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五毒
武當出事了。
一句話打在葉眦的心上,讓她猛然想起昨夜裏詭異的腳步聲,可是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兒,竟然讓宋遇臉色變得如此難看。
她收拾了一下就随着宋遇去了武當的大堂,這時候她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等她。大堂外面挂着一個漆黑的匾額,匾額上龍飛鳳舞的書着幾個大字——靜心堂。
走進去,靜心堂的地面上正畫着一個碩大的八卦方位,她擡起眼來,正看到一群明晃晃的顏色,站在西南角上,與坐在靜心堂最上面的松濤道長比足而立。
而在八卦中央,正停着一具屍體,用白色的薄布蓋住了臉,可是從露出的衣裳來看,可以知道,這是一個武當弟子。
葉眦走過去,用內力挑起蓋在弟子臉上的薄布,露出一張可怖的臉來,靜心堂裏有人被吓得小聲叫了一聲,她擡起眼看過去,正好落在瑟瑟發抖的武巧巧身上,此時武巧巧前面站着的泰山掌門正護在她的身前。
然後她将目光放回到這具屍體上面來,宋遇過來又将白布給蓋上,松濤道長坐在那兒,揉了揉眉心。
這具屍體死相可怖,一張嘴和一雙眼,正大大的張着,怎麽樣也合不上,更可怕的是,那人每一寸皮膚都像是死灰一樣,灰暗得像是死了許久的屍體,皮膚松弛的貼在骨架上,更像是偷了別人皮囊的白骨精似得。
這麽多年,葉眦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死法。
她擡起頭來掃了這裏面的所有人一眼,然後落在了宋遇身上,宋遇抿着唇走過來開口:“這名弟子,五髒六腑俱空,連血液都一滴不剩,而且,沒有傷口。”
聽到宋遇說的話,她秀眉緊鎖,然後走到了那一群明晃晃的顏色中去,與蘇泯站在一起,倒是成了這一片兒不一樣的煙火。
松濤道長見了,張了張嘴:“眦兒,你的位置在那邊,怎的與少林大師一起去了?”說着,松濤道長還指了指他另外一邊的位置。
葉眦笑意淡淡,面色如常的說道:“少林高僧,佛法普照,妖怪不敢侵,我還是靠近一些的好。”
松濤道長:“…”
不着痕跡的,周圍的人向着這一群和尚靠近了幾分,越加顯得擁擠,甚至還有人嘴裏還念叨着“了無大師是我的是我的”之類的話。
始作俑者擡起眼睛,朝着身邊的蘇泯眨了一下眼睛,眼神靈動,可是蘇泯卻是看着不斷靠過來的人群,微微皺眉。
蘇泯不喜歡別人碰他,上輩子就是這樣的。
她看着身後緩緩靠近的幾個江湖女子,臉上毫無懼色,反而紅撲撲的,一心向着蘇泯而來,她翻了一個白眼,手心刀放在手中,手上微動,再回過頭時,那群姑娘的手上都多了一條血痕,偏偏她出手極快,也沒人發現是她動的手腳。
那幾個姑娘一臉驚恐的看着自己的手:“天吶,妖怪下一個要對付我啦!”
整個靜心堂一片混亂,幾個心性不堅的小和尚開始念經,其實葉眦不過是随便一說,卻沒有想到這些人竟然這麽不經得吓。
松濤道長皺起眉頭,看起來火大得很,剛欲發作,就看到門口進來一個黑色人影,長發飛揚,他斜倚在門邊,有一些搞不清狀況的看着衆人:“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靜心堂裏寂靜了一瞬間,唐隐幾步走進來,看到了停在中央地那具屍體,打開白布一看,面色一白。
“五……五毒教?”
當衆人都略帶驚訝的看向大堂中央的屍體和唐隐之時,只有蘇泯歪過腦袋來看着她,低聲說了一句:“葉姑娘,要心存善念。”
細潤清淺的聲音字啊耳邊炸開,就像是那夜裏,他在旁邊念着佛經,她在旁邊撐着腦袋聽着。
她回過頭來,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卻看到他又将目光放在了唐隐身上,隐隐約約有一種嫌棄之情。
松濤道長從座上站起來,走過去仔細看了一眼屍體,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來,宋遇走過去喊了一聲“師傅”,松濤道長才回過神來,揉着眉心,微微閉了閉眼。
“果然是,五毒教,屍蠱。”
此言一出,靜心堂裏紛紛安靜了下來,武巧巧不知道什麽時候擠了過來,安安靜靜的待在蘇泯身後。
說起這五毒教,江湖中人怕是有幾萬句的髒話想要放在上面,不過這五毒教在十年前就已經被江湖正道一起剿滅了,可是今天……似乎又死灰複燃了一樣。
接着,松濤道長命門下弟子加強守衛,也讓在座的不要亂走,免得出事,這才讓衆人離開,獨獨留下了幾個人來。
了無大師、宋遇、唐隐,還有她,葉眦。
雖然說她一整顆心都跟着蘇泯出去了,可是身體還是得留在這靜心堂裏,她低頭恰好看到了屍體,嫌惡的瞥向了另外一邊。
她尋了一個凳子,直接就坐了下去,腳翹得老高,将裙邊也撩了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正經人家的閨女。
不過現在可沒有人管她,除了唐隐看了一眼之外,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這般做派。
松濤道長掃了一眼周圍,确定沒有人之後,才将目光落回到在座的衆人身上,模樣正經,像是要說什麽極為重要的事情一樣。
“唐少主可是發現了什麽不一樣的?”
