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意

第二十一章 在意

楚晏換了身窄袖的衣裳,一早上将廚房需要的木柴劈完,手已經酸得很了,平日劈柴的活似乎是趙仁與使團其他随員幾個人幹的,他一個人,做起來确實有些力不從心。

“那邊的!去打兩桶水!”

廚房的人頤指氣使地放過來兩只木桶,又朝他翻了個白眼才走開。

楚晏提過木桶,雖然路上清了積雪,但前日下了雨,一結冰滑得很,提兩個空桶還好,水滿時,就步履維艱了。

他小心翼翼地來回了三趟,才打滿了這兩桶水,中間差點摔了,好在反應快,穩住了腳下。

打完水送去廚房,又被叫去喂馬,再之後是浣衣。

這些雜活從前三年也曾多多少少跟着紅蕊做過一些,那時還有腳铐,行動多有不便,紅蕊也不怎麽肯讓他親力親為。但也幸虧有之前的經驗,做起來才不覺得無從上手。

他抱着衣簍回來,手被冰冷的河水凍得通紅,縮在袖口裏。

“楚晏哥哥。”面前的人攔路而出,叫住他。

他光是垂眸看到腕間兩只金镯便知曉是誰,也不再擡頭,只頓首,道:“謝公子有何事?”

“你這些還習慣嗎?”謝北軒過來扶他,碰到他冰涼的手又立刻縮了回去。

楚晏朝前走了一步,“多謝關心,但謝公子不必如此。”

“楚晏哥哥生我的氣了嗎?”

“霞珠為何會無故丢失,謝公子要比我清楚。”楚晏稍稍欠身行了禮,将衣簍往懷裏攬了攬,道。

他雖然愚笨,卻也不至于到了這個份上都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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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賞畫為由支開他也好,歸還的霞珠無端失竊也好,應當都是他的手筆。之前只以為謝北軒是個金玉堆裏長大的單純孩子,但經此一事,才知他也并非是純良之人。

楚晏只恨自己沒能早些戒備,這樣也許慶平就不會...

多說無益,他邁步離開。

謝北軒卻意猶未盡地追了上來,幫着在一旁托起他懷裏的衣簍,“楚晏哥哥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楚晏扯着竹簍往回收了收,提了一口氣,偏過頭,道:

“既然聽不明白,就不必再跟上來看我笑話了。”

謝北軒又拽上來,“我并非想看笑話,只是想來告訴楚晏哥哥,昨日長寧哥哥已經回信答應了婚約之事,若是攻不下溁城,恐怕之後就要回梧都成親了。”

聽到這話,楚晏的手在半空一僵。

他不是沒想過會有這個可能,畢竟如今的顧長寧執意皇位,必然需要依附定安侯的勢力。

但親耳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還是差點喘不上氣。

他強忍下心中苦澀,輕輕拂開謝北軒的手,恢複了平常的淡漠,“你們二人之間的事,與我無關。”

言罷,抱着衣簍便快步走開。

謝北軒無趣地擦了擦手,也回了帳中。他剛坐下不久,墨旗後腳就到了,進來呈上一盤新做的點心。

點心造型是荷花模樣,雖不時宜,但卻新鮮。他擡手拿了一個,高興得左瞧右瞧。

墨旗順勢行禮,道:“公子,姜國廢了楚晏的太子之位,立了四子楚毓。”

“跟長寧哥哥說了嗎?”

“不曾說過,密信被屬下壓下來了。”

他這才咬了一口糕點,“那就不必說了。”

“是。”

“那天交代你的事辦得不錯,我還沒來得及賞你呢。”謝北軒從袖口拿出一塊金錠,放進墨旗手裏。

“多謝公子,那日也多虧了公子支開楚晏去賞畫。”

他嚼着糕點笑了笑,“茶還有嗎?”

“還有些,等用完了我再來找公子。”墨旗行禮之後就退了出去。

謝北軒拿過桌上的朱漆盒子,打開,裏頭的霞珠還完好無損地躺在其中。他一向無憂無慮地臉上也蒙上了愁雲。

若非是他自幼體弱無法立下軍功,他也不必要靠與顧長寧聯姻,才能保全侯府榮光。更何況顧長寧若是攻下溁城,就成了目前最有可能成為儲君的皇子,他不能放過這樣的機會。

夜間——

顧長寧忙完了手頭的事,坐到床邊。

楚晏今天沒有像往常一樣坐着等他,反而先解衣躺下,到這會兒已經雙眼緊閉,旁人見了大概只以為他已然熟睡。

“裝睡的本事一點兒也不見長。”他吹了燈,和衣躺在楚晏身側,出聲道。

楚晏聞言也不再裝,翻了個身,背對着他,“你答應跟謝北軒的婚約了?”

“你在意了?”

“你與旁人成親,與我何幹?”

顧長寧在心裏複述了一遍這話,酸意就從齒間不經意地投了出來,“若是換做徐錦逢,便與你有關了?”

