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無恙
第十三章 無恙
徐錦逢得知使團被困之事的當日就立刻寫了信回複,并且上報禦前,可已經過去了好幾日,宮中卻絲毫沒有動靜。
甚至皇帝又巧立名目,以苛捐雜稅搜刮百姓財富,用來養練兵馬。
看來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和談,讓楚晏過去,只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早知如此,他跟袁冼就不該送楚晏去到梧國。
“大人,您歇會兒吧。” 錄延将燈盞中快要燃盡的蠟燭移走,拿了一支新的點上。
都不知道楚晏是否無恙,他怎麽能夠安眠。
“不用,你去睡吧,我寫了這封折子就歇了。”
錄延沒有再勸,退出去,把門帶上。
夜深人靜之時,窗外卻隐約聽見幾聲熟悉的鳥鳴。
是信鴿!
他投筆而起,打開窗戶,一只白鴿帶着風飛了進來,落在案上,啄食案頭備好的鳥食。
徐錦逢取下信鴿爪子上的竹筒,迫不及待地拆開,裏面有幾張紙條,是從竹紙上一張張截下來的,第一張上是楚晏的字跡,寫着「無恙勿念」四字。
另外幾張則是簡略地描述了目前的情況和楚晏的想法,他想送使團離開,至于他自己,恐怕不會回來。
信上還說顧長寧雖然待他還算好,但想要他勸降溁城守将。
但徐錦逢也只是震驚了一瞬,便把注意力全放在了那開頭四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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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恙」。”
他這幾日提着的心總算是能放下一瞬了,長舒了一口氣,靠坐在椅子上。
只是這次該如何回信呢?
難道要告訴楚晏,皇帝已經将他當成棄子了嗎?
朝中如今并無棟梁,上下不齊,皇帝久病不朝,四子楚毓又虎視眈眈。
都這樣了還非戰不可嗎?
更沒想到顧長寧也有如此野心,劍指溁城,意在姜都。
昔日舊友,竟然會反目成仇,兵刃相見。
他的頭愈發疼了。
透過那扇窗望向外頭的明月,十五的日子,月亮大如銀盤,懸空挂着,大概第一封回信也已經乘着月色到了楚晏手裏吧。
“大人,有客人到訪。”
徐錦逢正惆悵之際,門外還未去休息的陸延敲了敲門,道。
這麽晚了居然還有人來訪。
他心下生疑,迅速收起密信,點頭應允。
客人坐在一架木輪椅上進來,披着一件擋風的鬥篷,他擡手拍了拍衣襟,摘下帽子。
是五皇子楚源。
昔日略顯稚氣的少年仿佛一夜間長大了,連神情夜沉穩了許多,只是眼圈附近有些泛灰,看樣子是和他一樣,難以入眠。
徐錦逢沒想到是他,起身行禮,卻被楚源按住。
“徐大人,不必多禮,我前來是想問你,兄長真的被顧長寧扣下了嗎?”楚源的聲音聽上去努力地克制着憤恨,那個人的名字被這少年咬牙切齒地吐露。
“目前來看,的确如此,也是臣的錯,臣以為此行會是殿下唯一的出路,才在禦前反複進言應梧國要求讓殿下出使,沒想到會是如此。”
楚源搖了搖頭,舉手投足之間竟也有了幾分皇室子弟的威嚴,“并非你的錯。我聽聞父皇壓下此事,不做打算?”
他低下頭,默認。
“那晏哥哥還好嗎?”
“密信中說,他無恙,還請五皇子莫要擔心。”他将信中的內容講與楚源聽。
愁意壓低了楚源的眉頭,“顧長寧真是狼子野心。”
“恐怕事情要比我們想的複雜太多,我會盡力再與殿下聯絡,若是事态不妙,京中又無人可用,屆時我便親自去一趟溁城。”
徐錦逢說這話時語氣堅定,他必須要确認楚晏平安,否則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還以為顧長寧是念在舊情才會以和談之名接走楚晏,所以送楚晏離開時雖有萬般不舍也甘願成全,但現在看來,自己似乎是把楚晏送進了另一個火坑。
他頓覺提心吊膽起來。
那樣滿心純粹的人,卻被心上人攥進手裏利用,該會有多難過呢?
