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癡人說夢
第十七章 癡人說夢
床榻上的楚晏睡得正熟,絲毫沒有察覺到他進來了。
顧長寧坐到床邊的矮凳上,點亮了床頭的燈,昏黃的光線打在楚晏略顯憔悴的臉上。
怎麽又病成這幅樣子了?
不是說只是風寒嗎?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拈過楚晏鬓邊的亂發,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右手上的傷口明明已經愈合,但在這一瞬間驟然作痛。
“嘶——”他不适地皺眉。
這輕微的抽氣聲卻把床榻上酣夢之人驚醒了。
之所以說是驚醒,是因為楚晏一看清是他,便如臨大敵一般地朝床內躲了躲,眼中也掩不住驚懼之色。
“你來做什麽?”楚晏的聲音還帶着病後特有的沙啞。
顧長寧原本還想和緩些說話,但一見楚晏這樣提防他,心裏就更加不快,語氣也就不好起來:“我的軍帳,我難道不是想來就來嗎?”
楚晏背靠到牆邊,偏過腦袋,用從未有過的譏諷語氣道:“你當然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本想就着這态度怼回去,但不知為何心口一陣悶疼,抓住楚晏的手腕,逼近身前。
“怎麽?我可沒有食言,已按照你要求的放了你那宮女,你又為何要用着苦肉計做給我看?”
楚晏的眸光凝滞了一瞬,奮力抽開手,彎身咳了幾聲,再擡眸時,眼底已添了愠色。
“我就算病得快死了,在你眼裏也只是苦肉計?”他的聲音帶着小心翼翼又難以置信的求證意味,嘴角似有似無地流露出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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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寧看不慣他這副嫌惡的模樣,要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又變得尖酸刻薄:
“病得要死了?你這副牙口,我可看不出是病危之人,”他看着自己的手背冷笑道,又湊近些,“還是說,只因我不是徐錦逢,所以你才千般悔恨、氣惱至此?”
楚晏只覺得他在無理取鬧,疲憊地搖搖頭,“與他無關。”
顧長寧抓回他的手,借力抽在自己的臉上,“那你打我出氣?”
“你做什麽?!”楚晏被他這番動作吓了一跳,強行抽開手,但又被他抓進手裏。
顧長寧逼上來,湊在跟前盯着他,眼底的情感讓人琢磨不透,“不是生氣嗎?打我不就消氣了嗎?”
這幅樣子在楚晏看來更像一條瘋狗。
他奮力推開顧長寧,又往角落裏縮了縮,蜷進被子裏躺下。
“我要歇息了,請吹燈離開吧。”
被褥外頭果然熄了光亮,但身側的床榻一陷——顧長寧二話不說躺了上來。
“你——!”
楚晏氣惱的字眼被顧長寧突如其來的懷抱融化,只剩了個尾音。
他的心沒骨氣地顫動,好像被凍僵的全身又僅憑這麽一個懷抱就暖了回來。
不是不肯信他嗎?為什麽又要做這種讓他誤會的事?
他咬着牙,躲開顧長寧的臂彎,“你到底要做什麽?”
顧長寧毫無痕跡地又攬上來,将他擁入懷中。
“別動,我不做別的。還是說,你想讓我又把紅蕊關回去?”
有時候楚晏覺得顧長寧沒有變,就連會溫聲威脅人這一點也沒有變。
他不再躲,躺在顧長寧的身側,身後的體溫一點一點傳過來,像海潮一樣,一遍一遍拍打他焦躁不安的心。
「顧長寧,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楚晏睡得很快,大概是這幾日裏入睡得最迅速的一回。
但床側的顧長寧卻沒能睡着,他只是在黑暗中一直看着楚晏,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
他恨楚晏,恨楚晏抛下他成了太子,也恨那些荒唐的傳言,更恨害死他母親的姜國人。
但為何看到楚晏傷心欲絕的模樣,他又會覺得心顫。
甚至有過那麽一瞬間,他甘願時間就停在這一刻,沒有朝堂利益,也沒有敵我之分,只有他跟楚晏二人,在茫茫天地間酣睡。
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終究只是癡人說夢。
他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在心底不停地說服自己,楚晏,已經不是從前的楚晏,他決不能再心軟。
次日在他楚晏帳中起來的時候,墨旗不知從哪兒得來的風聲竟然知道他在此處,端着熱水候在一旁等着伺候洗漱。
他瞥了墨旗一眼,“你倒是消息靈通。”
“是墨岩守夜時發現您不在帳中,我們便鬥膽猜您在此處,”墨旗低着頭擰幹帕子,“您看是否在此處用早膳呢?我已讓人備了楚晏殿下的份。”
“不必了,”他轉過頭,穿上墨旗備好的衣裳,偏頭望着剛醒的楚晏,“對着他吃不下。”
楚晏的眼眸微動,垂着頭沒有言語。
他洗漱完,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讓人另外送幾床厚被褥來,免得我們太子殿下又染了風寒。”
墨旗聽了并沒有立刻行動,彎身湊近顧長寧,用恰當的聲量道:“殿下,聽廚房的人說,抓到了賊,屬下不知該如何發落,特來請示殿下。”
“竊人財物,以為己利,此謂盜軍,犯者斬之。軍律你應該熟悉。”他起身,墨旗自然地給他理了理衣擺。
“屬下清楚軍中戒律,但,那人是楚晏殿下帶來的慶平,所以屬下不敢妄動,只是暫且将人扣下了。”
顧長寧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偏頭望着滿臉不相信的楚晏,“你有何看法?”
楚晏穿戴好,靛青色的外袍襯得人有了些許氣色,他垂手問:“他們說慶平偷了什麽?”
“廚房說是糖。”墨旗答道。
楚晏了然,不卑不亢地起身,沖着顧長寧作揖行禮,“那要罰便罰我吧,慶平是怕我覺得藥苦,所以前陣才多做了些雜活向廚房讨來了白糖,只是不知為何廚房又聲稱是他偷盜所得,恐怕是生辰宴忙昏了頭才弄錯了吧。”
顧長寧面上依舊毫無波瀾,只瞥向墨旗,問:“你可聽清楚了?”
墨旗有些猶豫,看着楚晏,道:“那,霞珠也是楚晏殿下的意思?”
“什麽霞珠?”顧長寧似乎有了興致,追問道。
“是謝公子的霞珠,說是送給楚晏殿下,但被楚晏殿下退回來了,可幾天前不慎遺失,昨夜在看管使團的侍衛帳中搜出來了,供認出是慶平用來賄賂他寬待使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