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第4章

第 4 章

遲遇怎麽都沒有想到,對方讓自己表達誠意的方式,居然會是“去填志願”。

謝卿晟說,遲遇必須有一個大學在讀的身份。

“否則,圈子裏的其他人,他們的男友女友都是本科以上,你學歷太低了會讓別人懷疑我的眼光。”

原來如此。

原來是為了這人的“面子”。

倒是合理。

聽到這個解釋的遲遇,腦子裏來不及多想什麽,腳已經邁了出去,直奔學校的方向。

*

填志願并沒有費多少功夫。

畢竟遲遇早就想好了要去哪所學校哪個院系。

一個小時後,他已經填完志願,坐在了去江城的車上。

那個“謝青橙”說,要和他換個地方詳細談談協議。

協議。

假結婚的協議。

想到這裏,遲遇的心裏又像是堵了一大塊棉花一樣,憋得發慌。

方才接收到的信息太多,讓自己發懵的事情一個接一個。

都來不及去詳細思考“假結婚”這三個字到底代表着什麽,聽到對方說可以預約手術,自己立刻就動搖了。

現在稍稍閑下來了,細細回想早上的事,才越發覺得……

太奇怪了。

對方真的只是要找人假結婚?會不會還有什麽其他目的?

自己只是聽到劉叔說預約好了,萬一根本就是騙人的?

可他們到底能從我這裏騙到什麽?

還有,他怎麽那麽确信我的分數足以上大學?高考的分數不是對其他人都保密嗎?剛剛去學校的時候,那些老師不也奇怪我為什麽還要來填志願?

遲遇安安靜靜地坐在後排,腦子裏卻在翻江倒海。

他擱在膝蓋上的手已不由自主攥緊了,臉上的神色也在變化不斷。

這時,坐在前排副駕駛的劉叔出聲提醒道:“遲先生,車上有瓶裝水,也有報紙和雜志。”

“我們到江城還要一個多小時,您可以看看報紙打發時間。”

遲遇應了一聲,下意識瞟到了前方置物籃裏的報紙。

英文的報紙。

遲遇有個習慣——因為沒錢購買課外書練習冊,所以他碰到點兒什麽英文的報紙雜志,都會盡量從頭到尾看一遍,當做增加閱讀量的練習。

習慣驅使下,他拿起那份報紙,翻到了頭版。

唔,謝氏集團……繼承人……迫于家族壓力,正在尋找合适的……結婚對象?

沒有進展……影響到……集團經營穩定性?這個單詞是“穩定性”的意思吧?

遲遇看着看着,突然臉上一白,嘩一下放下報紙:

難道,這個謝氏集團的繼承人,就是這個“謝青橙”?

他真的是在找人結婚?

遲遇的這番反應,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劉叔眼裏,也落在了劉叔發給謝卿晟的信息裏:

【謝先生,遲先生已經看到報紙了。】

【遲先生看上去思慮重重,臉色不太好。】

在另一部車裏的謝卿晟捏了捏眉心,臉上同樣一片陰郁。

他是為了讓遲遇不那麽不自在,也是為了讓遲遇能“碰巧”看到那份精心仿制的假報紙,才特意分開乘車的。

但真這麽做了之後,他又時刻擔心着遲遇的精神狀态。

現在的遲遇,肯定很不安。

在上一世,遲遇并沒有透露太多他的過去。

謝卿晟只知道他的少年生活很不順。如今,自己真正來到了這個鎮子,回到了遲遇的少年時代,看到了周圍那些人對遲遇的态度,才知道遲遇當年豈止是“不順”而已。

遲遇,能從這麽一個惡臭的沼澤掙脫出去,能活成自己見到他時的那個樣子,太不容易了。

在這樣糟糕的環境下,遲遇怎麽可能不多疑,不焦慮,不像刺猬一樣把自己團起來?

但凡他稍稍松懈一點,只怕就已經被人連肉帶骨地嚼爛了。

面對這樣的一只小刺猬,騙也好,蒙也好,無論如何先把他從這裏拽出去。

這之後,再慢慢試着把小刺猬捧在手上,看看這小家夥,會不會多信任自己一點……

*

到江城之後,遲遇并沒有立刻見到謝卿晟。

劉叔先帶着他到了醫院特需部,去見了預約的醫生。

這位醫生看了遲笑的病歷,說現在發現得早,這個手術也不複雜,順利的話術後恢複也會很快。

總之就是沒什麽可擔心的。

和醫生聊完之後,遲遇才在會議室一樣的房間裏,見到了端坐在會議桌後面、依然戴着墨鏡的“謝青橙”。

……明明已經是室內了,為什麽這人還戴着墨鏡?

