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做主

32   做主

◎阿姐保護你◎

沈肆的視線微微壓過來,如一柄未出鞘的劍森寒冷冽,禦花園裏,氣氛驀然一變。

姮安幸災樂禍看着謝琉姝,眸底藏有一抹得意。

謝宸緊緊抿着唇,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他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緊,目光漆黑而冷淡。

就是這個人,讓他與父親母親再也不能相見,也是這個人,讓他的阿姊變成現在的樣子。

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他們卑微如蝼蟻。

謝宸目光一偏,落在那個容顏豔麗的女子身上,方才明明是她故意為難他的,他根本沒有碰到她。

“不是這樣的,陛下。”

禦花園裏,小少年的聲音雖冷冽,卻透着一股執着。

他從謝琉姝身後站出來,與她有三分像的眉眼直視着沈肆,目光不避不閃。

沈肆眼眸眯了眯,并不答話。

他的目光看向那個單薄瘦弱的身影,卻見她始終未曾看向他,沈肆抿了抿唇,心中忽然生出一陣戾氣。

謝琉姝擡眸看向謝宸,她離他很近,能感受到他不斷發抖的身子,但他還是站在她面前,那一瞬間,謝琉姝心軟了一瞬。

仿佛被注入了力量般,她忽然開口,“陛下,奴婢相信他,姮安公主所言,句句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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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下,她的嗓音清透明亮,鬓邊的一縷發絲被風揚起,露出那張明豔柔美的容顏,目光裏沒有絲毫屈服,脊背微微繃直。

“你胡說,陛下,妾身親眼看見他推的妾身,現在妾身鞋上還有污痕,求陛下明鑒。”

姮安見狀,心中一急,不由大聲說道。

誰料沈肆目光自始至終都未曾朝她看去,他半垂着眼眸,不知在思索什麽。

“奴婢想問一下公主,公主鞋子上的污痕是蓮花狀,而宸兒穿的鞋底面是條紋,請問公主作何解釋?”

姮安臉色一白,下意識擡腳看去,她的鞋底是蓮花紋。

她狠狠剜了謝琉姝一眼,轉頭想要對沈肆說,卻看到他的目光繞有所思的落在那個孩子鞋上,姮安走上前去,還沒碰到沈肆衣袖卻被他輕輕拂開。

她心中有些不悅,“陛下,就是他撞的妾身,求陛下做主。”

謝琉姝還欲和她争辯,帝王的聲音卻沉沉壓了下來,“夠了。”

“今日之事,到此作罷吧。”

沈肆懶洋洋的撐着額頭,眼眸半阖,似乎不想繼續聽下去了。

謝琉姝心中微微一詫,她還以為,沈肆也會像姮安一樣,故意為難他們,卻沒想到,他這樣就放過了這件事。

她輕輕松了口氣,不着痕跡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正掀着眼皮看她,謝琉姝忙低下了頭,卻聽見頭頂上方傳來t一聲輕嗤。

沈肆懶洋洋的擡了擡手,銮駕升起,衆人浩浩蕩蕩離開了這裏,姮安心有不甘,看到銮駕越走越遠,也連忙追了上去。

人都離開,這裏又恢複了清淨。

謝琉姝轉頭,看見宸兒一言不發的樣子,她以為他是被吓到了,連忙換了一副神情,正打算柔聲安慰一番。

不料小少年緊抿着唇半晌,卻忽然開口道:“阿姐,我是不是很沒用。”

“如果我能厲害一點,在這裏就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謝宸的嗓音不大,語氣裏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謝琉姝心緒複雜,眼眶不由酸了,她将小少年摟入懷中,目光平和又溫柔,緩緩出聲,“宸兒乖,阿姐保護你。”

謝宸遲疑的點了點頭,心想他絕對不要成為阿姐的累贅。

他一定要出人頭地,将欺負他們的人全部打跑。

**

乾清宮。

夜深更重,昏沉沉的月光灑下,天邊鋪滿一層薄霧。

案桌上零零散散擺放了幾個空掉的酒瓶,內殿裏彌散着酒氣與香氣,一眼望去,滿室旖旎。

魏瑄剛走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山水屏風後,一襲淡藍色羅裙的女子滿臉癡醉的模樣,纖長白皙的手指還松松攥着一個琉璃瓶。

聽到動靜,女郎微微擡眸,目光盈滿水波,朝着這邊看過來。

“魏郎,是你來了嗎?”