蜀都唐門,素來就以暗器與毒物聞名于天下,當年在對戰五毒教的那一場中,蜀都唐門可以說是中堅力量。
聽到松濤道長這麽問,連一邊心情恹恹的葉眦,也瞥過去看着唐隐,黑發玄衣,狹長的眼眸裏閃過了一絲不知名的情緒,他向來放縱,此時卻像是面臨大敵一樣,表情肅穆,可想而知,蜀都唐門,與五毒教之間,仇有多深。
葉眦眯着眼看唐隐,唐隐正好看過來,他微微一怔,很快便看向了松濤道長,拱了拱手道:“從屍體的程度來看,這次來的人,來頭絕對不小。”他狹長的眼眸裏冒出一股憤懑來,“指不定是當年逃脫掉的餘孽!”
葉眦擡起手來,自己在一邊斟了一杯茶,靠在嘴邊,可是眼神卻是直勾勾看向唐隐的,她總是覺得,眼神不對。
可是再細看之下,卻是再正常不過。
她喝下一口茶,喉嚨裏流下一股熱流,讓她整個人舒緩了下來,她想着昨夜裏的那奇怪的腳步聲,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她從椅子上跳起來,眼神慵懶,伸了一個懶腰,一身碧色掃過一邊的宋遇,留下淺淺盈香,宋遇往後退了一步,耳尖微紅。
“你們先商量着啊,我就先走了。”走了兩步,松濤道長突然喊住了她,抿了抿唇,想要說一些什麽,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他放由葉眦離開了。
整個靜心堂裏,幾個人面面而觑,許久,松濤道長才嘆了一口氣,渾濁的眼眸裏愈發清明起來,記憶裏那段,自己就跳了出來。
那是十年前,酷熱夏暑,日頭正高,臨陽城的荷花擠滿了整個城池,空氣裏微微夾雜着草木的味道。
那時松濤還不是掌門,只是武當的大師兄,師父帶着他與其餘的六位師弟,率先到了臨陽城。
彼時的臨陽城已然衰敗的不成模樣,唯有一城的荷花還生機滿滿,說這臨陽城是座空城,也不誇張。
他去尋了一個客棧來落腳,客棧的老板是個老頭,走路時佝偻着背,頭發花白得像極了一月的白雪。
“老人家,要八間房。”他将一錠銀子放在櫃臺上,無人的客棧裏響起了不大不小的聲音,老頭擡起頭瞧了一眼,将銀子收了起來。
指着樓上說:“你們自己去吧,我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
松濤點了點頭,和一衆師兄弟們一起上了樓,樓上比下面要悶熱上幾分,他打開窗,張了張嘴,外面粉綠相接,似乎是與天際相連。
遍眼的荷花色裏,猛然跳入了一抹豔紅,他坐在窗棂上看過去,是一個姑娘,坐在河邊,一身紅豔豔的衣裳,格外紮眼,裙擺被水打濕了,黏在腳踝上,這時候松濤才發現,她是沒有穿鞋的。
一雙玉足,雪白紮眼,與豔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雙腳,小巧玲珑,不停地撲騰在水中,濺起了水花來,散在空中,被太陽折射得閃閃發光。
似乎是注意到了有目光,那紅衣姑娘竟然回過頭來,直勾勾的看向了他,揚起嘴角,嫣然一笑。
松濤心中一緊,将窗戶使勁關上,發出了巨大的一聲響動來,門外路過的二師弟以為是出了什麽事兒,關切的問了一句。
松濤平複了一下心境答道:“不小心撞了桌子。”他回答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那點小心思,被別人知道了去。
二師弟走後,他又瞧瞧開窗看了一眼,池塘邊上的水漬,在這麽一會兒的時間裏,就要被太陽烤的快要蒸發掉了。
而那位紅衣姑娘,不見了。
他看着池塘邊許久許久,不曾回神,也不知道方才的那位姑娘,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他的心跳動了一下,眼中盡是那紅衣姑娘嫣然一笑之間的明媚如光。
這是他此生見到過的,無與倫比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