遲遇有些不解。

莫非這人其實臉上有傷,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不過這也和我沒什麽關系。

這個人,這個人只是會短暫地成為……成為我的“交易對手”罷了。

只是交易對手而已,不會是什麽別的。

遲遇如此想着。

這一次,沒用謝卿晟招呼,遲遇自己拖出一張椅子,坐在了謝卿晟對面。

謝卿晟也沒和他寒暄,直接推過來一個文件夾——

遲遇打開一看,裏面是幾頁紙,上面寫着出生日期、家庭經濟環境、直系親屬及近親屬情況……

遲遇看完之後,迷惑地看着謝卿晟:“為什麽要讓我看自己的資料?”

謝卿晟:“這不是‘你’的資料。”

遲遇:……?

分明各種細節都一樣啊。

出生日期都精确到秒了,其他的情況,連“有患病的近親屬”、“因經濟壓力而無法繼續學業”都一樣。

謝卿晟:“這是最适合假扮‘我的配偶’這個角色的人選側寫。”

遲遇:“……啊?”

謝卿晟繼續解釋起來。

原來,謝卿晟前兩年大病一場,尋遍良醫也沒有起色後,謝家長輩另辟蹊徑,找到了一個非常有名望的大師。

大師說,謝卿晟和謝氏集團都命中有劫數,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讓謝卿晟在26歲前找一個八字相符的人結親。

說來也怪,在謝家長輩開始按照大師算的八字尋找聯姻對象後,謝卿晟的病當真好了,謝氏也奇跡般躲過了一場金融風暴。

于是謝家長輩對大師的話奉為圭臬,要求謝卿晟必須盡快成婚,甚至立下了“如果不結婚,就不能拿到全部控制權”這樣的規矩。

現在謝卿晟已經24歲,必須盡快找到人訂婚、結婚,否則就會與集團控制權失之交臂。

對“公司運作企業管理”“控制權分配”這些事情全無概念的遲遇,并沒有聽出這些話有多荒謬,他只是不解道:“那你為什麽不真的結婚?”

現在同性異性都能結婚,如果只看八字生辰,那在這麽多人裏總能找到一個能真正結婚的吧?

謝卿晟:“……個人原因,不能。”

遲遇:“……哦。”

謝卿晟又道,鑒于他不會和人真的結婚,只能找人來“角色扮演”。

而這個人,首先要八字相符。

其次,他不能是“圈內人”,和謝家之前不能有任何交集,不能對謝家人透露這是假結婚,在需要結束婚姻時必須毫不拖泥帶水,除了合理的金錢報酬外不會提出其他需求……

能滿足這些要求的人,落在紙上就是遲遇看到的這些條件。

謝卿晟還說,他的團隊已經按照這些條件篩選了很多人,但匹配度都太低。

直達前兩天意外看到了遲遇。

遲遇首先是八字相符,這就很難得了。

更難得的是,遲遇的其他特征和這些條件的重合度高達90%以上。

換句話說,遲遇就是最适合謝卿晟這個計劃的人選。

兩人的“協議婚姻”,對謝卿晟而言,是最保險、最節省成本的選擇。

謝卿晟說得非常直白,話裏話外都強調着一個詞:利益。

遲遇抿了下嘴唇。

原來是這樣的安排。

但是……這樣的直白,這樣的“赤丨裸”,才更真實。

要是這個人在那裏假惺惺地說什麽“看你們兄妹好辛苦”“想要做點好事多積德”什麽的,那才是有大問題了——多半是和雷主任之流一樣,嘴上仁義道德,心裏男盜女娼。

見遲遇沉默不語,謝卿晟又推過來裝訂好的一沓紙:“協議。”

遲遇猶豫一下,快速翻動起來。

他先按照目錄,找到了“乙方權利”裏關于報酬的條款。

條款寫得很清楚,也很簡單。

算下來,兩人在遲遇滿20歲那年結婚,3年後離婚,這4年期間除了每個月都能按時收到一筆不菲的報酬外,在解除婚姻關系當天,遲遇還能拿到一筆極其可觀的“離婚補償金”。

協議上的數字,直接讓遲遇呼吸都亂了。

他好容易定了定神,又翻到了“雙方肢體接觸”這個條款。

這個條款寫得很詳細。

大意是,在婚姻持續期間,未經一方明示同意,另一方不可做出帶有性含義的舉動。這些舉動包括不限于親吻、舔舐、撫摸丨敏丨感部位……

看着這些極其詳細的動作定義,遲遇的臉有些泛紅,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很不大方。

都是正經描述,也不知道自己在臉紅什麽。

恰在這時,對面的謝卿晟輕咳一聲:“這一款,簡單歸納起來,就是‘我們不能未經同意騷擾彼此’。”

“協議期間,我們能碰觸的部位限于肩膀、背部這類,不會超出正常社交的範圍。”

“你覺得,這一款需要改動嗎?”

