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第 41 章
星雲朗雙眸微震, 凜色看着那鱗鼠,道:“我不傷她, 難道以你現在的微薄之力,便能救得了她?”
他再度伸出手,鱗鼠龇牙蠕動上前,見他掌中靈力竟是在治千甄腹部之傷,便不再動作。
致命傷緩慢愈合,千甄雖還有多出損傷,卻好受了些許, 她定定看着少年,滿是迷茫。
星雲朗方才戰鬥已消耗不少,也無多少餘力去救治千甄, 只讓她脫離了生命危險,便收回了手。
“我會向大長老禀報, 合歡宗主千甄背離魔域擅自籌謀,自食惡果, 已然身死。”
千甄無神望着他發梢映照的日光, 靜默許久, 方艱澀啓唇。
“背離魔域,我不認為自己有錯。”
“我只錯在……未能早早發現返靈大陣的真相,還将其……視作至寶。”
星雲朗:“這陣法, 你究竟從何學來?”
千甄淡然他的雙眼, 眼底平靜無波。
“有人找上了妾身, 授予妾身此法, 言……此陣可助我實現夙願……得以使宗門翻身。”
星雲朗雙眉擡起, “是什麽人?”
千甄微微搖了搖頭。
“他的身份,容貌, 姓名……我一概不知,抱歉。”
星雲朗詫然張眸,沉沉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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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都不知,還敢輕信對方。”
千甄淡笑:“我自知……我傻極了。”
她緩緩垂下凝血的長睫,鱗鼠挪到她頭邊,舔舐她蒙眼的血污。
“如今修為盡失,基業崩落,确為自食其果……咳咳。”
“魔域少主……留得妾身一命,妾身感激。”
少年站起身,靜靜凝望着虛弱的女子,轉身離開,漸漸遠去了殘垣斷壁、血身肉海。
遠遠看到霜翎身邊多出幾人,皆是與他們一批被擄來合歡宗的新人,星雲朗頓了頓步,坦然上前。
未知的神靈,只能操控那些使用過返靈大陣的修士,好在新人尚未進過聖塔,得以幸免。
“阿星!”霜翎積極地朝少年招手。
星雲朗微笑走近,霜翎歪着脖子打趣道:“你怎麽一副打了霜的樣子,生意談崩了?”
“是啊,以後再也不會來這兒了。”
星雲朗從衣襟裏摸出一只小盒,遞到前方。
“畫骨柔的解藥,與先前所得的藥物不同,這是真正的解藥,一粒便可徹底清除畫骨柔之毒。”
霜翎接過打開,裏頭竟有不少,她眸中泛起光亮,身旁的女子們也驚喜看向星雲朗,驚喜不已。
“當真?我們有救了!”
“竟是真正的解藥,前輩從哪裏弄來的?”
聖塔劇變,她們躲在遠處,偷偷瞧見了霜翎和星雲朗的退敵壯舉,當下便認定他二人乃是悄然潛入邪宗的正道前輩,霜翎也不想惹人注目,便只說自己是祓惡山來的,任她們叫自己前輩。
看着這一衆明媚的臉,星雲朗也解頤一笑:“方才從千甄身上搜來的。”
……他從魔域帶來的。
合歡宗用以掌控弟子的畫骨柔,本是大長老的手筆,他時常作為使者來往于魔域與合歡宗之間,自然也握着畫骨柔的解藥。
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他斷不會讓自己和疑似魔主之人陷入這等險境。
衆人分了解藥,對星雲朗與霜翎感激不已,霜翎了了這一樁大事t,還救下這些同伴,心中本該欣慰。
可她想到自己出宗的目标仍未達成,又是憂心忡忡。
好不容易得到的妖族線索就這麽斷了,距離下次妖離山現世僅有一年出頭的時間,下一步,她該去往何方呢。
星雲朗定定看着霜翎,琥珀似的眸子清明澄澈。
片刻後,他忽然道:“在下與林雙道友還有要事,不便多留,只能就此別過。諸位,經此一遭,日後當多加小心,後會有期!”