魏瑄極不自然的輕咳一聲,月牙色雪衣在暮色映襯下,更顯風神俊朗,他拱手作揖,嗓音清淡悅耳。

“微臣參加公主。”

沈清和跌跌撞撞從軟椅上起來,目光水盈盈的,裙擺上複雜的花紋似乎都因她的動作活了起來,她嗔怪道:“我喊你魏郎,你怎地還叫我公主呢。”

“從小到大,你一直叫我清和妹妹的呀。”

魏瑄抿了抿唇,溫聲道:“公主,您醉了。”

“我沒醉。”沈清和嘀咕了一句,向他走近,漂亮的眼眸帶着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她的身子緩緩靠近,纖細白皙的指尖捏上他的衣領,吐氣如蘭道:“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場景。”

室內暗香浮動,魏瑄眼前,是少女柔美靈動的容顏。

他目光恍惚了一下,似乎也憶起很多年前的光景。

那時候他跟着父親進宮,卻在壽安宮中,看到一個嬌俏明豔的小女郎。

似乎是底下的宮女惹她不快,她穿着公主的服飾,整個人像一只驕矜的孔雀。

魏瑄忍俊不禁,卻不料被她發現了。

她板着一張臉問道:“你是何人,竟敢笑話本公主。”

……

沈清和放開了他的衣領,眼裏有些懷念,“那時候的你,是真的很讨厭。”

“可偏偏,本公主喜歡上了你。”

魏瑄沉默了一瞬,開口道:“公主厚愛,微臣感激不盡。”

沈清和輕輕笑了兩聲,“你還是這樣不解風情。”

“本宮喜歡你,你不珍惜,往後便再也沒有這樣的喜歡了。”

“魏瑄,我要去和親了。”

暖融融微光下,沈清和的聲音忽然變得極淡,她擡起眸,試圖從魏瑄眼中找到些什麽,半晌後,她倏地笑了。

“本宮也讨厭你,讨厭你總是這樣端着,都這時候了,你哪怕說幾句話騙騙我也是好的。”

燭火下,她面容明豔,一雙潋滟的秋水剪瞳有些不甘心。

魏瑄仍舊沒有反應,他嘴唇翕動了一下,卻沒有說出話來。

見狀,沈清和只是笑了笑,她轉身從桌子上拿過一個酒盞,一邊往裏面倒酒一邊說道:“可是我就喜歡你這副模樣,永遠的公正清允,從來不會撒謊。”

“有時候我會想,若是你不是這樣一副高潔如聖人的模樣,我還會喜歡你嗎?”

“微臣不配讓殿下挂念這麽久。”

“噓。”沈清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靠在他身前說道:“若你不是這樣總是拒人于三尺之外的模樣,興許本公主早就拿下你了。”

“給你,再陪我喝這最後一杯。”

“此後山高水闊,你我永不相見。”

沈清和眸色清明,渾然沒有醉酒的癡醉的模樣,琉璃酒盞裏盈滿了晶瑩的液體,魏瑄目光下垂,緩緩落在她的手上。

“怎麽,你怕我在這裏面下東西?”

沈清和故意調侃,魏瑄擡眸看了她一眼,伸手接過了酒盞。

“最後一杯,祝你以後覓得良人,白頭偕老,永不相棄。”

沈清和笑的燦爛,眼眸裏滿是少女的狡黠。

魏瑄輕咳了兩聲,微微颔首,道:“多謝。”

二人酒盞相碰,一個眼底凝着一道漆黑的沉霧,另一個則滿是灑脫,笑着飲下。

魏瑄不由自主擡眸,從前他一直以為她嬌氣,蠻橫,吃不得苦。

與他喜歡的人大相徑庭,但是這一刻,看着她這樣釋懷,他心底有一道說不清的情緒蔓延,酸酸澀澀,他忍不住再次擡眸看向她,燭火下,少女容顏嬌美,因為飲酒臉頰處出現了一抹潮紅,像是夕陽将散,好看卻不耀眼。

沈清和将酒杯随意仍在一旁,倒在軟椅上,忽然說道:“其實我本來想過,要在酒裏下藥,讓你神志不清,我……”她擡眸看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可我怕你恨我。”

“我怕我在你心中留下的最後印象,是機關算盡,滿腹心機的人。”

不知怎的,魏瑄忽然就上前了一步,月牙白袍上繡着竹紋,只是身前那一塊,被弄出了些折痕。

“我剛剛那句話是假的。”

鬼使神差,魏瑄忽然問道:“哪一句?”

“祝你覓得良人。”沈清和擡眸看她,目光裏滿是不甘與不舍。

魏瑄看着她,沒有作聲。

“我偏要祝你與心愛之人無法相守,餘生慢慢,祝你喜樂安寧。”

她終究無法舍得讓他受苦,終究還是她的喜歡要更多一些。

沈清和閉了閉眼,眼角一行晶瑩的淚水淌下,她偏頭,聲音有些發抖,“你走吧。”

魏瑄目光複雜,站着沒動。

“若是你再不走,我就……就……”

她到底也沒說出個做什麽來。

反倒是魏瑄忽然背過身去,嗓音沉冷卻清淡:

“好。”

沉霧遮月,華光灑下,大殿裏面恢複了安靜,半晌後,沈清和起身,拾起那盞琉璃杯,向着內室走去。

她的背影清冷而瘦削,透着幾分孤寂與荒涼。

卻堅定着,始終向前。

回想起這十幾年的種種,如過往雲煙般在腦海裏呈現,到方才那個男人微微顫抖的肩膀,她忽然勾唇一笑。

原來她并不是什麽都沒有得到。

原來曾經在某個時刻,他或許也是動過心的吧。

只可惜,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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