——
“殿下!殿下您醒了!”慶平端着熱水過來,喜出望外地叫嚷。
楚晏倒不覺得他吵鬧,只是眼前這種情景似乎之前見過一次了。
但這回的帳子似乎不是他原先的,這裏小的多,除了簡陋的床和桌椅就只有一個小小的火爐。
他乏乏起身,喝了一口慶平遞來的水。
“怎麽是你,紅蕊呢?”他幾乎聽不出來這是自己的嗓音。
“她...也被關着,聽說是用了刑。墨岩怕您醒了沒人在身邊,才偷偷讓我過來照顧您,長寧殿下也太過分了,好歹您也是跟他互通心意的人,怎麽能這麽不信您!”慶平說得氣惱,臉都漲紅了。
楚晏虛弱地按下他的手,咳了幾聲,道:“紅蕊怎麽樣了?”
慶平搖了搖腦袋,“不讓人去看,我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楚晏萬萬沒想到顧長寧居然會遷怒紅蕊,看來這是氣極了。
“那趙大人他們呢?”
“他們沒什麽大事,只是雜活變多了,什麽髒活累活都要做。”
慶平将炭火搬到床榻前,又摸了摸楚晏的額頭,才鄭重松了口氣。
正要端着熱水給楚晏擦身時,門簾動了動,是墨岩進來了。
楚晏偏頭對慶平道:“你先出去吧。”
墨岩很自然地從慶平手裏接過了濕帕,擰幹,低着頭走過來。
“你去見過紅蕊了嗎?”楚晏閉上眼睛,靠在床頭。
像是很意外他會問這個,墨岩的腦袋頓了一下,垂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用手上的熱巾帕給楚晏擦腿。
“見過了,此次事情重大,殿下要是太草率了事難平衆怒,還請您理解。我送了些藥過去,您不用太擔心。”墨岩看到膝蓋附近的淤青和擦傷,手有些抖,拈輕怕重地擦拭傷口周圍。
細致地擦了身之後,他擡眸看着不再言語的楚晏,輕聲懇求:“對不起...屬下也是有苦衷,求楚晏殿下不要告訴我們主子...屬下之後一定為殿下鞍前馬後。”
榻上的楚晏緩緩睜開了眼,并不意外。
要說這營地裏誰能模仿他的字跡,必然繞不開墨岩。
所以他昨夜見到那封寫了什麽徐郎的信,很快就反應過來是墨岩做的。
只是昨夜他就算說了,正在氣頭上的顧長寧恐怕也不會信他。
他偏了偏頭,還是沒搭話,視線落到那炭火裏。
墨岩從袖口中取出幾片碎紙,放在床側的矮凳上,是那幅冬景圖的碎片,可惜墨跡周邊被灼燒有些髒,看不出是畫的什麽了。
“他們還買通了給您瞧腿的太醫,所以殿下才會舍得罰您跪着。”他低眸,這話聽上去像在為主子辯解。
他的後半句說得很猶豫,似乎自知理虧。
楚晏只難受地咳了幾聲,翻了個身。
墨岩的胸口一陣悶疼,他猜到了楚晏不會這麽輕易地原諒他,昨天是墨旗突然拿着找到的信來威逼他添筆,他一時無措,心慌撩亂地照做,鑄成了大錯。
就算楚晏恨透他也是應當的。
沒在顧長寧面前揭穿他,已經是顧念多年相識之誼了。
他收拾了一下,正要出去,身後響起楚晏的聲音:
“我只有一件事。”
他眸中一亮,行禮,道:“殿下請說。”
“替我照顧紅蕊,軍中混亂,不要讓她有什麽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