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只鵝

中午十二點。醫院裏照例彌漫着消毒水兒的氣味。好在學醫多年,向晚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味道,她輕輕打開病房的門,準備趁着病人們午睡了出去吃個午餐。

午間的醫院裏并不似別的時段一般安靜,家屬、護士、醫生們來來往往,顯得多少熱鬧些。

向晚習慣低着頭走路,放空自己的大腦,享受這一刻的安寧。

正走着,猝不及防地,聽見有人喊——

“哎,婉君,等我一下。”

清亮的女聲回應:“嗯,你去吧,我正巧遇見個熟人,說兩句話。”

張婉君?向晚想擡頭看看,盡量避免正面相遇。畢竟昨天的事兒鬧得實在有些尴尬,對于這些麻煩,她還是能躲就躲吧。

誰知,天不作美,一擡頭,竟然發現對方正近在咫尺。而且好像對她的出現并不驚訝的樣子。

周遭暫時沒有什麽人走過,走廊裏又恢複了靜靜悄悄的。向晚把快要從肩上滑下去的包拉上來,準備繞過面前的女子,徑自離開。可是,顯然,對方并沒有讓她走的打算——

“怎麽見到我就要走啊”

向晚聞言,停下步子。對面打扮精致的女子正抱着臂站着,一副攔路不允通過的架勢。

“張小姐一向這麽閑的?”向晚自诩算個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人。若說平生最怕的,那一定就是別人死纏爛打。

尤其是像面前這位,不依不饒的。想想就頭疼。

張婉君幹脆邁了兩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聲音短促清脆。

她撩了撩胸前的長卷發,不無諷刺地:“我說你也不用這麽得意,不就是前女友麽,嗤,也不照照鏡子瞧瞧,像你這種沒錢沒色學歷又低的女人,難怪會成為過去式。”

“哦,”向晚心裏早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原來這女人是這會兒想到怎麽還嘴了,又想來找回點兒面子。她有些不耐煩,“與你何幹?”

“與你何幹”這幾個字說的幹脆利落,站在比自己高一頭的張婉君面前,向晚卻全然沒有輸了氣勢。反而底氣十足,毫無懼意。

張婉君這回倒是沒有被氣着,反而有些百足之蟲,越挫越勇的意味。她看着向晚:“是沒關系,我不過是勸勸你,別放着好日子不過,跑去給人家當三兒,人家都要訂婚了,還要纏着人家,惡不惡心啊?”

“訂婚?”向晚原本對她的話有些惱怒,不過抓住了這個敏感的字眼,幾乎是脫口而出,“什麽訂婚?”

“怎麽?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裝什麽啊?”張婉君語氣輕蔑,似乎對向晚甚為不屑,“人要是不要臉起來啊,真是神仙也沒辦法。”

正巧,這話說完,方才叫她等着的女醫生出了門來。張婉君對着向晚嗤笑一聲,也不再有下文,揚長而去了。

* *

正午灼熱的日光打在身上,幾乎要把薄薄的T裇衫穿透。向晚有些機械地走在路上,腦海中不斷回響着方才張婉君的話,訂婚……她知道,說的一定是林譯白。

自打重逢以來,她确實不想和林譯白再有過多的接觸。可是,乍一聽到這樣的消息,雖然真假還未可知,心裏還是覺得鈍鈍的,像是要透不過氣來。

她幹脆在市醫院大廳的角落裏找了個座位坐下。彎下腰,把頭深深埋在腿間,她現在只想安安靜靜地自己待一會兒,哪怕就一會兒,也好。

大廳中人多嘈雜,遠遠聽着不真切,像是蚊蠅般嗡嗡直作,久不停歇。伴着這樣的聲音,向晚幾乎微微有些困意。

她是被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和歇斯底裏的嚎哭聲吵醒的。

一擡眼,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即便相隔頗遠,也瞧得見年輕男子挺拔的身姿,眼前的情況看起來并不好,他卻仍舊保持着沉着冷靜的姿态。

向晚這才看清楚,嘈嘈雜雜的,原來是他和一衆護士們正推着病床往急救室的方向趕。

家屬跟在後頭哭天搶地,場面一度有些混亂。混合着消毒水和新鮮血液的味道,她知道,又是一場與死神的較量。實習這些年,多少看過些生離死別,卻還是不能習慣這樣的場面。

向晚輕輕嗅了嗅,空氣中最刺鼻的不是消毒水兒,也不是血漿,而是鹹滋滋的眼淚,含了太多無以言說的悲恸。

以林譯白為首的一群醫護人員離得近了,她才看清他。從來一塵不染的白大褂上不知什麽時候沾了幾滴殷紅的血,正在胸前最顯眼的地方,男子卻好像并未注意,只是跟着大步邁着,眉頭微微蹙起,正在極認真地觀察病人現在的情況。

這個樣子,用心、專業,就像是行走的荷爾蒙。

向晚後知後覺地想起,就是面前這個男人,要成為別人的未婚夫了麽?

