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青年的無情一腳沒把人踢飛,但把人踢醒了。

霜翎握着撣子嚴陣以待,那三名壯漢接連醒來,渾身皮膚卻頃刻青紫蔓延,如同半熟的茄子在地上翻滾。

“……癢!疼!”

壯漢們哀聲載道,抓得身上紅一道白一道,顧幾都不得,更無暇去教訓他人,只得龇牙瞪眼,一臉兇惡地望着青年,恨不得将他五馬分屍。

“你、你等着!等弟兄們到場……”

瞎眼壯漢放狠的聲音驀然扼在喉中。

他瞧見那灰衣青年抿着唇角,眼眸沉沉,從身後木箱內緩緩掏出一根烏黑短棒。

“這是……你是……!”

壯漢瞪着大眼語無倫次,都不顧及自己的小弟,跌打着落荒而逃。

青年目光幽幽轉向另外兩人,那兩個也滿臉驚恐,拖着扭曲的身體嚎叫着逃開。

人走後,青年悠悠吐了口氣,轉向看呆的霜翎,略微彎起眼角。

“不必驚奇,這等草野集市內,坑蒙拐騙之事時有發生,小心為妙。”

霜翎僵硬地動了動唇,她是在驚訝那詐騙團夥嗎,這男人有沒有點自知之明?

她這下算是明白了,此人使的是毒,照那幾人的反應來看,他定然也不是什麽普通的走貨郎。

“請問兄臺,你這棒槌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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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翎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矜持起來。

“這個啊,我平時拿它搗藥,你要瞧瞧嗎?”

灰衣青年眼眸明亮,一派無害地将短粗的玄黑棒槌遞出來。

見識到剛才那一幕,霜翎也不敢貿動,她遠遠瞅着那棒槌,上用金線篆書刻印着“藥王杵”三字。

霜翎沉默,沉思,沉吟。

而後,她望向十裏開外已被淹沒在雲端的祓惡山建築群。

最終,試探一喚:“二師兄?”

青年訝然擡起雙眉,細細觀看了霜翎半晌,頓時恍然一指。

“是潇潇對不對,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都長這麽大了……”

霜翎額上頓起青筋。

是個鬼啊!

青年見狀,又骨碌着轉轉眼,喜笑顏開:“那一定是青青了,當年你爬大殿頂上還是我給抱下來的!”

霜翎:“……”

見她沉默,青年摸起額頭,整張俊臉都糾結在了一起。

“千萬別提醒!放心,師兄一定能想起來。”

霜翎懷疑,她若一直沉默,言司能将全宗小姑娘的黑歷史都抖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我是你六師妹霜翎啊!”

言司稍愣,随後了然點了點頭,失笑道:“原來是師尊新收的徒兒,巧了,我此番回宗正是應師尊所召,為六師妹而來。”

霜翎忽然感動,她真怕他又吐出那一套令人尴尬的說辭來。

臉盲不過是t小問題,二師兄可是她的救星!

心潮澎湃中,她手裏的鸾毛撣子又開始躁動,扭身幾下後徑直飛出,直往言司腰間的竹簫裏鑽。

霜翎看看自己腰間已然幹枯的竹筒,又看了看前方那柄精致的紫竹簫。

原來撣姐不是為男人失控,而是嫌棄她給它找的撣鞘,看中人家的竹筒了。

簡直對自己的毛量沒點逼數,那簫口是它能鑽得進去的嗎。

她幾步沖上前拽住上頭的撣子。

“你清醒一點!”

言司見到發癫的鸾毛撣子和極力制止它發癫的主人,愣了半晌,将紫竹簫取下。

“送你了。”

霜翎疑惑擡頭。

言司:“不過是我随手砍下的名貴竹竿又交給樂修大師訂制的獨家樂器而已,給你當見面禮了。”

霜翎:“……”

“那還真是多謝了啊。”

可惜這見面禮是送給撣姐的。

為了能讓它住進去,得把簫口處的竹節砍開,大師定制的名貴樂器,便只成了屁用都沒有的空殼。

撣姐,暴殄天物。

-

有了同門前輩作伴,霜翎原以為自己能搭便舟飛回祓惡山。

然而她卻站在言司身後,如同被拉雪橇一般在地面上震動滑行。

她醞釀良久。

“二師兄,你有沒有覺得,咱們這樣略顯別致?”

言司倒顯得十分淡定,優哉游哉看着風景。

“我覺得,還成。”

“你要知道,禦器飛行也要本事,而二師兄我最沒那個天賦了。”

霜翎靜默了許久,幽幽吐出:“現在你不配說這句話了。”

“該讓我說。”

言司但笑不語。

聽說這小師妹是個廢靈根。

修仙界中人,要麽在某一階段覺醒靈根,要麽終生只能做凡人,靈根品質品類雖有所不同,但廢靈根卻是千年難見一例。

他行醫數百年,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罕見的病例。

師尊找的這師妹不錯,症狀很合他胃口。

但……師尊找他來的目的,好像并非為了廢靈根。

有趣的症狀增加了。

雪橇的速度比天上的飛舟慢得多,還需在颠簸中維持平穩,霜翎站着都嫌費勁。

“二師兄,聽師尊說,你是天下第一醫修,這般響亮的名頭,為何那地瓜門的混混沒認出你來?”

