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早晨七點多,唐曼在三樓卧室發出了第一聲尖銳爆鳴:“啊啊啊!”
聲音雖然顫抖,但高亢又富有穿透力。
睡在她旁邊的林顯原被吓得眼睛還沒睜開,人已經跳下床,驚恐地看着唐曼。
唐曼架着雙手,看着身下被褥和枕頭上的大片紅色痕跡,眼睛瞪成了燈泡那麽圓,不知所措,吓到嘴唇都在打哆嗦。
也怨不得她被吓成這樣,大片大片的紅色,沾染的到處都是,很像兇案現場。
林顯原同樣驚恐萬分,盯着唐曼頭上一绺一绺,紅色觸手一樣的頭發:“你頭上的是什麽?是血還是什麽?”
唐曼哆哆嗦嗦地拽起一绺頭發到面前,仔細看了一會兒,顫聲道:“不是血,好像是染料。”
強裝鎮定地抹了抹枕頭上的紅色膏體,證實了自己的猜想:“是染料,很像染發劑。”
随後看向床邊的林顯原,驚恐的神情又蔓延回來:“老公!你頭頂也有。”
林顯原頭發短,看上去沒有她那麽血腥,捋了一把頭發,掌心上同樣糊滿了紅色膏體,發出了今早的第二聲高音:“是誰幹的!”天花板上吊燈的水晶吊墜,都被震得瑟瑟發抖。
他這邊一聲高音落下,二樓林景深在卧室發出回應,爆喝大喊:“是誰!”他崩潰的看着枕頭上“案發現場”,臉色青黑。
剛剛,唐曼的尖叫聲吵醒了他,他起床想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坐起來以後發現頭頂感覺怪怪的,一摸頭發,滿手通紅。
此時,和他同住二樓的蘭檸打開卧室的門,站在門口,抿唇壓着唇角,已經擺好了看戲的架勢。
林景深頂着一頭豔紅色染膏先沖出卧室。
不多時,唐曼和林顯原也從三樓飛奔而下,夫婦倆五十多歲的人了,硬是飙出短跑運動員的速度。
Advertisement
一家三口,頂着三個大紅腦袋在二樓走廊彙合,頭發火紅,臉色五彩斑斓。
很像末日電影裏的變異生物。
驚恐過後是憤怒,不需要多想,他們已經确定是蘭檸做的,三人看向他時,恨不得把他撕碎了。
蘭檸笑盈盈看着他們:“林先生林太太,你們一大早就帶兒子去理發店染頭發,好時髦啊。”
“啧啧啧,不過怎麽染成這個顏色,一看就不像好人。”蘭檸把前幾天他們說的話如數換了回去:“流氓混混才會染這麽顯眼的顏色,真丢人啊。”
他的一番話講完,三人的狀态已經不能用憤怒形容,林景深也不顧得自己打不過蘭檸這件事了,揮着拳頭沖他撲過來:“是你幹的好事,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蘭檸快他一步,閃身躲開他揮過來的拳頭,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搭住他肩膀,雙手配合,稍一用力,卸掉了他肩膀關節。
林景深膀縫一陣巨疼,擡起的胳膊脫力垂下,半分不敢動。
唐曼托着觸手一樣的頭發,又哭又叫:“你就是個瘋子,我要報警把你抓起來!”說着張牙舞爪地沖過來,想來抓蘭檸的臉。
林顯原見兒子受傷,也紅了眼,跟着唐曼一起撲過來。
眼見着他們沖到面前,蘭檸也不慌,瞅準時機,抓住唐曼伸過來的手朝林顯原臉上扇去。
啪!一聲脆響,打在林顯原左臉。
她手上都是紅色染膏,血紅的巴掌印清清楚楚地留在林顯原臉上。
而且他買的染膏十九塊九一盒,質量可想而知,沾到皮膚根本洗不掉。
唐曼見打到林顯原頓時愣住,林顯原也被這一巴掌扇懵了,捂着臉上得巴掌印,染膏被塗的更大片,半張臉全紅了:“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蘭檸松開唐曼的手,順勢把人推進林顯原懷裏:“你老婆的打的,跟我無關。”
林追野晨跑回來,剛進家門就聽到二樓的吵鬧聲,來不及換鞋,推開站在樓梯口看熱鬧的傭人們,沖進核心現場。
然後,他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自己的父母,大哥全都頂着血紅的腦袋,面容扭曲,臉色鐵青。
大哥表情尤其猙獰,栽着一側肩膀,頂着大紅腦袋,很像一只發狂的變異怪獸。
林追野:“……”攔住抓狂的母親,隔開跳腳的父親,神色複雜的看向現場唯一的正常人。
“抓住他,送去公安局!”平時端莊穩重的林太太,已經變身成了夜叉,恨不得把蘭檸撕碎了。
蘭檸滿不在乎地站在一旁,順帶伸手捏了一把林景深脫臼的胳膊:“我聽說染發劑塗在頭發上時間越久,顏色越鮮豔,而且沾到皮膚洗不掉。”
林景深痛的低呼:“混蛋,放開我。”
林追野掃過糊着一頭染發劑的父母:“爸媽,你們先去把染發劑洗掉,其他的事我們一會兒再談。”
好說歹說,林追野把父母勸走了,林景深則還抱着胳膊痛苦地站在原地。
看出他胳膊出了問題,林追野走過去扶住他:“大哥,我送你去醫院。”
林景深連連擺手:“不行!我這個樣子怎麽能出門!”
