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孤獨老太

孤獨老太

拽繩子的人是她家人提前就找好的,就等她一走,直接把小狗轉送到這人家裏。

可小狗實在太過思念她,總想着去以前的家等一等。

說不定多等上一會,就能等到她提着一只大行李箱風塵仆仆地趕回來。

可人類都是自私的,不希望自己的小狗滿心滿眼全是別人。

于是小狗失去了自由,被關在家裏。

它焦急的找啊找,總算在狹小的屋子裏找到了出路。

小狗跳上床,順着爬上陽臺,擠倒了一片盆栽,弄得髒土到處都是。

真是不好意思啦……

它愧疚的回望滿地狼藉,下定了某種決心,朝着半開的窗戶而去。

咔噠——

門鎖打開的聲音和窗戶的吱呀聲幾乎同時響起,不過還沒等小狗完全拱開窗戶,人類先一步尖叫着跑過來。

害怕挨打的小狗幾乎是立刻跳下了窗臺,它夾着尾巴,倉皇地順着敞開的門逃竄出去。

可是和女生曾經住過的出租屋已經不再續租了,這裏不再是那個它熟悉的小區,陌生的地形和面孔,無一不在提醒它一個事實——

沒人要你了。

找不到氣味的小狗丢失了回家的路,它躲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裏面,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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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女生家人的聲音接二連三的響起,是在尋它。

可以往不快的回憶讓它保持原姿勢沒動,甚至更加恐懼的縮了縮身子。

不能讓他們找到……

不能讓他們知道它做錯了事……

會被打死的……

很久很久過後,呼喊它的聲音才再度響起。

饑腸辘辘的小狗擡起腦袋,側耳仔細聽了聽那由遠及近,又冗長地拉伸到遠方的聲音,這才認出來。

是女生的奶奶。

老太太算是這個家裏唯二對它比較好的人,雖然她也經常不在家,但相處的時間十分融洽。吃飯時,老太太也會分一些碗裏的肉給它。

可她明明陪着女生一起去新學校報到了啊……

小狗納悶着,不自覺的順着新鮮的氣味跟了上去,再三猶豫了許久,還是撓了撓那扇陌生的門。

沒多大一會,滿臉焦急的老太太打開了門,見到它十分驚喜,“呀,你自己知道回來啊。”

她頓了頓,還十分自豪的對家人說:“看吧,除了她,還得是我來找,你們找它都不出來的。”

老太太引着垂頭的小狗來到紙盒旁,“趴這,聽話啊。”

盒子底下墊着老太太一條不穿的褲子,薄薄的,滑滑的,上面帶着她的氣味。

小狗在熟悉的氣味當中總算安下些心來,流浪的勞累襲上,叫它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媽,你怎麽能親自回來呢?”女人的聲音十分不滿,“你是去送孩子報到上學的,結果還沒到開學的時間就回來了……”

“它也算是我從小看到大的,總不能真讓它出去流浪吧。”老太太滄桑的語氣裏有委屈和無奈,“我和孩子商量過了,讓她媽臨時過去一下吧。”

“狗哪有人重要……”

言語中,小狗敏銳的嗅到一絲火藥味,可惜太過困倦,很快被它核桃仁大小的腦子忘卻。

直到某天,一個小學女生湊到睡覺的小狗面前,戳了戳它濕漉漉的鼻子,“喂,小狗。”

小狗淡淡擡了下眼睛,認出了她是高中女生的表妹,想起女生曾因為家人偏袒妹妹而産生的悲傷,輕哼一聲沒理她。

小女孩卻不打算就此罷休,而是将手伸進籠子裏,企圖把小狗硬抱出來。

“你出來,出來玩一會,別睡覺了——啊!”

尖叫聲中,小女孩的媽媽從廚房奔過來,抓起她被咬傷的手細細吹着。一同趕來的,還有臉上寫滿不知所措和愧疚的老太太。

小狗知道,它又做錯了事。

它縮着尾巴,躲在老太太腿後。小狗已經變成一只有點大的狗了,年邁老人的雙腿不足以擋住它,僅能擋住腦袋,還得露出一點鼻尖。

“早說了送人吧?現在好了,把孩子咬了,要打那麽多針,你說怎麽辦!”她的老伴責備道。

老太太摸着小狗腦袋,自顧自道:“我們小狗知道錯了是不是?下次肯定不咬妹妹了是不是?”

