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隔壁

弦月如挂，夜涼似水。

也不知是什麽時辰，外面打更的走過了有一會兒，不過依稀還能夠聽到敲擊的聲音響起，回蕩在空曠的地方，悠遠而又詭異。

許是睡得過早，葉眦這時候就起來了，外面黑黢黢的一片，偶爾能夠看到幾盞閃爍的燈火，像是星星，閃爍在夜幕之上。

這時候的夜裏還有一些涼意，她緊了緊衣裳，窗子外面吹進了風來，帶着幾聲輕聲誦讀佛經的聲音。

這個時辰了還不睡覺，還在讀佛經的，莫非是個智障和尚？

她腦袋往窗外探了探，隔壁的燈火未滅，還開着窗，看得分外明顯，那邊的大概是個和尚，不過輕聲念經的聲音卻極為好聽，就像是桃花閣外的桃花，在一夜之間盛開，上面夾着露水，清新的令人詫異。

“小和尚，你念得是什麽經？”她忍不住出口問了一聲，因為夜深了，聲音壓得有一些低，也不知道隔壁的小和尚聽見沒有。

燈火閃爍，輕聲念經的聲音停了下來，半晌，才回應了一句：“《佛說無量壽經》。”

聲音淺淺，呢喃入耳，仿佛那個小和尚也坐在窗邊，乍一聽到這個聲音，葉眦心中一沉，波瀾無驚的心境之上，竟然落入了一塊巨大的石頭，砸開了水花，濺到了岸邊，濕了鞋子。

這聲音，像極了蘇泯。

不過這語氣裏，倒是多了幾分不食凡塵煙火的味道，更是顯得仙氣飄飄，仿佛下一刻就會坐化到極樂世界一樣。

她無奈的笑了笑，許是自己真的是太想要見到蘇泯了，才會有這樣的錯覺，就算這輩子與上一世有一些差距，不過也不會差距到蘇泯跑着去出家了。

睡意不來，她撐着下巴，也不管外面風有多涼，繼續問着：“那小和尚，這經裏講了些什麽？”

隔壁沉頓了一會兒，那小和尚慢吞吞的開口：“夜深了，該歇息了。”

葉眦撐着下巴在窗棂處，隔壁的燭火閃爍了又恍惚，許是眼花了，她竟然瞥見一個人影從小和尚的窗邊閃過，繼而無聲，碎發從肩頭落到了兩頰，她伸手斂了斂，實在是沒有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和尚，你不會不知道這裏面講了些什麽吧？哈哈，你不會是個假和尚吧？”

小和尚一時間沒有吭聲，夜幕随着涼意席卷進來，連燭火也是不堪這般寒意，明明是已入春，偏偏還涼的緊，也不知道清風閣的那些桃花，能不能擋得住這道春寒。

“我聞如是，一時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與大比丘衆萬二千人俱，一切大聖，神通已達。其名曰：尊者了本際、尊者正願、尊者正語、尊者大號、尊者仁賢、尊者離垢、尊者名聞、尊者善實、尊者具足、尊者牛王、尊者優樓頻螺迦葉、尊者伽耶迦葉、尊者那提迦葉、尊者摩诃迦葉、尊者舍利弗、尊者大目犍連……”

葉眦捂了捂耳朵，“得了得了，小和尚你別念叨了，你是真和尚還不行嗎？算我啊，自找罪受。”雖然說那小和尚聲音好聽，念起佛經來的聲音更是如清泉流水，可是那佛經實在是難懂，她也不想聽下去。

小和尚似乎是笑了一聲，她沒有聽得多真切，剛想要問一下，就聽到一聲粗大而又暴怒的聲音響了起來：“大半夜的不睡覺瞎叨叨什麽啊！”怒意沖撞了寒意，一時間竟然覺得夜也沒有那麽冗長了。

窗戶被輕輕合上，隔壁的燭火影影幢幢，堪堪照出一個模糊的人影來，就算是模模糊糊的，可葉眦還是看清楚了，沒有光頭的小和尚，真是有意思。

那一頭青絲，就算是看影子，都覺得柔順的緊，要是放在手中把玩……

“啪”的一聲在屋子裏響了起來，這是葉眦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說好這輩子不收後宮，一心只有蘇泯一個人的，可是現在，她、她居然對一個小和尚産生了邪念，真的是罪過罪過啊。

她在窗棂邊，合了合雙眼，默念了一聲“蘇泯”，抿唇一笑，再睜開眼睛，仿佛看到夜幕之中，有一人踏着春光寒意而來，青山俊逸，手中一柄長劍微微透着寒光。

她吸了一口氣，合上了窗，剛剛上床去，對着牆壁低聲說了一句：“小和尚，祝你好夢啊。”

剛想要躺下去，卻沒有想到，屋頂上竟然有動靜，像是屋頂的瓦片被踩碎掉了一樣，她從床上一躍而起，目光微冷，接下來，屋頂上沒有了動靜，可是整個客棧裏，卻是響起了輕輕的“咚咚”聲。