林景深無論如何都不答應去醫院,林追野只得把目光看向蘭檸:“我大哥的肩膀,是你弄的嗎?”
林追野雖然沒像其他人那樣發火,但今天的态度明顯要冷淡的多。
蘭檸打量着他嚴肅的臉,表示理解,看到親人被捉弄成這樣誰都要生氣。
只是理解歸理解,蘭檸不愧疚也不後悔,是他們活該。
是他們先不懷好意要換掉自己去真人秀的機會,甚至還想把蘭檸綁起來,剃成光頭。
見蘭檸不回答,林追野又道:“是你弄得的話,你有辦法幫他接回去吧。
請幫個忙,他現在真的不方便去醫院。”
頂着一個大紅腦袋,別說去醫院,林景深家門都不會出。
蘭檸不緊不慢地看林景深一眼:“林總,需要我幫忙嗎?”
林景深已經狼狽至極,憤恨地瞪着他,但終究是沒有拒絕。
蘭檸一手托住他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使了個巧勁兒幫他把脫臼的關節複原:“好了。”
林景深胳膊得以自由活動,立刻又變了一副表情,甚至又想動手。
蘭檸也不怕,大不了再卸他胳膊一次。
林追野及時拉住林景深:“大哥,你先去洗一下,有話待會再說。”
林景深呼哧帶喘地瞪蘭檸好一會兒,憤而轉身去浴室,走廊裏只剩下蘭檸和林追野。
林追野神色複雜地看着他。
蘭檸抱起胳膊也打量着他:“想罵我?還是想動手?猶豫什麽,來啊。”
林追野沉着視線打量他半天:“沒禮貌,你這次有點過了。”
蘭檸滿不在乎:“所以呢?”
林追野鎖着眉頭看他:“你是一歲小孩子?幼稚死了。”
“別聊了。”蘭檸轉身回房,轉身摔上房門。
他們是一家人,自己是外人而已,現在這種局面,有什麽可聊的。
林追野追到門口,不輕不重地敲了門板:“你不會在琢磨把我頭發也給染了吧?”
“滾,別煩我!”
***
經過染發事件以後,‘頭發’這兩個字幾乎成了林家的禁忌。
五十多歲的夫妻帶着年近三十的兒子,每人頂着一頭火紅的頭發去理發店,被圍觀一群Tony老師圍觀,給他們的心理造成了又一次嚴重打擊。
他們永遠也忘不了摘下帽子那一刻,理發師震驚的表情。
從理發店回來的他們發色變回了黑色,人也變得沉默。
這些天,林家上下籠罩在一片‘黑色沉默’裏,姓林的一家人臉拉得一個比一個長。
蘭檸難得清淨,開着他的小蛙車天天往外跑。
他瞞着林家人,在外邊買了一套房子,面積近兩百平,他自己住很寬敞。
雖然他短時間內不會離開林家,但該辦的事辦完了,就要離開,要提前給自己找好安身之所。
今天辦完了過戶手續,蘭檸拿到新房的鑰匙,裝修公司也找好了,只等着出方案。
買房的事進展得十分順利,蘭檸心情很好,很想慶祝一下自己有家了。
蘭檸總覺得自己像棵浮着的野草,根總抓不着地。
前世離開孤兒院以後不停輾轉在破舊偏仄的出租房,回到林家以後被關在陰暗的儲藏室,時時刻刻擔心着被再次抛棄趕走。
死後又在光怪陸離的世界裏扮演着不同角色的過客。
他早已不渴望精神上的情誼溫暖,有一個讓他能安穩生活的地方就好。
每個人對家的定義不同,有人說有親人,有伴侶,有朋友的地方才算是家。
蘭檸已經不奢望能擁有那些,他現在覺得有個遮風避雨,不用時刻擔心被驅逐的房子就好。
他想要的并不多,擁有的就更少了。
就像現在,他很開心,但是找不到一個人分享喜悅。
馬路上掠過很多車,來來往往的行人從他身邊經過,這些人都離他這樣近,但是卻又無限遙遠。
這些人看不到他的喜悅,也不在意他的孤獨。
蘭檸選了條繁華人多的路慢慢走,他得不到溫暖與熱鬧,就去偷偷蹭一點別人的,假裝自己擁有了。
他已經在慶祝了。
路過一家飲品店,店前架着彩虹門,兩側放着花籃,開業福利,買一送一,門口排着長隊。
蘭檸站在旁邊看了會兒,也走到了隊尾,加入隊伍慢慢前移。
快排到他的時候,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是林景深:“你在哪裏?”
蘭檸的好心情被他給毀了,木着臉:“有屁就放。”
“事情很重要,我們見面說,我去找你。”
“好,我把定位發給你。”因為“染紅毛”事件林家人的确安生了幾天。
蘭檸了解他們只是表面安生,暗地裏一定沒閑着,倒是要看看他們葫蘆裏裝的什麽貓尿。
林景深的車很快出現,蘭檸上車以後,車子重新啓動。
走出好一段路,林景深先開口:“今天要帶你去見個很重要的人,你待會把這身衣服換上。”
說着把身旁的袋子遞給蘭檸。
蘭檸警惕的接過袋子打開,翻開過後,扯出一條絲襪,被氣笑了:“你讓我穿這個去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