但在疫苗的疼痛下,她的保證是那樣無力。

這件事成為了點燃積年累月不滿的導火索,和老太太一同踏上回老家的路上時,小狗也是理解的。

畢竟是它住在別人家還做錯了事。

它也知道打針很痛,第一次打的時候,吓得尿了抱她的女生一身呢。

老家離原來的城市不遠也不近,大巴六小時的車程。老太太和司機講了半天,買了兩張票,才抱着紙箱裏的小狗上了車。

新住址很荒涼,沒什麽人也沒什麽狗。

但老太太樂得清淨,每天早上帶着小狗去菜市場買菜,中午帶着它去外面看老頭們下棋,晚上趁路燈沒黑,和小狗在對面的街上走個來回。

老太太說:“自己生活真好啊,不用養個狗還要看別人臉色。”

小狗想了想,說:“謝謝您救我。”

在女生離家求學的日子裏,老太太的心似乎也像風筝一樣飛走了,不知道是出于憐憫還是出于不舍,她留下了它,像是這樣就能留下自己養大的孩子。

而小狗,是她溫順的娃娃。

每當炎熱的太陽來到天空,亦或是晶瑩的雪花飄落大地,小狗就會跟着老太太坐上大巴車,在煙草和皮革的氣味當中回到那座城市。

再一開門,小狗心心念念的女生就會站在門外,提着那只行李箱。

“你回來了,小狗就去你那睡吧。”老太太把狗窩拖進她的房間,剛好把她床腳和床之間的縫隙塞得滿滿當當,“記得遛狗。”

“知道了。”

女生穿着嶄新的衣服,坐在狗窩裏,熟練的擡起胳膊。而小狗則會一頭紮進她的懷抱,吭哧吭哧一頓蹭,直到那件衣服占滿狗毛,充斥着小狗味。

女生對它還是那樣的依賴,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除了睡着的時間,剩下的每隔半小時就要叫小狗一次。

就連生病在床也是一樣。

“小狗……小狗。”

床上的人虛弱的伸出一只手,目光落在細細的門縫上。

啪嗒啪嗒……

一陣腳墊拍打在地板上的聲音過後,出去遛彎的小狗帶着滿身寒氣鑽進來。

“咳咳,關門,別把病毒散出去了。”

快到床邊的小狗臨時轉了個頭,伸爪子把門合上,再回到她身邊。

她的手心滾燙,聲音也不似以往唱歌時那樣輕快,她低喃着痛苦,摸了摸小狗。

小狗很想和她交換。

可當它在車庫被戳傷,肚子側邊的傷口化膿發爛的時候,看着女生擔憂的面容,小狗又後悔起來。

不該讓她擔心的。

當然,它的後悔在寵物醫院清創和打針的時刻達到了頂峰,化成了一坨哀嚎中誕生的狗屎,再次沾在了她身上。

女生還是笑話它膽小。

但也會在小狗半夜因疼痛哼叫的瞬間彈起來,迷迷糊糊的趴在床邊,手不停的撫摸着它的腦袋。

不過那樣疼痛的日子,在長久等待她回家的時間裏,也算不得什麽了。

“今年挑個好日子,我們去拍套全家福吧?”

又是一年除夕,女生費力的抱起小狗,滿懷期待的對家人說。

這些年,他們之間的關系緩和了許多,大概是匆匆流過的年歲沖淡了不快,只剩下親情。又或者是距離的拉遠,讓他們能夠更好的換位思考。

大家紛紛表示贊同,女生低頭扯了扯小狗身上的新衣服,欣喜的小聲說:“那我找家近一點的,把小狗也領上。”

可惜,臨時說通家人的她,根本沒辦法在高峰期以一個滿意的價格約到攝影師。

最後,結束假期踏上漫長路程的她,坐上出租車離開了家。

小狗和兩個老人一同站在糖葫蘆攤前,漆黑的瞳孔裏倒映着出租車駛離的影子。

“哎呀,忘了跟她說買點驅蟲藥。”老太太忽然一拍手說,“你會網購不?”

“我不知道你要買啥牌子的,等她到學校了你再說呗。”

小狗嚼着飯盆裏的肉,心滿意足的舔着肉湯,想道:最好不買,我不愛吃。

女生走後,它依舊跟老太太回到老家。

但這天早上,老太太叫它起床出門時,小狗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

它顫抖着腿,在老太太的攙扶下勉強站起身,只一秒又重重倒下去……

緊接着開始抽搐……

不受控制的去撞牆……

老太太吓壞了,抱着小狗趕忙去了醫院,醫生卻對她說:“先輸液,看看能不能好吧。”

她抱着抽搐的小狗坐在點滴室,看着液體一點點流進它的身體裏。以往那麽怕疼的小狗,如今蜷縮依偎在她懷裏,安靜的像個布娃娃。

“你這幾年不愛動,是不是早就生病了啊?”

她輕聲說着,“乖乖,輸了液就好了,奶奶帶你回家。”

小狗眨眨眼,似乎是在回應她的話。

太陽從東邊慢慢爬升上來,定格在正中央。

氣溫那樣高,但它的身體卻那麽涼。

老太太抱着抽搐不停口吐白沫的小狗,哭着。

“你再堅持堅持啊……別死啊……姐姐還沒來呢……你再堅持堅持……”

它恍惚地盯着白牆上的黑點,模模糊糊的,似乎真的聽見了某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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