* *

因為上午遇見張婉君的事,向晚連午飯也沒吃下去。那幾位病人的情況基本已經了解,林譯白的辦公室她實在不想回去了,便想着到中醫科,到自己原本該去的地方。

中醫科的張主任是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雖然對着向晚的到來有些将信将疑,奈何對方入職手續齊全,都是田副院長親自蓋章的,便也就痛快地帶她到一間辦公室。

反正他們這兒,也已經好久沒有新生力量了。

和外科不同,中醫科不止病人少,醫生也很少,從裏到外都是冷冷清清的。剛走到這兒的時候,向晚甚至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這裏,可能是全市醫院最人跡罕至的地方了。

一般來說,現代醫學以中醫為輔。所以即便是市醫院這樣的大醫院,也是很少有人來看中醫科的。

也不是說看中醫的人少,只不過看中醫直接去診所的人,要比來大醫院挂中醫科的多。

向晚被分配的這間辦公室和林譯白的不一樣,是兩個醫生共用的,而且也沒有他的寬闊敞亮。

她暗自安慰自己,有些差距也是正常的,畢竟來得這兩天,多少也聽過他在醫院裏的事,九零後這批醫生裏,他算是最有能力也最受領導器重的一個。

她對此其實并不意外,一個高中時期就能自己看完整套《黃帝內經》的人,想沒有點成就都難。他說她們學中醫的可能更了解怎麽調養身體,其實她知道,他在中醫學上的造詣,可能遠超自己。

因着是個兩人間的辦公室,向晚不免要和坐在對面的醫生交流。坐在對面的醫生叫楚浩辰,與中醫科整體年紀比起來并不算大,大概也就是三十歲出頭的樣子。

也許是很久沒有新同事來,楚浩辰對向晚很是熱情。一下午沒有幾個病人,所以他就一直和她東扯西扯,聊着些沒有營養的話題。

向晚原本想把外科那幾位病人的調養方案寫好,在這個環境下,也就沒法繼續。

她畢竟是第一天來中醫科上班,實在不好拒絕新同事的話題。

所以直到,下午五點,對面的楚浩辰滿意十足地下班回家,向晚才得以安靜地工作。

她對那幾個病人很看重。調養方案雖然并不繁瑣,可是因為她的看重,寫起來事無巨細,這一折騰,再看時間,就是晚上八點半了。

窗外的暗意已經透進來,只是屋子裏光線太盛,被掩去了大部分。向晚這時終于有些餓了,連胃都有些微微疼。

她手上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包包裏裝着錢包、鑰匙、眼鏡……嗯,一樣不少。

關上辦公室的燈。

整個中醫科的樓道,頃刻間被窗外擠進的黑暗吞噬,籠罩于懷。這裏靜靜悄悄。除了外面細細碎碎的蟬鳴,和偶爾風來樹葉子的“沙沙”聲,再沒了別的聲響。

越是這樣的環境,越讓人心生怖畏,亂七八糟的念頭全都一股腦湧上心頭。

向晚心裏打鼓,她一向最怕怪力亂神。可現在,偌大的樓道裏,只餘自個兒一人,也只能壓下心裏害怕,強作鎮定,硬着頭皮往前走了。

樓道裏清淨的連一個人影兒都見不着唯有她的“砰砰”的心跳聲和腳步聲相映成趣。

戰戰兢兢,總算是走到電梯旁邊。

向晚暗暗松了一口氣,馬上就能出去了。

黑暗中,目不視物,其他的各個感官就變得分外敏感。站在電梯前,展示樓層的“1”紅的格外刺眼。

她敏銳地覺察到,好像有什麽人,在盯着她。

卻根本不敢回過頭去看,她幾乎僵直了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直到——

“向晚。”

那人似乎終于等不及被她發現。熟悉的男聲傳來,帶着淡淡的喑啞和倦意,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向晚沒來由覺得很有安全感。不再像方才那般驚慌無措。

轉過頭去,那人正在電梯旁邊的角落裏站着,一手插着褲袋,斜斜倚靠着牆面,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襯衫,更是分不清與這漆夜的界限,好似半個身子都被黑暗籠罩着。

她向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試探着:“林譯白……?你在這兒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黑暗中,向晚吓得瑟瑟縮縮,只得在心中默念——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好像找到一點點感覺了2333

之後要老老實實日三,我會趁今天多存點兒稿

求個收藏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