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不量力
自不量力
“侯爺,您渴啦?”
林若雪微笑着邁着步子緩緩朝自己走來,全然望不出方才被冤枉的愠怒神色。
看着她這樣平靜的樣子,他莫名有些不安。
淺色衣衫的少女正笑盈盈地來到桌幾前,露出半截酥白的藕臂,動作溫柔地緩拿起茶杯,為他添水。
水汽蒸騰,他在氤氲中看着她雙手捧茶向自己走近,笑立在離自己一寸的地方。
發覺自己竟看得有些呆,他慌然斂住面上的異色,好在霧氣蒸騰,倒也無人察覺。
試探着伸出右手,林若雪捧茶的雙手也奉上前來,在自己指尖微厘的地方停住。
他正要接,卻忽聽得“啪”一聲。
眼前的茶盞從自己視線裏跌落,摔在地上,應聲而碎,霎時變得四分五裂。
?他被耍了?
思緒猛得被扯回來,江小侯反應過來,瞬間便大怒,一雙劍眉兀得挑起。
“林若雪!你做什麽!”
“哎呀,不好意思侯爺,我手滑了,不小心,,,”
這小女子卻哪裏是不小心被驚着的樣子,一只手用袖子半掩住嘴,滿眼都是計謀得逞地狡黠,眉眼亮晶晶,彎得像兩瓣月牙。
“你…..”
Advertisement
卻不知為何,一向倨傲跋扈的小霸王卻突然沒了脾氣。
罷了,他跟自己說不必計較。
一個身世可憐的小丫頭而已。
江淮冷哼一聲,閉了眼,向後靠去,又面無表情吩咐道,
”本侯乏了,你去拿一床被子給本侯蓋上,我要休息。“
原以為這膽小的小丫頭會聽話老老實實去拿。
可閉着眼等了半晌,都沒聽見有什麽動靜。
再睜眼時,林若雪竟擅自坐在了自己的床頭。
他一驚,要做什麽?
只見林若雪望着自己,先是眯眯一笑,然後下一瞬,便伸出手指,在他渾身上下的傷痛處不輕不重地戳着。
“小侯爺說謊不打草稿是吧,憑空反咬一口是吧,很熟練是吧?”
少女的指頭在他身上一陣亂攪,戳得他傷口處又癢又痛。
“林若雪你好大膽子!”
可她的動作并沒有因為他的威脅而停住,反而變本加厲地抓上他受傷的左臂,嘴裏還不斷憤恨地念念有詞。
“叫你誣陷我!叫你不識好歹狗咬呂洞賓!”
眼見左臂微弱的觸感漸漸傳來,江小侯将眉頭一挑,望着眼前手十分不老實的少女冷笑一聲。
騰出未曾受傷的右手,只輕輕一握。
力都不用使,眼前的少女便被他輕而易舉反絞住兩只細白的手腕,牢牢地锢在頭頂。
局面霎時被扭轉。
方才一臉得意的林若雪此時正被一身黑衣的少年單手按在床頭,少年常日習武的手就像鋼鐵做得一般,任她如何使力掙紮卻也動彈不得。
看着眼前掙紮徒勞漸漸無力,面上明顯慌亂的少女,江淮輕勾了下嘴角,威脅般地欺身上來。
“不是很嚣張嗎?嗯?”
林若雪感到那人的氣息逐漸貼近,俊俏眉目裏滿是不懷好意的笑,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的莽撞。
果然憤怒會降低人的智慧。
她怎麽忘了,連號稱武功蓋世的徐青都是眼前此人的手下敗将,怎麽會敢覺得,自己能奈何的了這個僅是輕傷的小魔頭啊!
“小侯爺,我知道錯了,您放開我吧。”
力氣沒有,但主打一個能屈能伸。
“還敢不敢亂動了?”
素白的一張俊臉就在她面上很近的地方,不悅地輕斥一聲,言語滿是威脅的意味。
他原本就比她大一歲,又高整整一頭,巨大的壓迫感須臾便籠罩住自己。
就好像她若不從,下一瞬他便要欺身壓下來一般。
“不敢了。”
她極力扭過頭來不和他寒星一般的眸子相對,耳根子漲得有些發紅,匆忙應和道。
好在話畢,感受到他在離她面孔幾寸的地方停住。
她從來沒有和一個男子離得這麽近過。
少女的馨香也霎時彌漫到他鼻腔,他怔了一下,很快便回過神來。
松開箍住她身子的那只手,起身靠回原本的位置。
江小侯神色恢複了以往的漠然,閉上眼抱着雙臂,嘴裏輕哼一聲。
“不自量力。”
林若雪在原地僵持了半晌,不知在思索什麽。
再緩過神來起身的時候,神色也恢複如往常。
她輕拂了拂衣袖,将身子端正了,簡單整理了下耳鬓的發絲,輕咳了一聲,眼神好奇地出聲。
“方才大學士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麽不指出徐青來,要包庇他?”
江小侯連眼睛都沒睜開,面色不屑地冷哼一聲。
“指出來有什麽意思。”
“無恥小人竟然偷襲,我要他當面來還。”
說這話時雖閉着眼,但言語透出的是忽之不去的寒意和銳氣。
林若雪歪着腦袋打量他,不禁覺得這小霸王雖張揚跋扈了些,卻也有幾分自己的風骨。
但轉念一想他确實沒指認徐青,而是反咬了自己,,,
不覺又收起方才的一絲絲刮目相看,柳眉倒豎。
冤家就是冤家,他是個什麽人都改變不了他存心找她麻煩的事實!
想到此處,不禁又心生愠怒,惱怒地把眼前那條支在她身前的長腿使勁一推。
“天色晚了,我要回家!”