“前輩慢走!”
“後會有期!”
……
欣喜的衆人皆散去,荒蕪宗中,僅剩下殘廢者們的連天叫苦聲。
無人瞧見,就在此時,那躺倒在廢墟頂的鎮石身上金紋流轉,那只妖異的金眼圖紋轉向了星雲朗與霜翎離去的方向,彎曲仿若獰笑。
「噫嘻嘻……」
「終于……又見面了……」
-
霜翎騎在鳥上,狐疑地跟随星雲朗離開這是非之地,轉頭遙望那遠去的廢墟血海,心頭依舊震撼不已。
清晨還輝煌富麗的合歡宗,現已成了這副荒死模樣。
一朝天傾地變,霎時滄海桑田。
“怎麽,看到合歡宗覆滅,還覺得可惜?”
星雲朗屈膝坐在浮游飛舟上,好似這飛舟也是他家炕頭。
霜翎轉回頭,嘆道:“合歡宗為惡,我當然不可惜,我只是想到,那麽多合歡宗弟子,其中總有與我們一般被強擄進去的,本就可憐,如今還落到這副田地,真是無妄之災。”
星雲朗明眸一動,微笑道:“但這一劫廢了他們的邪功修為,也給了他們重來的機會。”
霜翎側首看向他,曜石般的眼睛清澈明亮,映着白雲青天。
“說的也是。”她釋然而笑,頓時暢快。
“你呢?方才我見你與千甄聊完回來,好似不太愉快。”
少年沒心沒肺:“少了一座進錢的莊子,我當然不愉快了。”
霜翎龇牙嗤他。
“你着急拉我離開,是有什麽話不便在他人面前說麽?”
星雲朗狡黠地觑着她,“你幫我查明了合歡宗中的隐秘,我也該回報你些許,你要找妖族,我陪你一塊。”
霜翎狐疑地挑起眉,打量着這滿腹鬼點子的少年。
“你打着什麽主意?”
星雲朗:“道友此話何意?”
霜翎:“一開始你莫名出現向我這個素不相識之人指路,而後我初到長夢州便恰好碰上你,如今你又提出要與我同行……”
星雲朗表面維持着微笑,內心卻打起鼓來,初時霜翎便懷疑他接近他別有用心,這都同甘共苦一月有餘了,她還這般警惕……莫非她早已看出,他跟在她身邊是有人指使?
雖說霜翎至今還未顯示出與魔主有關的半點跡象,他本也打算放棄,可霜翎消除大陣金光的本事,絕非常人能及。
那種連她本人都未曾察覺的力量,倒勾起了他的興趣。
說不定那道被尊主所察覺的魔主霜氣息,也同那股力量一般隐藏在霜翎體內,尚未被激發出來。
值此之際,他斷不能遠走,須得繼續追查……霜翎目光如炬,他該如何讓她放下戒備……
星雲朗搭在膝上的手無意捏了捏,內心不停盤算。
霜翎皺眉盯着他,略顯嫌惡地繼續道:“你不是真看上我了吧?”
星雲朗猛然擡頭:“??”
霜翎兩手一拍,更加理所當然:“我受人陷害你就撲上來護我,還主動向千甄提出要和我結侶,當初我覺得是逢場作戲,現在一想,很合理啊!”
星雲朗:“???”
他雙目圓睜,口齒大開,得出結論。
此人怕不是個傻子!
少年眼珠輕轉,朝霜翎拱手一禮。
“在下對道友并無圖謀,只是聽聞霜翎道友乃是這世間唯一獲得神女绫真傳之人,心底對道友不免有幾分好奇。這一路下來,在下見識了道友心性,便真心想與道友交個朋友了!”