很輕很輕，像是彈珠打在了棉花上，如果不聚齊內力來聽，大概是聽不見了。

“咚咚”聲還在客棧中響起來，葉眦将門開了一個縫往外看，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大門口的兩盞燈籠還散發着淡光，被風一吹，徹底熄滅了去，外面漆黑一片，她适應了好一會兒，才朦朦胧胧可以看清楚一些。

咚咚。

咚咚。

這是腳步聲。

葉眦秀眉擰起，目光在黑暗的客棧裏掃了一圈，開門走了出去，朝着那腳步聲發出的地方走過去，越走越近，這時候，腳步聲突然消失了。

一絲動靜都沒有了，葉眦皺眉愣在原地。

這時候，一股勁風從後腦勺而來，葉眦一個轉身躲了過去，劍光如電，直沖她的面門而來，她足尖點在樓梯扶手，一個翻身躍到那人身後，從袖中滑出一把只足手掌長的小刀，直擊那人的脖子。

那人長劍一擋，有一些詫異的開口：“葉少主？”

葉眦忙收回手心刀，手指掠過他的衣裳，質感有一些粗糙，不過卻帶着一股清香，大概是道觀裏的清心香。

“宋遇？”

在确認了身份之後，宋遇氣定神閑的收起劍來，幾步走了過去，葉眦笑了笑：“要是宋道長你再不收起你的飛月劍，我可真的要交代在這裏了啊。”

宋遇走過來的腳步一頓，似乎是有一絲疑惑，不禁低聲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劍，叫飛月？”

如果不是宋遇在場，她非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不可，宋遇的這把劍，是他從小就帶着的，而他也沒有同旁人說過，這把劍叫做飛月。

葉眦面不改色：“許是在父親那兒聽來的。”

“嗯。”宋遇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

這把飛月是松濤道長贈給宋遇的，而松濤道長與葉成歡交好，所以葉成歡知道，也不足為奇。

“葉少主可是聽到了什麽動靜？”

果然，宋遇也是聽到了聲響的。

葉眦指了指自己的房間，靠近宋遇悄聲說道：“到我房中去細說，此事不是那麽簡單。”葉眦說完，轉身往房中走去。

衣角劃過宋遇的手心，使得宋遇愣在了原地，如被雷擊，如果有燈火，葉眦一定可以看見，宋遇通紅了的俏臉。

葉眦走了兩步，發現身後沒有人跟上來，心下通透，眼睛裏升起了一股笑意來，懶洋洋的說道：“宋道長，趕緊過來啊，我會努力把持住自己的。”

宋遇：“…”他面色更紅了，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身子靠在樓梯扶手上，這才清醒了一些。

這葉少主，真的是……不知羞恥。

不過他還是跟了過去，到葉眦房中之時，他的面色已經恢複了過來，還是那副無欲無求的谪仙模樣，葉眦将門合上，輕輕的關門聲音聽在宋遇耳中，一陣發毛。

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使勁盯着燭火，不再去想那不知羞恥的葉少主。

葉眦坐過來，引得燭火一陣恍惚，連影子也是閃爍了幾下。

“今天夜裏，有人在上面活動，緊接着，客棧裏就響起了腳步聲來。”葉眦開門見山的說。

宋遇還是盯着燭火，可是餘光卻是看着葉眦的，着了一身碧衣，精致的臉龐被燭火照得更加明朗起來，這江湖中的姑娘，大多都是俠義明朗的，可是葉眦卻不像是那樣，總有一股說不出的韻味來。

與那些江湖中熱烈而明媚的姑娘不一樣的，多了一絲不一樣的滋味。

察覺到自己的心思，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宋遇竟然有一些錯愕，趕緊收回目光來，不再去看葉眦。

“我也是聽到了腳步聲出來查看。”宋遇微微一停，“葉少主見到那人了嗎？”

葉眦搖了搖頭。

這裏是武當山下，武當在江湖中是怎麽樣的存在啊，是江湖的泰山北鬥，哪有什麽賊子敢在武當山下作亂，更何況，此時恰逢松濤道長的壽辰，江湖中這麽多的高手在這客棧裏，一般的小毛賊哪敢來啊。

可偏偏，那人選了這麽個時間，那就讓人不得不懷疑，別有用心了。

“明日一早再查看一番，貧道回到武當後，盡快回禀師傅。”宋遇正色道。

雖然說宋遇是沒有看葉眦，可是葉眦卻是時時刻刻盯着宋遇的，看到宋遇認真的模樣，她沒忍住，舔了舔嘴唇。

這有一個詞兒是怎麽形容來着，秀色可餐，真當是美味至極啊。

宋遇甫一回頭，就看到葉眦舔嘴唇的模樣，歪着腦袋問了一句：“葉少主可是餓了？”随後，他眼色漸漸清明起來，像是想通了一樣，“是了，今晚葉少主并未用餐便休息了。”

葉眦：“…”不愧是武當教出來的無求無欲的好道士。

她伸了伸懶腰，猛然靠近宋遇，吓得宋遇險些從凳子上掉下去，再看葉眦，眼睛裏升起一股玩味的笑意，唇畔噙着壞笑，看起來……像是那些強搶民女的惡霸。

宋遇被自己的這想法給吓了一大跳。

“宋道長，我要休息了，要不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