得她好像是在學習如何去成為赤司。但是,她比誰都清楚不管她怎麽努力,永遠不可能成為他。

然而赤司對她的控制,還能到什麽程度呢。

1.喬舒亞是《舊約》記載的繼摩西之後的以色列人的領袖,他帶領以色列人離開曠野進入耶和華所許諾的迦南之地。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學長看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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