遲遇沒擡頭,低聲說了一句:“不需要了。”

終于把這個足足一頁A4紙那麽長的條款看完了。

遲遇開始倒回去看“乙方義務”。

這部分的條款比方才的“肢體接觸”還要長,裏面的約定也十分古怪。

除了遲遇能預想到的,什麽要和謝卿晟共同見親戚見家長并且适度地表現出親密一類的,還有些遲遇想不到的——

比如遲遇應當盡最大可能努力完成學業?應當時刻保持身體健康?

遲遇疑惑地看着條款,又不解地看向謝卿晟。

謝卿晟皺皺眉:“如果你成績太差,體質太弱,會讓我丢臉的。”

遲遇:……

原來是一位這麽要面子的有錢人。

這麽過了一下午,遲遇翻完了這一本協議。

謝卿晟:“還有什麽疑問嗎?”

遲遇:“……有。”

謝卿晟:“什麽?”

遲遇:“按照這個協議,除了你的家人以外,我沒必要告訴任何人我們結婚了或者我們離婚了吧?”

協議裏有一條“披露”,大意是乙方可以自行決定是否告訴其親友這段婚姻,且甲方應予以配合。

謝卿晟:“對。”

“嚴格說來,如果你自己選擇不說,那這段信息只會留在民政局。除了你将來的伴侶外,不會有人知道這次婚姻。”

他頓了一下,又道:“只有你的伴侶會知道。”

遲遇嘴角沉了沉,低聲應了一句:“無所謂,反正不會有這麽個人的。”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他那個生理學上的父親的嘴臉。

遲遇再次低聲對自己道:“不會有這麽個人的。”

謝卿晟默默看着他,似乎在等着遲遇往下說。

但遲遇只是搖搖頭道:“我沒有其他問題了。”

謝卿晟沒再問什麽,拿過兩份協議,姿态優雅地簽上了名字。

接下來,就該遲遇簽了。

遲遇覺得手心裏都是汗,額頭也在冒汗。

明明是空調房,比家裏、工廠裏、學校裏都要涼快。

他抓着鋼筆,喉頭動了動,再次擡頭看向謝卿晟。

“那個……”他艱難地張開嘴。

遲遇深吸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訴求:“我能不能在給遲笑辦了入院手續後,再簽字?”

謝卿晟:“已經辦好了。”

遲遇:“……?”

謝卿晟按下會議桌上的一個鍵,一位助理模樣的年輕人從門外走進來,交給遲遇一疊東西:

“遲先生,因為病人本人沒有來,所以目前只是預繳了費用,約好了床位。這是對應的憑證,這是入院須知……”

年輕人出去了。

遲遇呆呆地看着簽署頁,又擡頭看了眼對面。

對面,謝卿晟坐在格外明亮的頂燈下。墨鏡遮住了他小半張臉,看不出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嘴唇似乎繃得有點緊。

遲遇閉了閉眼,低下頭,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低聲說:“簽好了。”

謝卿晟并沒有立刻接話。

會議室裏突然變得格外安靜。

遲遇的眼神飄到簽署頁的另一欄,落到了謝卿晟的名字上。

謝、卿、晟。

遲遇下意識呢喃出聲:“原來是這個卿晟。”

不是青色的橙子。

對面的人低笑一下,道:“你是不是以為,是‘青色的橙子’?”

他怎麽知道的?

而且,是錯覺嗎,為什麽覺得他的聲音……好像有點沙啞,又有點極力想要藏起來的開心?

遲遇有些愣愣地看向對方。

謝卿晟的臉上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也沒有什麽開心的表示。

果然是錯覺吧。

只見這人站起身,繞過會議桌走到自己面前,伸出右手道:

“遲遇,我們是合作夥伴了。”

“之後的四年,希望合作愉快。”

合作…夥伴?

對遲遇來說,這是個有些陌生的詞。

但并不讨厭。

他猶疑地站起來,握住對方伸過來的手:“……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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