霜翎眼睛滴溜溜看着他,倏而擡唇一笑。
“你果然一早便知道我是誰。”
她也有模有樣地拱手回禮。
“能得雲游君青眼相看,霜翎有幸。”
星雲朗笑吟吟地點着頭,将心落了下去。
這一關,算是過了。
大聰明嘎嘎地叫喚,霜翎傾身撫着它的腦袋,對星雲朗道:“大聰明餓了,我們先下去休息會兒,讓它逮食吧。”
兩人落至地面,霜翎剛從鳥背上跨下,便聽到有破空之聲由遠及近。
她一轉頭,便見兩個穿紅衣的人從天砸下,像兩團火星似的直将星雲朗撂倒在地,出手拳拳到肉,還憤懑大罵。
“你這惡賊!又要将我師妹擄去何處?!”
“三師兄和這合歡宗邪修廢什麽話,先将人打廢再說。”
霜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男一女對星雲朗拳打腳踢,那風光無限的少年滾在地上哎呦直叫喚,她震驚片刻,驟然回過神來,沖上前一把将那沉浸于蠻力服人的男女拉開。
“三師兄、四師姐,你們幹嘛呢?!”
北辰三唰地揮扇擋在她臉前,嚴肅地寬慰:“六師妹莫怕,師兄這就将你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
霜翎死命拽着宛如脫缰哈士奇的俊秀男女,一腳踩住北辰三腳跟,崩潰大喊:“你們打錯人了,這是雲游君!”
紅衣男女一腳踏空,同時回頭瞪向霜翎,四只明眼滿是智慧,又僵硬地轉頭看向坐在地上鼻青臉腫的少年,倒吸一口涼氣。
星雲朗碰了碰自己發紫的臉,痛得發出嘶聲,他滿臉煩悶地一擡眸,便見那對男女溫和明媚地蹲在他身前,微笑着以關懷的目光盯着他,端的是熱情親切。
玄裳:“你沒事兒吧?”
北辰三:“你沒事兒吧?”
星雲朗眼角抽搐,他行走江湖數百年,以法術覆身從無失手,哪想有朝一日,他像穿衣一般加持在自身的認知幹擾術居然坑了自己?!
北辰三友好地捏住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雲游君,不是在下說你,你和我六師妹這般純真無邪之人走在一塊還要僞裝自己,也無怪我們會認不出你了。”
星雲朗:“?”
純真無邪?誰?
玄裳凹得柔情似水:“是啊,你怎麽也不還手,就任由我二人将你打傷呢。”
星雲朗:“……”
敢情他被打是他的錯了呗?
霜翎不耐地嘆了聲,走上前擠到北辰三和玄裳中間,左右看着他倆。
“三師兄四師姐,你們怎麽到這兒來了?”
玄裳蹙眉焦心道:“聽攸攸說,她已有一段時日沒見到你的身影,用偃術一查,才知你被合歡宗的人馬擄了去,我們放心不下,便追過來了。”
北辰三沉重地按住霜翎的肩,輕嘆:“六師妹放心,我等定會給你讨個公道。”
霜翎面無表情地扯扯嘴角,“謝謝啊,來得真及時,合歡宗剛覆滅,你們就趕上了。”
二人震驚:“合歡宗覆滅?!”