言司沉吟。

“嗯……”

“你剛剛見到我時,是何印象?”

霜翎坦然道:“窮酸的走貨郎。”

言司:“……”

“這就不怪他們認不出了。”

一直雲淡風輕的青年此刻顯出苦惱之色。

“實話說,這是我換過的第七十八套行頭了,但依舊無人記得住我。”

“他們對藥王杵都比對我熟。我好歹在風雲榜天級榜上有名,《風雲圖鑒》中也收錄了我的樣貌,為何人們見到我本人,總會誤解我的身份。”

霜翎聽得一頭霧水。

世上還有這種人?

她垂着腦袋思索片刻。

“難怪你認不對同宗小姑娘。”

“你這被動技能是雙向的啊。”

言司:“……”

想到宗門裏那些形狀各異的親師兄親師姐,霜翎不由得望天感慨。

祓惡山,還真是人才濟濟,各個身懷絕症。

如今,她好似悟到當時師尊要收她時,三師兄為何要說“師尊的收集癖又犯了”。

師尊的喜好,可真別致嘿。

言司緩緩嘆出一口氣。

“若是大師兄和三師弟,自他們踏入集市的第一步起,就會有無數人認出了。但以他們的格調,才不會逛這種地方。”

霜翎設身處地地想想,身為修真界頂尖人才、知名人士,随時随地要被流氓地痞打劫,也真夠倒黴的。

她不禁懷疑二師兄的氣運是被三師兄那個騷人奪走了。

一個仿若路人甲,一個卻是花仙男。

都說醫者不自醫,二師兄這症狀,怕是好不了了。

“三師兄就很适合他那個行當。”

霜翎意味深長道。

言司仰天發出一聲喟嘆,如同遲暮将軍在感慨這一生浮浪。

“是啊……”

霜翎:“……”

她怎麽感覺,他這聲嘆息中滿含羨慕。

外表平凡樸素,傳說中醫者仁心的二師兄,內心這麽野的嗎?

-

回到祓惡山,言司讓霜翎在大殿中稍作等待,他多年未歸宗,便先去向師尊報道。

霜翎半盤着膝坐在蒲團上,擡頭望着大殿正前方的無臉神女像。

殿外廣場有座大的,大殿之中則擺着個小的。

霜翎時常覺得,那個位置放神女像不靠譜,放財神爺比較對味,這樣她還有興趣經常來拜拜。

沒等多久,言司便返身回來,但霜翎沒想到,那個鮮少下鎮劍峰的宅仙尊也一同過來了。

她起身打了聲招呼,遙寄雪略一點頭,便讓言司開始診斷。

言司坐到霜翎側前方,一手搭脈,靈力自脈門進入,卷遍霜翎周身。

霜翎靜默等待,莫名有些心焦,呼吸都不免克制。

良久,她瞧見言司額間攏起,心裏一咯噔。

別又發現了什麽新毛病,她可承受不起這種驚喜了。

遙寄雪靜靜垂眸看着言司,言司面露難色,他的臉上亦浮現一絲沉重。

言司放下了手,緩緩睜開眸,胸腔可見起伏。

“回禀師尊,獵寶人幻術之刁鑽,我也未能察覺那冰霖玉何在。但六師妹的病體,的确是因靈力與生機匮缺所致。”

遙寄雪雙眸沉沉。

“無所見,便無法可取。”

言司嘆道:“即便知曉那靈寶所在,恐怕也取不得。”

霜翎緊張壓抑的心情當場無法按捺,詫然問道:“為何?”

言司轉過頭來,定定注視着她。

“冰霖玉與你共生共存已久,你僅有的生機皆牽扯于它,如若強行取出,只怕傷及性命。”

霜翎如臨雷劫,愕然張了張口,頃刻間便忘了所有,只剩渺茫空白。

言司虛握的左拳捏緊一分,沉思少焉,問:“從前你對這冰霖玉如何應對?”

少女如同被霜打雨淋一般,有些渾渾噩噩。

“老瘋子……獵寶人會煉制大量靈藥,讓我吸收……”

她将昔日煉藥所受一一講來,言司凝神靜聽,若有所思。

“獵寶人見識頗廣,想必是從哪處盜來秘方,可将藥材靈力發揮至數倍……否則以你所說的那些,不足以支撐冰霖玉的掠奪。”

青年凝眸認真之時,好似變換了模樣,就連灰布衣衫都成了穩重,淩亂發絲皆顯用功。

他深深看着霜翎。

“眼下,也只有一個法子了。”

霜翎愣愣擡起眼,“什麽?”

言司:“掌控冰霖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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