他靜靜等着楚晏的反駁,可誰知道等了半晌,身前的楚晏也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他急躁地翻身壓上來,掰過楚晏的臉,“你當真這麽在意他?”

說出口之後才意識到自己這話醋溜溜的,又暗惱自己不争氣。

楚晏緩緩睜開眼和他對視,映着夜色的眸子深邃不可知,但顧長寧很确定,那裏頭沒有半分他的影子。

他悵然躺回原處,可耳邊總不自覺地回想楚晏這挑釁一般的沉默,翻來覆去還是覺得難以咽下心中苦悶,幹脆又轉過來,一把扯過木頭似的楚晏,攬進懷裏。

後者沒有反抗,只是任由他的吻落下,就算是咬得重了幾分也沒什麽回應,在黑夜裏睜着的眼睛,就像是棋盤上的兩顆墨玉,随着目光悄然落在交界處。

“我答應婚約,是想借助侯府的勢力,謝北軒也清楚這一點,不是你想得那樣。”他松開楚晏,聽着自己幾近紊亂的心跳聲,有如鼓點一般催促着他解釋。

楚晏偏過頭,将臉埋進軟枕裏,眼簾遮住黑玉一般的瞳孔。

顧長寧試探地抱過去,只默默牽過楚晏窩在被中的手。

那雙手上,有了一層薄繭,虛握在掌心裏摩挲也有着不可忽視的存在感。

“明天不必幹活,留在帳中多睡一會兒吧。”

“多謝殿下好意,但既然約定在先,楚晏不敢違背。”

心頭被這話鈍鈍地錘了一下,顧長寧不再言語,只在他頸間惡犬一般咬了一口,然後抱緊懷裏的人,恨不得就這麽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好讓他仔細看看楚晏的這顆心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順勢扯掉他的裏衣,心中的怒火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縫隙,胡亂地湧了出來,最後折騰到楚晏昏睡過去才作罷。

他揉着眉心坐起來,看着滿床狼藉,說不出話。

後面的幾日,天氣都很好,冬日的晴天不怎麽暖和,但是見見日頭,總歸是精神些。

讓楚晏最欣喜的是,紅蕊的病已經好多了,不僅退了燒,這兩日也能下地走走了。前幾天楚晏忙得很少來探望,但這幾日适應了起早貪黑的生活,也能稍稍擠出些時間過來了。

“殿下...”紅蕊經此一病,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開朗了,長眉之間蹙了又蹙,上前扶住楚晏的手時,豆大的淚珠就直接滾了下來。

楚晏拍了拍她的手腕,“不必傷懷,這幾日天晴,等你再好些,也收拾收拾,回去吧。”

“殿下,紅蕊不走,紅蕊要跟您留在這裏。”紅蕊越說越難過,病後還有些虛态的臉上滿是不舍。

她聽說了慶平的事,本就已經哭得肝腸寸斷了,若是讓她丢下楚晏獨自回去,恐怕要去掉她半條命。

所以她一個勁地求楚晏不要讓她走,她寧願在此跟楚晏同甘共苦,也不願一個人回去茍且偷生。

“好吧,但若是之後有變故,你得聽我的。”楚晏不忍拂了她的忠心,暫時準允了她留在身邊。

紅蕊好全之後,就幫着楚晏一同幹活,倒是分擔了不少。偶爾他們還能坐下來休息片刻。

但這日他剛坐到一塊矮石上準備歇腳,就有個木桶滾到了面前。

“喂,給我打桶水來。”一個穿着甲胄的士兵倚着插在地上的刀發難。

楚晏認出這是當初接過顧長寧的馬鞭,在雪原策馬的那個人。

他不想多惹是非,提着木桶離開。片刻後,又提着水回來,可才放下,就被這人踢翻,冰涼刺骨的河水淌了一地。

“這水不幹淨,我怎麽用,再打一桶來。”

一旁看戲的士卒也嬉笑起來,學着他目中無人的語氣複述了好幾遍,又悄聲誇道:“兄弟你真牛,姜國太子也敢這麽使喚。”

“這有什麽,等殿下跟小侯爺成婚之後,他還不知道是什麽下場呢,說不定到時候連着那個丫鬟一起當個外室。”那人雙手抱胸,冷哼道。

這明顯就是因為之前的事受了責罰,才在這裏肆意報複。

他把地上翻倒的木桶扶起來,道:“我只負責做使團之前的雜活,并不負責給你幹活。我并沒有看到水髒了,所以這水你還是自己去打吧。”

“喲,你跟我叫板了是吧?”那人吃了癟,臉色立馬就不好看了,抄起地上的木桶就要扔過來。

“哐當——”

楚晏躲開了砸下來的木桶,但那人氣不過,又掄圓了拳頭,要揮過來。

“這是做什麽?!你們幾個不用值守嗎?秦鐘,你上回找我要的膏藥我給你帶了,還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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