感受到腿上不輕不重的力道,雙手交疊枕在腦下的江小侯面露不悅地半睜開眼。
“麻煩死了,你就住這裏,免得明日又走動驚擾本侯休息。”
什麽?
林若雪驀得一下睜圓了雙眼。
“小侯爺您腦子沒事吧?”
“孤男寡女,我一豆蔻年華的妙齡少女夜裏住你家?您不要名聲我可還要臉面呢!”
江淮也不腦,面似很不耐煩地翻了個身。
“你本來住得就是我家。”
……..
行。
你家大業大,你財大氣粗,林若雪嘟起嘴,她确實反駁不了。
誰讓她寄人籬下呢?
但終歸是不一樣的呀!
她轉過身,還欲要再反駁。
背朝她側卧的江小侯卻率先不耐煩地發出聲。
“走吧走吧,回去吧!”
“明日記得早來,本侯乏了。”
少年背對着自己,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模樣。
林若雪才發現他肩膀好寬,一路下來到腰的地方又驟然縮緊,整個人的上半身像是一個倒置的三角形。
縱然被衣衫包裹着,也隐約能看到裏面很利落的肌肉線條。
江小侯奇怪身後的人怎麽沒了動靜。
轉過身來面露疑色地看着她。
“怎麽還不走?反悔了,想留下?”
輕挑眉稍,雪白的面色在氤氲燈下将雙唇都襯得豔冶發紅。
林若雪一下子回過了神。
心下慌張,又覺得惱怒,甚至沒來得及整理裙擺,便一路倉皇地逃出門去。
江淮盯着慌忙從自己視線中逃竄的背影,抿唇不語。
*
林若雪一到家,便看見桌上擺滿了一桌子菜。
她習慣性地微笑叫了一聲“娘親”。
卻發現桌對面坐着的薛氏皺着眉,也不應答,滿面愁容地望着她。
林若風更是攥緊了拳頭,緊咬着雙唇,像是極力忍耐什麽一般,好似下一刻若沒人攔着,他便要沖出去讨回公道。
她頓了一下,不用想便知道是今日馬場和醫館裏的那樁事,兩人已盡數知曉。
長噓一口氣,臉上擠出一個笑來,故意十分輕快地在桌前坐下,抄起筷子便夾了一道排骨送進自己嘴裏。
“哇!娘做排骨的手藝可是越愛越好了!當年在咱們江南老家便是一絕,來了京都好像是更精進了!”
她故意吃得很急,嘴巴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出聲道。
低着頭察覺對面兩人還是沉默着沒動筷子,擡起頭來眨着眼睛十分天真地問道。
“娘,哥哥,你們快吃啊!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林若風一直面色發狠地攥着拳頭,終于是忍不住了。
“雪兒,江淮那個混蛋到底是不是欺負你了!他敢把你怎麽樣,我弄死他丫的!”
薛氏也嘆了口氣,皺眉道:“雪兒,你跟娘說實話。江小侯爺是不是在學堂難為你了?”
林若雪怔怔地放下筷子,望着對面一臉肅然地母子,一邊嚼着排骨一邊寬慰二人道。
“娘,哥哥,您倆就別瞎操心了。我在學堂過得好着呢!還結交了幾個師兄師姐,都待我極好呢!”
深知自家哥哥是個什麽莽撞爆碳般的性子,若是真的和盤而出告訴他,怕是他真要去江淮門口鬧個三天三夜。
可江小侯那人又哪裏是吃虧的主呢?哪怕是娘親,也不過是平添了擔憂而已,一家人寄人籬下,又能如何?
何況他,,,也确實沒有拿自己怎麽樣….
薛氏顯然并不盡信女兒故作輕松的一套說辭,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擱。
“雪兒,你跟娘說實話。娘就你這一個女兒,你哥哥他是男子,吃點虧不算什麽。但你是個姑娘家,誰欺負了你,哪怕是他江小侯爺,娘也一定做主為你讨個公道!”
對面的薛氏柳眉倒豎,哥哥也是一副得不到交代誓不罷休的樣子。她一時覺得頭大,卻也心下欣慰。
“娘和哥哥就放心吧。”
“江小侯爺跌了馬,躺在醫館裏無聊,咱們兩家離得近,喊我白日裏去說話解解悶兒罷了。”
“小侯爺他平日裏是急躁些,但畢竟是高門大戶,傳襲三代的世家子弟,和一般家裏的纨绔,還是很不一樣的。”
薛氏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女兒一陣,女兒一向懂事,輕易絕不會欺瞞自己。再看她發絲整齊地貼在耳邊,燭光下一張小臉盈盈,更顯得美麗乖巧,這才輕噓一口氣,略放下心來。
端起筷子重夾了一個剔透的蝦仁添到她碗裏,“吃吧,雪兒正長身子,要多吃一些。”
眼見氣氛緩和,林若雪也輕快地笑出聲來。
思緒一轉,忽想到一件事。
“娘親還記不記得女兒講過的售賣繡品之事?”
薛氏筷子一頓,望向女兒道:“雪兒是說那位新結交的師兄?願意幫襯咱們的那位?”
“對,是他。”
腦中回想起慕容止當日和她在街上茶樓內的畫面。
“是慕容師兄,他父親是戶部侍郎,掌管天下商戶貿易,可以幫到咱們。”
那個白衣的師兄同樣出身高門,面上永遠帶着溫和的笑。
她眸中一亮,忽然想起什麽。
對啊,慕容師兄,她不是還有個願意幫她的慕容師兄麽。
想起那日江淮在茶樓望着她二人氣急敗壞的樣子,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狡黠一笑,當下便回身傳了小芸上來。
“去到慕容家遞個名帖,就說師妹明日登門拜訪商議繡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