霜翎伸手一指跟前的少年。
“他屠的,剛打了大架,力氣都用幹了,不然哪會愣着給你們打。”
二人赧然笑笑,又與星雲朗道了不是。
星雲朗目光轉向霜翎,“屠”字用得不準确,最終定下局面的,乃是陷入失神狀态的霜翎。
不過他所見到的那副景象,是否需要此刻說出,這祓惡山的二人又是否知曉霜翎身上的秘密呢……
星雲朗內心一合計,決定暫且掩下,靜觀其變。
玄裳拉了霜翎的手,溫柔放在掌心。
“六師妹,你在合歡宗裏,沒受什麽傷吧。”
看着玄裳擔憂的雙眼,霜翎淺笑着搖搖頭。
“我一切安好,不過那地方還真是詭事連連,我路上慢慢和你們說。”
北辰三:“也好,我看你們也累了,先找個地方歇息。”
幾人到最近的城中,選了一處客棧落腳,霜翎離宗這麽多日,還屢次遭受磨難,見到了老家熟人,精神便上來了,與兩人聊了大半夜。
夜深,星雲朗聽得三人還在低聲閑話,便獨自去了稍遠的地方,取出一枚傳訊符,向大長老報告了合歡宗的情況,話畢,傳訊符磨損自毀,他又取出另一枚,向驚闕傳去了消息。
“徒兒暫未察覺端倪,但可斷定,霜翎藏有莫大的秘密,絕非常人,請再給我些時間。”
“我已想好下一步如何行動,不過,此時有祓惡山兩名親傳子弟伴于霜翎左右,恐怕這段時日不會撤去,阿星只得帶他們同行,師父莫要貿然現身。”
……
報完,星雲朗察覺有人到來,眼眸輕移,掐斷了傳訊符的聯通。
已有些磨損的傳訊符上,又多出一道裂紋。
他回頭仰望,輕盈少女倚在欄杆上撐着下巴,遠遠看着他。
“打完電…t…傳完訊了?”
星雲朗自若笑笑,“你與師兄師姐,可談好了心?”
霜翎抿起唇角,“自然,不然怎麽看見你藏身在這竹林中呢。”
少年眼眸輕彎,“我在那地方呆得久了,見你們聊得歡暢,便也想着與家人話話家常,報個平安。”
霜翎:“雲游君重情重義,霜翎很是欽佩。”
她無比鄭重地點頭,情感豐沛。
這雲游君神神秘秘的,她并未完全相信他邀她同行的那番說辭。
方才她雖未聽清星雲朗用傳訊符說着什麽,但那語氣冷靜自持,還帶些審慎,與和她這個便宜朋友交談的語氣都大不相同,不像是和親人話家常。
星雲朗跨步走來,谑然道:“說得這麽生分作甚,我在你眼睛裏可看不到半分尊敬。”
霜翎輕巧地吭了一聲,看着他走上樓梯,無奈道:“我打探了幾年,只有你給我的一條妖族消息,可惜卻沒起上作用。阿星,你可還有什麽線索?”
少年行到她跟前,聳肩吐氣。
“現成的線索沒有,不過,我可以帶你去個地方,到那裏說不定可以找到線索。”
霜翎眼眸輕張,“什麽地方?”
星雲朗敲了她腦門一下,悠哉走去房間。
“明日再說!”
霜翎癟癟嘴,也走向了她的客房。
少女拉開房門進入的一刻,兩個腦袋自轉角後歪了出來。
北辰三輕眯着眼,扇子在掌心有律地敲着。
“阿、星,叫得這般親昵,六師妹被擄到合歡宗,雲游君這常居天級榜的也悄摸進了合歡宗,這二人之間莫不是真有什麽。”
玄裳:“那是必然,千歲的人了還盯着我們家剛學會爬的花骨朵。”
她一臉感慨世風日下,北辰三低頭瞟了她一眼,反駁:“你怎麽就知道不是霜翎盯上了人家。”
玄裳:“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北辰三:“理由?”
玄裳:“六師妹喜歡的明明是蒼塵厭。”
北辰三搖搖頭,不敢茍同,“就那小子,找五師妹做個木雕都比他強。”
玄裳擡起頭看着頂上的男子,仔細思索衡量,鄭重點頭。
“甚是有理!這麽一想,六師妹移情別戀相當合理。可雲游君那捉摸不定的,六師妹把得住麽?”
北辰三擰着眉眼,越繞越混,幹脆一拍扇。
“總之,得盯着他們些。”
玄裳認同點頭,兩眼放出锃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